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利哉,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摸了摸他的头。
但是抬手就发现,自己的手心脏兮兮的,有灰有土有血迹。
精神体是依托身体而存在的。
我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精神的投射自然也就是什么样的。
辉利哉小小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仔细的查看着。其实伤什么的早就没有了,留下的都只是一些痕迹而已。
我庆幸的是,这样精神体的存在并不会感知到疼痛,或许也是有梦的特性在吧,不然我现在恐怕没有办法这样自然的和辉利哉进行对话,甚至没有办法自然的进行这种大幅度的动作。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样快步的行动和蹲下的动作都已经说得上是大幅度了。
“也是突然发生的事情,我和辉利哉并不知道原因。”说话的不是辉利哉,我视线穿过辉利哉延伸过去,他的身后还有另外两只木屐,我顺着衣服的方向往上看,果然是产屋敷先生。
如此说来,果然是突然陷入昏迷所以被拉到了这里来吗?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
毫无疑问,这是我的世界。
但同时,也是不受我控制的世界。是会在危险的时候,将我、以及用我力量连接起来的人全部拉到这里的世界。
产屋敷先生的身体不能再熬下去,所以被拉了进来;辉利哉年纪太小,又同时在诅咒刚刚祓除不久的时候,就开始接手了一半鬼杀队的工作安排,同时他失眠的时间比产屋敷先生时间更长,所以身体其实也是危险的。
只不过,因为他们和我的精神同调,所以在我一直用强烈的意识保持着长时间清醒的时候,才会如此清晰的影响到他们的身上。
原本,这样的力量是会在他们身体的诅咒中消磨掉的,但是因为我必须帮助他们温养身体,所以越发会刺激他们神经的力量才会长时间起效。
大致相通了这些,可是构造这样一个纯净的世界的又会是€€€€
我脑子中灵光一闪,能够在我的世界里随意行动构筑的,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是我,又不是我的。
我心中了然,雌蕊€€€€只有和我互为半身的雌蕊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是我的雌蕊,从来就没有完全的长成过。
在最初的发育中,我的雌蕊来不及化形和我合二为一,鬼舞€€无惨就杀死了当时的我。
所以,身为雌蕊的那一部分灵魂丢失,我从来没有真正找回来过。
我的能力边界很窄,何尝不是因为缺少了半身的缘故。
那现在€€€€雌蕊在为我筑造意识空间,难道是因为,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吗?
是谁,到底是谁?!
就在我疯狂想要回忆起什么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耳后一凉。
下意识的我就将辉利哉扯过来,抱在了怀里。
产屋敷先生用他可能这一生都没有过的顺畅的速度,一手扶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抓住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他的血滴在我的脸上,我马上调整姿势,将辉利哉推在我的身后,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回身去看。
白色的长发,四肢和下半身都被鲜血和毛发包裹,浑身长出带有利齿的巨口€€€€鬼舞€€无惨,是没有任何拟态,直接将他鬼之本体投射进来的鬼舞€€无惨。
他身上带着的触手尖刺被产屋敷先生抓在手里€€€€
我瞳孔一缩,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远远没有我想象当中那样简单,或者说关于「需要」的这个概念的解释并不简单。
除了产屋敷父子俩以外,身体当中流着大量的没能消化的我的力量的,就只有鬼舞€€无惨一个人。
€€治先生身体中当然也有我的力量,但是和需要储存一定我的力量来和不能完全被祓除掉「根」的产屋敷父子不一样,和警惕着的鬼舞€€无惨也不一样,€€治先生不会把我的力量都逼到身体的一个角落里压制着,而是顺畅的让之游走在身体中,并且在珠世小姐的药物作用下,达成了平衡。
而雌蕊的力量,或许把千年来不见阳光、保持着纯粹鬼身的鬼舞€€无惨归位了需要医治的急病之人。
之前短暂睡眠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将强大的鬼舞€€无惨拉入精神世界之中。但是现在,我已经快要完全失去意识的现在,鬼舞€€无惨终于也被执着的、或许只有不多意识到雌蕊给强行拉了进来。
我感知不到太多雌蕊的气息,说明雌蕊绝对不可能是完整的状态在我的身上,我自然也就无法和她进行交流。
我想到之前透过童磨七彩的眼珠看到的情绪,属于鬼舞€€无惨的那种、独有的精神。
我知道,直到刚才为止,他一定都是能够看得到那场战斗的战况的。
但是现在€€€€由雌蕊构筑的精神世界,连我这个半身都无法轻易突破,外人只要被拉进来,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我醒来能够制造一个离开的漏洞之前,谁都绝对不能离开。
可惜了,如果我早点察觉到的话,或许可以利用这件事制造鬼舞€€无惨的巨大破绽。
但是这一次过后,我能不能活是一方面,鬼舞€€无惨身体内压制的我的力量要把他完全拉过来,恐怕已经把所有的力量要耗尽了吧。
就算还留着一些,也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了。
会被鬼舞€€无惨的力量完全压制住。
“鬼舞€€无惨,才多久不见,你已经如此狼狈了?”我嘴上毫不留情的嘲讽着,在这个精神世界中,是不存在「死亡」这个概念的。
说到底,这是一个不完全的疗养空间。
我看到了鬼舞€€无惨抽回触手后,产屋敷先生光滑的手指,没有留下一点伤痕,甚至也没有一点点血迹。
地面上白净一片,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让这个意识空间染色一样。
说他狼狈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你看他那种青筋迸起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想是稳如泰山的样子。
他的鬼牙尖锐的露了出来,“狼狈?那不是你吗?”
鬼舞€€无惨挑衅的看着这边,眉毛上挑,“你,快要死了吧。”
这话让一直抓着我裙摆的辉利哉攥紧了手,但是他没有着急的说什么,也没有在表情上露出什么破绽来。
好定力。
“死?如果我真的死了的话,难道为难的不是你吗?”我可不慌,生死对我来说太过于寻常了,不想死是当然的,好不容易有了打破宿命轮回的机会,但是我并不害怕,“你,打算在苟一百年?一千年?”
“€€治先生可是已经做到了你梦寐以求的事情了,从你的手下逃脱的鬼,获得了行走在阳光之下的权利。”我刺激了一句。
果然,鬼舞€€无惨指甲上那种不详的气息更重了起来。
“不€€可€€能。”他从牙缝里压出了这几个字,但是心中却没有嘴上那么肯定。
我舔了下嘴唇,“你可以看着啊,从童磨的眼里看看吧,太阳出来之后,€€治先生会站在什么地方。你看到了吧,他的力量没有变弱,反而变得更强了,这是因为我€€€€”我右手指在胸前,四个指尖压在洋裙的蕾丝边上,“青色彼岸花的力量。”
就算是在这个世界,鬼舞€€无惨也拥有可以其他拥有相当浓度他的鬼血的鬼维持一点点微弱联系的能力。
童磨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他能用自己的力量维持童磨的生存,那么碎裂的、正在被我吸收的身体就会和我的力量产生对抗,从而减缓我本能吸收的速度。
我说不定,就能够坚持到太阳出来的那一刻。
“唾手可得的东西从自己手中溜走是什么感觉?”我歪过头,继续刺激着他。精神越激烈,他能够影响到外面的力量也就越强。鬼舞€€无惨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在这里的攻击并不作数,所以也就没有在动手,我们四个人€€€€两人一鬼一花,竟然就这样诡异的平和了下来,“你知道吗……你其实最一开始就拥有可以只祛除弱点而成为你口中「完美生物」的机会的。”
我暗示着他,手指想要勾起自己的头发,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和外面时候一样半长的青发,短短的发丝不足以让手指勾起来。我莫名尴尬了一下,手指顺势拉在耳垂上,过渡了过去,“你自己想不到吗,我的力量最纯粹,但是也最弱,最割裂的时候。”
鬼舞€€无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缩小的瞳孔强烈的震动着。
哦?
已经想到了?
“没错,就是我刚刚化形的时候,在那个院子里,在那座药房中,被你亲手杀死,然后丢在地上的我。”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种嘲讽的味道一下子拉满,其威力不不啻于别人说他病弱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那样简单的机会,那样完美的机会,是你自己放走的,哪怕那时候多听我说一句话,你都会知道的,但是你好像聋了一样、傻了一样。”
其实,只要他能够再稍微耐心那么一点点,我的老师就会让他获得和常人一样的身体的。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够行走在阳光之下。
是他自己的暴戾毁掉了他自己。
鬼舞€€无惨……在你活着的这一千年来,都是不值得一点同情的。
“太€€€€愚蠢了,几倍的脑子都好像只有杏仁大一样。只有一味坏下去的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和脑子。积累的无数罪恶之后,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逃得掉吗?”我语气一压,眉眼都冷了下来。看着他目框欲裂的样子,我感觉到一种刺激的快意。
他看上去就像是要马上吃了我一样,“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冷笑了一下,他这样的状态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鬼舞€€无惨,有一件事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要死的。你说……你能在我死之前得到我,完成你的计划吗?”
“还是说,你要带上你那些可笑的梦一起,为我陪葬?”
第252章
鬼舞€€无惨感觉很淦。
嗯,大概率是这样的吧,他现在的表情狰狞得可怕,青筋连在眼眶上面,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愤怒。
“不是陪葬,”产屋敷先生突然出声,浅色的眼睛中带着浓厚的情绪,“是你要带着自己可悲的、永生不灭的梦,去死。”
明明是产屋敷先生那种特有的、非常温柔的声音,但是却是少有的正散发着凛冽的气息,“鬼舞€€无惨,你的梦永远都是梦而已,不会有实现一天。”
其实并没有爆发激烈的情绪,但是这种一字一顿的坚定感却反而让人听得异常清晰,异常的深入人心。
鬼舞€€无惨皱起了眉头,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有去看产屋敷先生的样子,对于他来说,早就已经不知道产屋敷当家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了,大概所有「产屋敷」都只是一个代号,也都只是一个模样。
因为受到诅咒,无法活过三十岁,甚至几代当主在二十五岁之前就会陨落,这样快速的更迭,在生命无限的鬼舞€€无惨眼里,就像流星一样快,但也像苍蝇一样非常烦人。
明明生命如此脆弱,却还是在这一千年间,在和鬼舞€€无惨的对抗战斗中让鬼杀队发展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强。
终于在这个时代,达到了像是初始呼吸那一代的强度。
“毫无自知之明,在这千年的岁月里,频频跑来阻挠我大业的一族之主,也不过是这样孱弱的一具身体。”鬼舞€€无惨身上的连接着四肢的血衣上蠕动着利齿,“我越强大你就越孱弱,在诅咒的侵蚀下不好受吧€€€€”
他说着,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但话语却就这样梗在了喉中。
“你身上的诅咒……”本来或许是想要嘲讽两句的鬼舞€€无惨,却突然看到了产屋敷先生脸上脖子上光滑的皮肤,接触过、并且也杀死过鬼杀队当主的他,当然知道诅咒对产屋敷一脉的侵蚀,也知道侵蚀之后的状况。
哪怕只是看外表和辉利哉的年纪,大概就能推测出产屋敷先生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当主,不可能没有一点诅咒的痕迹。
产屋敷先生笑了起来,是非常淡淡笑容,好像只是说起了一件寻常的事一样,就是这样平静的态度,才更会刺激着鬼舞€€无惨的神经,“你说的当然没错,你越是强大,施加在我们一族身上的诅咒就越是厉害,对我们生命的侵蚀自然也就越快。但是鬼舞€€无惨,反过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产屋敷先生明明是那样柔和的视线,映照在鬼舞€€无惨的眼中,却不知道有多么的嘲讽和狰狞。
“我身上的诅咒衰弱消失,不正是你要走向死亡的征兆吗?”他把这个逻辑还给了鬼舞€€无惨,“你那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永恒。”
“你的生命不是永恒的。永恒€€€€是人类所拥有的意志。人的意志才是永恒的,不会湮灭。经过千年的岁月,鬼杀队历久弥坚,许多可怜的孩子们死去了,但他们并未在这世间消失。而在这数千年的实践中,从来没有任何人,饶恕过你的罪行€€€€这种靠着人们一直所维系起来的东西,你恐怕是无法理解的吧,鬼舞€€无惨。”①
那种结尾有些怜悯的语气,让鬼舞€€无惨眉心明显一跳。
“无聊的意志,不过是说说大话而已。”他跨过了产屋敷先生的话。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无聊的言论。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消除了这诅咒的东西。
“没有了€€€€明明我还是这样的强大,但是你的诅咒却消失了。”
这来源于他血脉的诅咒,不是轻易能够祓除掉的。
鬼舞€€无惨眼眶放大,瞳孔缩小,尖锐的鬼牙伴随着他撕裂的、狂肆的笑意亮了出来,“青色彼岸花,连这种事都做的到吗!”
他兴奋极了,似乎是又一印证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