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卧底想要混入组织,先要从调查并接近组织成员开始,公安部只能传递关于该成员的情报,不可能帮他牵线。
因此,接触时必须小心翼翼,不仅防备着暴露,还要接触过程中防备层层环绕的哪个疯子突然发疯,祸及己身。
整个过程犹如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即使身死也不会有人前来支援——而这,还只是潜入的开始。
然而,千穆很不耐烦:“跟着走流程,太麻烦了。”
他选择另辟蹊径。
这半个月来,千穆待在公安部出资金给他全款买下的研究所里,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写论文发论文。
第二件:写完论文后等个三天,从Gin给的底层人员名单中,随便挑一个住得近的,命令他在自己研究所门口晃几圈,晃完自己该干嘛干嘛。
于是。
并不需要真的接触哪个干部,亦或者丢下手头的研究辛辛苦苦在夜色里徘徊,当BOSS的就是这么任性。
半个月后,在上级的鼓励、联络人员的支持……在所有知情者的期盼下,千穆终于成为了——
普普通通外围成员。
上级表示很欣慰,只用了半个月就避开组织的鹰眼,顺利成为外围成员,源千穆果然是个适合卧底的人才。
接下来的一个月,千穆继续泡在警视厅送给自己的研究所,偶尔写点论文往外发一发,到了固定的日子,便前往自己位于疗养院底下的私人领地,继续配置救命药物,两不相误,比被关在警校时舒适了岂止百倍。
千穆几乎要沉浸在这份久违的安详中,当然,是“几乎”。
在领到警视厅秘密发到银行卡里的第一笔工资时,千穆终于是想起来了——他似乎是一个卧底的事。
因此,在作为外围成员“艰难活动”了一个月,觉得似乎差不多是时候了,他打算给自己找个升职的借口。
调查杀人魔痕迹的委托来得恰到好处,千穆这才破天荒地主动行动起来,勉勉强强出了一个远门,忍受了好几天想把杀人魔脖子拧断的烦躁冲动,让这个事件顺利告终。
升职的借口顺理成章地有了,无论是警方这边还是组织那边,都挑不出任何问题——毕竟“克托尔”如此优秀,黑衣组织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从外围成员往上升级,便是拥有代号的正式成员。
而组织成员的代号,作为得到认可的象征,皆是由神秘莫测的BOSS亲自赐予。
不过BOSS这些年来一直划水不管事,取代号的重任目前交给了Gin……偶尔贝尔摩德想找点乐子,便会帮Gin分一点负担。
——据说贝尔摩德取的代号更好听,只有一点不好,她偶尔会给男性取女性化的酒名。
自己给自己升职的前夕,千穆的心情非但不激动,反而情绪颇低。
躺在研究所二楼的卧室床上,清凉月色照在窗沿,没能踏入半昏半暗的领地,到了准时入睡的点,他竟有些睡不着。
不知为何,千穆总觉得卧底简单得索然无味,似乎缺了点什么意思。
“嗯,无论在什么地方,升职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难道,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
想了想。
右手从被子下探出,往上摸了摸,抓到了放在枕头边设置静音的手机。
自毕业以后,千穆的手机便是不变的静音状态。
信箱里积攒了二十几条未读短讯,发信人有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伊达航。
有十多条集中在一个月前,最近收到的短讯倒是少了,但依然是隔几天来一条,仿若失主仍在坚持不懈寻找走丢的家猫。
千穆没有点开短讯,任由未读显示占据着信箱。他只盯着那几个名字,短暂地看了一会儿,便点开新信息,编辑文字。
【收信人:Gin】
【晚上好,打扰了,我是克托尔,不知道Gin大哥对我有没有印象?
我想请问,以我目前的资历,有没有机会成为——拥有代号的正式成员呢?静候您回复。】
第45章
【gjv、gdsi】
三秒后,Gin发来了一串乱码。
从这些毫无章法,大概是不小心按到、还不小心发了出来的凌乱字母,完全可以拼凑出一幅世界名画——Gin的震惊。
虽然再过一秒,重新发来的短讯就恢复了正常。
但已经发出的信息无法撤回,Boss得力干将的黑历史,就此永久地留存在boss的手机中。
【boss,我不小心按错了键位,请您原谅。】
千穆的面色变得有些怪异,介于想笑又强行忍住的矛盾之间,停顿片刻,先将上一条短讯收藏保存,然后才回复道:【没关系,小小的失误而已,我不会在意。】
接下来就如他所说,略微尴尬的气氛隔着信号和两只手机,迅速回归了公事公办。
有谁半夜不睡觉,非要给下属发一条打扰睡眠的骚扰信息吗?有谁的握枪杀人绝不颤抖的手突然一抖,给上司回了一串难以理解的乱码吗?
没有的,不存在的。
千穆还是那个宽容随性就是不太负责的好上司,Gin还是那个boss面前严谨忠诚绝不出错的好下属。
【遵循您的意愿,没有对新的身份表现出过度关注,请问可否有不便之处?稍后我就将您的信息加入正式成员名单,如若有不长眼的老鼠影响到您,请您下令。】
Gin还是老样子,对boss没有告知的内容绝不多过多揣测,关注点也只针对自己收到的命令。
千穆回复:【没有,新身份用着感觉不错,我会长期使用这个身份在组织内露面,你这边一切照旧,不必对我特别关照。】
【了解。】
正常情况下,以他们这说熟不熟,说陌生也微妙地知根知底的诡异上下级关系,正式说到这里就该停了。
面对面还能勉强寒暄几句,相距甚远,隔着没有感情的文字,实在没有强行聊天的必要,想来Gin也不是很适应来自BOSS的嘘寒问暖,到时候气氛又会僵硬。
但千穆意外地还没有睡意。
他皱眉,好似有些困惑:难道真是仪式感没有到位,还缺了一个步骤的原因?
难得有机会聊上,他不介意为下属牺牲一点睡眠的时间:【Gin,给我取个代号吧。】
这次Gin应对良好,回复很快,发来的也不是乱码:【除了您自己,没有人能为您选择代号。】
文字没有感情,可本带着玩笑意味的千穆看着这句话,微微一怔。
很意外。
但……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在阴冷残酷等诸多的印象的堆簇下,不屑于向任何人展示的另一面。
——任何人。除了BOSS。
Gin的态度很简单,因简单而显得认真。
为正式成员选定代号,似乎只是BOSS给予他的庞大权力中,几乎最没有什么用处的一个。
许多人并不会在意自己的代号是什么,只在意代号能为他们带来多少好处,地位能得到如何的提升。
但Gin是一个极其认真的男人。
代号不会随意给出,作为打在通过考验之人身上不可磨灭的印记,意义至关重要。
Gin刚得到代号时,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额外的感觉,该做的事该杀的人,不会因代号有无而改变,本名也一样,不管被如何称呼,无尽的嗜血欲望才是他自己。
但后来,他的态度因一个人而改变。
Gin喜欢这个代号。
他从不将其视作某种猎犬的项圈或是镣铐,这是猎物的哀鸣在耳边喧嚣,灼热的火焰炸开溅到眼中,他在极度兴奋与热血沸腾中咧出锋利的兽牙——纵使疯狂已将全身覆盖,也抬手就能在黑暗中抓到的归属。
这份归属,源于BOSS从不给出理由的信任。那个人知道他是凶兽而非狼犬,却仍斩断了他的锁链,仿佛知晓无需约束他也会归来。
别的蠢货在不在乎无所谓,反正Gin这个疯子不在乎权利,只在乎这只要能抓到就会满足的“东西”。
所以他自愿为BOSS看守门户,每一个想拿到代号的家伙,必须证明自己有这份资格。他不会容忍垃圾糟蹋BOSS的心血,如果他们无用的皮囊里藏着不该有的杂质,自有野兽循着血迹而来。
Gin代BOSS为合格的成员选择代号时,也从不会像贝尔摩德那样玩闹似的胡来,酒名皆符合对方的特征,且暗藏深意——说到这里,他对贝尔摩德的厌恶,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叠加而来的。
BOSS让他为自己的假身份取代号,是Gin完全意想不到的。
在月夜下攒动咆哮的冷血倏然平静了,于他而言堪比奇迹般的动容之后,便是干净明了的郑重。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为您取下代号。
——自然包括我自己。
“……”
不知是不是错觉,千穆从短短一句话中,好似真的感受到了银发男人毫不掩饰的赤忱。
赤忱……这个词真的与Gin相配吗?
其他人听到这样的评价,是不是会当场怀疑人生,再一点不带犹豫地嗤之以鼻?
如果千穆今晚没有心血来潮多问那么一句,可能他也不会相信,或是要等到很久以后,才能逐渐信上一点。
就像他一直不能理解,即使有剧本板上钉钉的确认,实际上想法并不受拘束的Gin,为什么会对“BOSS”如此忠心耿耿,不知道还以为Gin惨遭BOSS洗脑。
不过,过去的千穆虽然带着这个疑问,却也并不在意答案如何,他只需要确保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Gin很忠心,能代他做好几乎所有事,省了他相当多的麻烦,所以他很满意。将绝大多数特权交给Gin,不只是所谓的能者多劳,他还在告诉他:想用权利做什么,得到什么,都随你心意,只要不越过底线,我都不会过问。
——因为这就是我给你的最大奖励。
千穆觉得自己暗示得很直白,Gin接收到暗示应该也很愉快,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皆大欢喜,他这个甩手BOSS压榨下属更加名正言顺,毫无负罪感。
可后来的发展,越发超出千穆的意外。
四年之后又一年……是的,不是一年两年,五年了,Gin用实际行动打破了他的预想。
Gin在认认真真给BOSS干活,而不是自己默认自己可以取而代之,连得到的放任只有小半的Rum都动了心思,可Gin却毫无反应,甚至想要替BOSS把Rum捏死。
虽然听从BOSS的命令没这么做,但Rum那颗被挖出来准备做成装饰的眼珠,最后他也没留下,而是慷慨地还给了Rum——用将玻璃质化的晶莹球体塞进Rum嘴里,并且帮他吞下去的方式。
收到结果汇报时,千穆只冷漠地看了一眼,便默认了Gin的处理方式。
就算觉得Gin的做法有点特别,不像是为自己被Rum背刺而恶意泄愤。如果是泄愤,Gin应该会把Rum手脚打断再折磨得半死,但这个疯子居然只挖了眼,Rum的其他身体部位还完好无损。
Gin实际做的更像是惩罚和警告……为什么会是这么仁慈的惩罚?难道只是因为BOSS无意间说了一句,Rum还有用处,所以要暂时留下他的性命与地位?
这种细节千穆当然注意到了,但还是懒得往深里想,Gin高兴就好,他不想探究听话下属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