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警官告诉自己不要慌,电脑断电手机关机都是巧合的概率最高,即使不是巧合……仔细想想也不是太难接受。
连做了三年自己被炸死又复活的怪梦后,他对科学的信仰之心早就动摇了,不然也不会飞快接受好朋友还活着的可能性,转个背就悄悄打上了直球。
哎再说啦,怎么想都是巧合嘛,没必要胡思乱想吓唬自己。
萩原警官到这时,还是那么乐观。
他试了几次,甚至亲自把手机给拆了重装,手机依旧黑屏,没有半点要给他面子的意思。
“坏得有点彻底啊,我有这么倒霉?”
萩原警官嘀咕完,决定下班后就去买一台新手机,旧手机里的信息得想办法转移过来,手机可以坏,唯独保存了好几年的短讯记录不能丢。
他离开办公室,试图寻找自己的外卖……等等,刚出门就找到了?
“坂本君,川崎君,你们俩吃的这份寿司外卖是……”
“哦!是十分钟拿到的外卖,我们看上面留言说,敬佩我们平时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特意点了一份外卖送过来,拆弹组的大家不用客气都可以吃——嘿嘿,挺好吃的,萩原组长吃午饭了吗,也来点?”
“……哈哈哈哈不用,你们吃吧。”
萩原警官拿过外卖单细看一遍,又看了看已经被下属吃光大半,只剩两块黄瓜手卷的午饭,面上强颜欢笑,心中却淌下了血泪。
外卖单上的下单人信息不是他的,留言和地址也对不上,哈哈,没办法啦,大概是巧合吧,有人刚好选了和他的午饭一模一样的寿司做慰问礼,店家又刚好出了岔子,收了他的钱却没有给他送餐——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吧。”
最后,萩原警官还是没有吃上他的外卖,万分凄凉地啃了一个同事支援的面包,再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罐咖啡,给自己灌下去提神。
午休时间结束,还是没正事可干的他依旧没死心。
萩原警官拿出他的好人缘,公然晃到了别的办公室。
“下午好下午好,你们电脑暂时不用吧?那就好,借我用……”
“——咔。”
“呃……跳闸了?没事没事,我去隔壁问问。”
“芽衣小姐在忙呀?不打扰的话,我想借借你们的电……”
“——咔。”
“Hi,我来借……”
“——咔。”
咔咔咔咔咔!
萩原警官走过的这一层楼,不断有奇妙且无情的断电声响起,警备部下属的所有办公室,竟然没找出一只幸免于难的漏网之鱼。
目瞪口呆的同事们:“……”
笑容僵住的萩原警官:“……”
“萩原君,你……”
“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这是,整层楼的电脑都出问题了?会不会是中病毒了啊……”
“也不是不行,但是,被你摸过的手机,一分钟内连电话都打不出去了呢……”
“……”
“那个萩原组长,要不然……”
“虽然但是……好吧,对不起哦。”
虽然电子产品碰一个关机一个,要么就信号全无,但,遭受同事们怪异目光洗礼的萩原警官还是没死心——没错,在彻底认真起来的事上,他的劲头绝不比其他好友差多少。
思索着这一路宛如中邪的离谱事件,他又去了一趟后勤处。
人类警方与数码世界警方的合作刚开始,后勤处便迅速多了一只挂职的数码宝贝警察,警视厅内网被数码宝贝警察纳入巡逻范围,随时监督是否有不法分子利用邪恶数码宝贝的力量,窃取不能外泄的重要信息。
跨世界的警界同僚除了充当可靠的防火墙,也会顺手做点给电脑消消毒,清理清理内存的小事,有需要只要拜托它就行,格外好说话。
萩原警官想找它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遭到了来自数码世界的诅咒。
理论上,数码宝贝不能过多干涉人类世界,也不可能心血来潮盯住一个只是想吃午饭的无辜警察不放。
——所以说,这会不会是……来自跟数码宝贝狼狈为奸的谁谁谁的打击报复?
如果是,那就很好了啊,被针对也可以含泪将那个谁原谅。
萩原研二欢快地屏蔽掉更现实的问题:万一只是单纯地得罪了网咖老板呢?像源千穆那么记仇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工作了,我想找机龙兽……”
后勤处警察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前显示屏的画面中,正蜷在草地间晒太阳的机龙兽抬首,看到屏幕外的长发人类的瞬间,没来由哼了一声,眼中突然射出两道激光。
“呲呲呲呲——咔!”
激光仿若轰穿了显示屏,在萩原研二和后勤处同事呆滞的目光下,显示屏画面全黑。
机龙兽不想跟萩原研二说话,于是朝他丢了一个黑屏。
“……”
“——不用说了,我懂。我走。”
萩原警官自信昂然地进,垂头丧气地出。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仅此一战,将会成为震惊警视厅的新一代传奇。
萩原警官想上楼找发小再借一根烟,走到窗边,面朝还有几个小时才会降落的夕阳,摆一个哀愁而黯然的POSE。
只不过很不巧,刚悠哉完一上午,烧上眉梢的紧急行动就来了。
“萩原组长!米花町帝都酒店发现炸弹,安排第一小组出动,大崎组长问你需不需要他代你去……”
“……!知道了,不用!我马上到!”
这半日萦绕不散的忧愁尽数抛在脑后,萩原研二几乎瞬间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七年前的他,就算做着危险度极高的工作也不着调,会觉得现场炸弹的倒计时停下了就没事了,悠闲地脱掉防护服,在炸弹前慢悠悠地一坐,甚至还能抽空接个电话。
三年前的他,多亏之前某次看似安稳度过的事件,以及之后偶尔会在夜里闪现的奇怪噩梦,不着调的性子改掉了不少,工作态度也正经了不少,不会再让松田阵平看了担心。
但他又做错了一件事。
最开始,是萩原研二被安排去拆除摩天轮上的炸弹,可他因为几天的胡思乱想精神不振,发小担心他又出岔子,才会抢了他的任务,自己代替他去。
萩原研二自己也承认自己的状态不好,硬上是对公众安全的不负责,所以他就算隐隐有点不安,也没有跟小阵平争执,只郑重提醒发小千万小心。
结果没想到,他接连几日的心慌不安都应在了这一天。
小阵平没有出事,安全地回来了。
因为出事的,是另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
事后的无数次,萩原研二都不禁反问自己,他真的没想到吗?
即使说出来没人会相信,连他自己在烟火震响前,也始终迟疑不定——但是,他应该是想到了的。
七年前的那一日,消失许久的某个人,带着他刚刚拿到的顾问证件,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某个人找到了他们怎么都找不到的那根线,亲手将似血的深红长线强行塞进他手里。
萩原研二当时便生出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不想把这条线剪断,他还想知道小千穆为什么会来这里,真的只是偶然得知他和小阵平在这边,才顺便过来看他们一眼吗?
小千穆对那根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的电线,有过一瞬抓紧不愿放开的动作,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苍白,眼神又有多空荡。
松田阵平没发现,萩原研二发现了,还牢牢记在了心里。
配合着随后而来的噩梦——停滞的时间突然开始流动,爆炸倒计时在凌乱的脚步声冷酷归零,火光终将无法逃脱的他吞噬。
那个场景没有小阵平,也没有小千穆。
萩原研二从浑身碎裂却不存在的剧痛中惊醒,醒后便开始不停地想,小千穆是不是知道会发生什么?那根线代表着什么吗?小千穆明明很不舍得放手,为什么还是松开了,逼迫般让他握紧,剪断?
他看出来了不少细节,却想了很多年都没能理解。
疏忽大意是他做的第一件错事,第二件便是,把自己的任务随便转交了出去。
说什么为了公众负责,相信小阵平的实力,都是自我安慰用的虚言,事实就是他仍旧太散漫,没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轻飘飘地一抛,便将危险和痛苦转移给了别人。
要是他能及时调整好心态,去到摩天轮下的就是他,不是小阵平。
该踏上摩天轮的人,也该是他才对,将小阵平沉沉困住的痛苦,本该由他来承受。
萩原研二想过,如果是自己在现场,肯定能把小千穆拦住,自己潇洒地走向早该落幕的结局——
……不对,小千穆的气场未免太强大了,就算在他的幻想里,竟然也是怎么推怎么拉都拽不开,最后被推开的永远是他自己。
这个逐渐偏离科学十万八千里的怪异念头,后来不但没有散,反而又因为某些只能让他无奈的发现,变得更坚定了。
大概是“克托尔”殉职的一年后,三个时常能见上面的好友提前请好假,带上精心挑选过的花和祭品,一起去给友人扫墓。
墓碑前已经有祭拜过的痕迹了,周围的落叶都被清扫过,横放在碑石前的花淋过小雨,还正娇艳,似乎来人只比他们早到一阵子。
三人都没有深究先来的是谁,不外乎就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祭拜完,将自己带来的花放下,三人回去后又一起喝了酒,有两人醉得挺厉害。
萩原研二喝得没他们快,醉意也来得慢,所以在听到某个人怪异的呢喃自语时,他还能保持住清醒,反复确认几次,最后成功确定自己真的没听错。
在场三个人,虽然开始的时间段都不同,但每个人都从某一天开始,突然不断做着同一个自己死亡的噩梦。
松田阵平梦到自己炸死在了摩天轮上,梦里一开始没有源千穆,最近三年才有。
伊达航梦到自己出了车祸,意外横死,梦里一开始没有源千穆,也是最近三年才有的。
萩原研二梦到了什么就不用再说了,两个醉鬼还不知道自己酒后吐真言,把藏在心里许久的怪事全倒了出来。
都觉得说出来没人信,所以干脆都不说了。
唯一知道这个“巧合”的男人心情有多复杂,从他沉默良久,猛灌三瓶酒,让自己醉死过去乱哭乱嚎了一晚上就能看出。
告不告诉另外两个人……还是算了吧。
萩原研二自觉轻松地锤烂了自己的三观,这个决定看起来十分草率,很像放弃思考后拐进了歧途的臆想,但其实……他很认真的。
反正,假设一下也不亏——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亏的。
如果事实被他歪打正着,就是有这么玄幻,那不是……更好吗?
小千穆,源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