骆时行泰然自若:“祭祀祭祀,是要上供祭品,都有一套完整流程的,我昨天除了点了个火塘往里面扔了点金币之外也没再做别的,你跟这个叫祭祀?谁家的祭司这么寒碜啊。”
来俊臣一噎,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反驳不了。
的确,祭祀这两个字分开来讲,祭就是代表祭品,骆时行没摆祭品也没有进行相应的仪式,只是往里面扔金币,对方完全可以说是扔着玩的,至于祈祷……骆时行不承认,当天参与的大臣也不承认的话,那就是不算。
不等来俊臣再说什么,骆时行乘胜追击说道:“更何况你说火塘是祭坛……呵,那个火塘本身就是架起来烤全羊用的,只不过大家玩性上头围着闹了一场而已,后来我们就直接架起了烤架,你见过在祭坛上烧烤的?”
利用祭坛的火烤全羊,那岂不是对神明大不敬?
当然实际上骆时行当时说的是经过火塘的火烤制出来的羊肉自带火神祝福,嗯,只要他能编,什么行为都能合理解释。
来俊臣辩驳不得,转头便对着武€€说道:“交州刺史老奸巨猾,还请陛下明鉴啊。”
骆时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年龄是我二倍还多,怎么还能摆出一副被我坑骗的样子来?要脸吗?”
他这话一出,现场瞬间一片喷笑之声。
可不是,来俊臣今年都四十一岁了,是处于一种再大几岁都能当骆时行爷爷的年纪,现在他一把年纪说人家小年轻老奸巨猾,实在是搞笑。
来俊臣上前两步对骆时行怒目而视:“你竟敢当朝辱骂于我?”
多少年了都没人敢这么跟他直接杠上,来俊臣简直是要气疯了。
一旁的另一位御史中丞此时阴阳怪气说道:“来御史,庭辩就庭辩,可不能以大欺小,动手打人啊。”
来俊臣冷笑一声:“我便是打了又如何?”
骆时行知道大唐的朝廷从上到下都武力值不错,说不过了当场打起来的事情比比皆是,等打的差不多了皇帝才会给出一个结论。
他倒是毫无惧色,虽然来俊臣看起来很壮硕,可他也不怕,掂了掂手里的笏板,觉得还挺趁手的,虽然比搬砖差了一些,但也勉强能用。
哎,失算,早知道应该袖子里揣块板砖过来的。
骆时行一挽袖子:“打就打,谁怕谁啊?”
他这话一出口,来俊臣彻底失去了理智,挽袖子就要来揍他,然而骆时行比他速度更快一点,抄着手里的笏板直接兜头砸了过去。
打架的时候无论什么情况,在发现自己的头要受打击的时候,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先护着头,就算要还手也是一边护头一边还手。
来俊臣也不例外,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护住头,另外一只手也拿着笏板拍了过来。
不过骆时行从小就有个习惯,揍人先跳起来,毕竟他年少时身高一直不怎么样,还是生长期把身高给拉了起来,虽然他现在身高比来俊臣高了不少,但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掰回来的。
所以来俊臣本来是照着他的脸砸过去的,在他眼里,这小白脸就是靠着那张脸诱惑了皇帝,要是他毁了容看皇帝还是否待他这么特殊。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来俊臣昨天也差点被毁容,便也想以牙还牙。
结果他的笏板砸过去之后就发现位置不太对,原本对着脸砸过去,结果骆时行跳起来之后最多也就能砸到对方的胸膛。
尤其是他还很灵活,跳的时候在半空中还能挪动身形躲避,所以这一笏板直接砸空了。
他砸空了骆时行可没有,来俊臣虽然用手护住了头,但是一只手能够护住的地方有限,匆忙之下对方也只能护住头顶,骆时行砸头的经验十分丰富,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直接用笏板冲着后脑勺去了。
如果是普通打架的话,骆时行还会收手,怕真的给对方拍死,但对于来俊臣这种祸国殃民的玩意,真是拍死一百遍都嫌不解恨。
这么一想就有些冲动上头,当时他脑子里的想法就是:拍死这个王八蛋,大不了老子不做这个官了!
于是来俊臣后脑被重击,当场感觉脑袋嗡嗡的,整个思路都断片了。
而此时来俊臣的拥趸们看他被打当然要帮忙,于是也都冲上来想要打架。
他们虽然多,但骆时行也有个大杀器帮手啊,一直站在后面的程敬微淡定地往前走了两步,一脚一个先把最后面的人都给踹了出去。
他的力气很大,并且打架经验也很丰富,抬脚都是瞄着对方的软肋去的,一脚下去这几个人就只有趴在地上疼的喘气的份儿。
剩下的不太好踢,他就直接伸手拽领子,拽一个扔一个,并且扔的时候还会补上一脚直接废掉对方的战斗力。
众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骆时行要吃亏,哪怕程敬微上前帮忙,他们也有些担心,对面至少数十个人,而他们只有两个人,还都是孩子,怕不是要吃亏。
结果等打完的时候,大家围观躺在地上的酷吏一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俩孩子看上去清瘦的很,怎么一个比一个暴力?
第384章
骆时行打完之后气息还稍微粗了一点,程敬微就更过分,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儿人一样。
骆时行缓过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头发,刚刚那么多人,他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毫发无伤,不过也就是脖子上被挠了两道,发冠被打歪了一点而已。
不过就算外表不再整洁,也无损于他的漂亮,甚至那几缕掉下来的发丝都自带一种颓废美,再加上运动过后脸上自然透出来的红晕,更添几分颜色。
大家都没有说话,先是欣赏了一下骆时行跟程敬微的美颜。
骆时行整理完之后还踹了来俊臣一脚嘲讽说道:“就这?”
十来个人打不过他们两个,还以为这些人有多厉害呢。
来俊臣躺在地上装死,这一次是真的里子面子都没了,心中更是恨恨一定要置骆时行于死地。
此时武€€终于开口说道:“胡闹。”
众人终于抬头看向了皇帝,一听这个词,许多人心里就有数了。
皇帝这语气可是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那个语气他们也很熟悉,自家孩子闯祸被人找上门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斥责自家孩子的,表面上是斥责,实际上心里还是偏向自家孩子的。
武€€出声了,骆时行这才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拱手说道:“陛下,来俊臣妖言惑众血口喷人,臣为大唐立过功,臣为大唐流过血,绝不受此等污蔑!”
原本想要各打五十大板将此事平息的武€€突然卡了一下,她都有些诧异骆时行这一次的激烈反应。
要知道之前也不是没人状告过骆时行,可那个时候骆时行一般都是上个奏疏自辩,压根就没表现出特别激烈的情感。
在武€€眼里骆时行的脾气是非常温和的,毕竟是在岭南那种地方,要是他的脾气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恐怕早就死在岭南了。
如今怎么反应这么大?
武€€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问道:“哦?你想如何,说说看。”
骆时行昂首说道:“臣年纪尚幼,官龄的确不长,但臣也是有过战功的,面对功勋之臣,此等小人肆无忌惮含血喷人,长此以往,谁还会为大唐抛家舍业?就算立功又如何?就算爱民如子,政绩斐然又如何?还不是这等连亲民官都没做过,不知百姓疾苦之人随便一张嘴就可以陷害的?今天臣这官就算不做了也要跟他辩一个是非曲直!”
骆时行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将头上的官帽摘了下来拿在手里。
武€€皱眉:“放肆,朝廷官职岂可如此儿戏?”
骆时行看着来俊臣冷笑说道:“臣现在最多也就只是免官而已,若今天不跟当堂说明白,下一次摘的怕是臣的脑袋!”
朝堂上众臣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一脸震惊地看着骆时行,深深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却也是真的胆气壮,竟然就这么跟皇帝眼前最红的红人对上了?
难道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骆时行刚刚的话却说进大家心坎儿里了,在如今这个时代,文武官员的区别不是很大,文官去带兵打仗,武官当宰相的事情数不胜数,大部分文官身上其实都带着军功的,一时之间他们也颇有些愤愤不平。
就是啊,他们上过战场拼过命,升官全凭自己的本事,结果如今却被这样一个除了罗织罪名什么都不会的混混辖制,谁服气呢?谁都不服气。
只是他们做不到骆时行这么决绝,他们家中上有老小有小,不能如此不管不顾。
骆时行如今也的确有些上头了,原本他也的确想要反咬一口来俊臣的,但也没想过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大概是刚刚那一架把火气给打出来了,此时此刻他真是恨不得当场捅死来俊臣,然后直接辞官走人。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交州百姓,可他凭什么受这个气呢?
骆时行越想越委屈,他穿过来之前不说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是法治社会,也是家里独生,哪怕不是捧着长大的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一瞬间他真的是有些心灰意冷想要辞官不做了。
当然辞官之前也要先把来俊臣给搞死再说,怎么也不能他辞官了对方还好好的。
躺在地上疼得喘气儿的来俊臣在听到骆时行宁可官都不当也要跟他死磕的时候,心都颤了。
他纵横朝堂这么多年,哪儿遇到过这样较真的人?大部分人都知道躲避他的锋芒,尤其是骆时行那双眼睛,此时虽然有点泛红,但里面杀气是实打实的。
来俊臣混混出身,见识也就那样,他杀的人再多也没经历过战场那种氛围,此时竟然被骆时行的眼神给吓得不行,立刻翻身努力跪在地上哭求说道:“陛下,臣冤枉啊,臣乃御史,本就负责监察百官,这乃是臣分内之事啊。”
众臣有些懵,这……怎么突然就气势弱下来了?按照以往来俊臣的性格,应该继续罗织罪名,将对方按死啊,编造罪名不是他最擅长的吗?怎么这次不行了?
实际上来俊臣之前陷害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六部尚书九卿一类的京官儿,他罗织罪名也会先查探一下对方的情况,然后从小处着手扩大化。
可骆时行一直在交州,他查了半天都是一些洛阳流传的传说,都不确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生编硬造,武€€又不傻,十分不好糊弄,他罗织罪名也是需要再三考虑的。
本来他以为一个淫祀就能坑死骆时行,结果没想到对方反驳的方式也十分另辟蹊径,这也就算了,大不了这一次先这样,以后再继续。
但对方那个架势让他觉得,现在不让皇帝保下自己,他可能没有以后了。
骆时行嗤笑一声:“御史分内之事就是胡乱攀咬?你怕不是在抹黑御史这个群体,你怎么不问问的同僚同意你这个说法吗?”
来俊臣转头看向骆时行忍着疼说道:“骆刺使既然说我胡乱攀咬,可以说说我都攀咬什么了?他们又哪个没有定罪?”
好家伙,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了啊?
他检举的那些人有几个不是被陷害的?就算有罪也绝对不至于判那么重,可以说来俊臣盯上的人都没人能活下来,甚至痛快的死都是一种奢望。
骆时行往前走了两步蹲在来俊臣面前盯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过冰冷,来俊臣竟然还害怕得往后退了退。
这一下子他在声势上就弱了,看的众人啧啧称奇,没想到这条疯狗也有害怕的一天。
骆时行半蹲在那里说道:“人死如灯灭,他们是前辈,有没有罪都不该我来评判,既然你觉得自己没做错,那么来御史,知法犯法是不是该罪加一等?你贪赃枉法强抢民女不说还强抢同僚妻妾,甚至持矫诏抢夺,这可是死罪啊。”
来俊臣心中一惊,这些事情他做过,但一向欺上瞒下做得很好,从来没人敢当中揭露,骆时行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也算是心理素质超绝,竟然说道:“你含血喷人!陛下,陛下,臣冤枉啊,您要为臣做主啊!”
骆时行站起来说道:“我说你贪赃也并非没有依据,当年你因为贪赃罪被贬到同州担任参军此事是有吧?”
来俊臣立刻说道:“当年我是一时不察被小人陷害,但自从那之后我谨言慎行从未再犯过。”
骆时行说道:“可你在同州的时候强夺另外一位参军同僚的妻子,还侮辱对方的母亲,你以为没被告发就是没人知道了吗?”
来俊臣猛地抬头看他,这件事情当初他已经将知情人士都灭口了,除了他和自己的心腹不可能还有人知道,骆时行……是怎么知道的?
骆时行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后来你垂涎西番酋长大将军阿史那斛瑟罗家中能歌善舞的小婢,所以便让党羽诬告阿史那斛瑟罗谋反,为的就是夺取对方的婢女,若非酋长割耳破面来朝廷诉冤,只怕你又要得逞了吧?”
来俊臣立刻说道:“绝无此事!”
“别忙着反驳,还有你还曾强娶太原王氏王庆诜的女儿,这也是真的吧?别跟我说是人家主动将女儿嫁给你的,就凭你……”骆时行面现鄙夷之色:“也配与太原王氏联姻?我呸!”
来俊臣顿时面色胀红,刚刚骆时行揭发他的事迹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对方手中不一定有证据,他总能反驳。
可对方如今这样赤裸裸地鄙视却让他觉得颜面受损,他如今贵为御史中丞,前途无量,如何娶不得太原王氏的女儿?
不过来俊臣却也心中暗喜,对方这一次绝对触及了皇帝最讨厌的一点€€€€以世家傲王侯。
他虽然不是王侯,但真正的王侯又哪里有他一般风光?
皇帝这些年来一直在打压世家,内心绝对是讨厌世家那种作风的,尤其是皇帝当年的劲敌高宗原配皇后便出自太原王氏,这可是他自己踩雷,不抓住这一点,他就不是来俊臣!
不过骆时行也很清楚这句话说出来武€€可能不开心,骆时行承认世家对于朝廷来说是蛀虫,但此事无关政治,纯粹是来俊臣人品太过低劣,要不是武€€对王家多有为难,如今王家也算是落魄,哪里轮得到他强抢人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