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触手可及的列车车尾,忽然出现了一位熟人的身影。
一袭黑衣的男人宛如现身人间的死神。
狂风呼呼灌入厢门,银发在肆意飘摇,碧绿瞳孔因某种厌恶尤甚的情绪而收缩,男人朝找死的老鼠们勾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用口型清晰地咬碎了两个名字。
——波·本。
——赤·井·秀·一。
“……Gin!”
降谷零早知自己已经暴露,被对叛徒恨之入骨的男人用森冷目光扫视,干脆直接不演了,此刻的姿态落入银发男人眼里,大抵坦荡得相当拉仇恨。
他的手按住腰后的枪,却只是神色晦暗紧绷,无论是他们这边,还是一百多米外的Gin,两边第一时刻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射程超过百米,加上不可违抗的外力环境因素,即使开枪也会被严重影响射击的精度,只能等到双方之间的距离更近,到时候就看谁的反应更快。
“来了个狠角色啊……可是你特么,是不是漏了一个人?故意的?!”
唯一不认识Gin,此时也唯一没有姓名的萩原警官被无视得相当彻底。
Gin并不关心他叫什么,反正擅长死缠烂打的都是BOSS的关系户,往关系户垃圾桶一扔就了事。
能完全进入他视野的烦人老鼠,只有在他眼皮子底下硬演了几年的波本,仇恨榜终生指定榜首的赤·井·秀·一。
虽然同时出现,但两者的“重要性”全然不能比较。
当后者完全暴露在视野里,波本的存在感也会转瞬消失。
Gin和赤井秀一目光相触,四周不见硝烟,却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双方都在对方眼里变成了一具丑陋的尸体。
毫无疑问,他们两人有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赤井秀一将家人遭受的胁迫深刻在心,Gin代替他背后的那双眼睛,不加犹豫地榨干源千穆体内的每一滴血,连骨髓也不放过,不将这些无情的枷锁摧毁,他的兄弟永远得不到自由。
Gin想到的就更多了,瞒过他的眼睛混入组织的无耻老鼠,一次又一次的张狂挑衅,意义非凡却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研究所……
当然,这只老鼠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孽,只会是“那件事”。
赤井秀一必须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Gin直到如今仍这么坚持。
只不过因为BOSS的健康,老鼠该付的代价中,只能遗憾地排除掉最优先的死亡,退而求其次,换成足以让他悔恨终生的折磨。
只是折磨,对比Gin通常的习惯,收拾这只老鼠的手段实在太温和了,导致他此刻的心情相当糟糕。
而偏偏又在这时——
黑发男人全然不介意自己被宿敌的酷寒视线千刀万剁,他比冷不防被揭开卧底身份的波本还要泰然自若。
赤井秀一之前将拾起的那枚耳夹用细绳系紧,如同项链般挂在颈间,此时他右手扶在门边稳住身形,左手将“项链”从衣领下提出来。
阳光照射下,宝石表面流光溢彩,即使相隔百米远,对同款蓝色有着极高敏锐度的银发男人也是一眼便望见。
不用他浪费时间思考,从BOSS那里骗来礼物的不可回收垃圾到底想干什么,垃圾本人立即给出正解。
赤井秀一把耳夹捏起,蓝宝石镶嵌在蜷起的指缝间。他的绿瞳分毫不移地直视着Gin,嘴唇越过了捏在拳心的耳夹,贴上食指的第三指节,轻触上去两秒后才移开。
并没有直接碰到宝石,因为耳夹是志保的东西,如果这是他自己的袖扣,动作就不可能这么委婉了。
他会放弃暗示径直明示:以寓意长生与重逢的宝石起誓,送他这份礼物的人,是他一定要带走的家人,谁来阻拦都没用。
和贝尔摩德一样,非特殊场合不会戴胸针出门的Gin:“?”
很·好。
赤·井·秀·一,这只老鼠真是一如既往地热衷找死!
他为了BOSS已经忍到了极限,该死的FBI竟还恬不知耻,自己积极扛着一桶油,往男人心头暴虐的怒火上浇。
Gin要是还能忍,他就不是令无数老鼠闻风丧胆的黑衣组织二把手。
二把手冷笑着取出了未跟BOSS报备便自觉带上车,专为老鼠准备的武器。
降谷零:“?”
赤井秀一:“……”
一马当先所以最先被瞄准的萩原研二:“靠靠靠靠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带上列车的啊喂?!”
“又!是!火!!!箭!!!炮!!!”
挂在轮椅上的通讯器猛地一颤,爆出了不知为何充斥痛苦的怒喝,同时激烈流窜的电流杂音险些扎破三人的耳膜。
诸伏景光为何对火箭炮执念如此之深,目前的他们无从得知。
一眼望见那黑漆漆对准自己这边的炮筒,初遇黑衣组织的萩原警官呆滞了一下,瞬间飘过满心的卧槽。
震撼归震撼,关键时刻根本无需反应,他的本能一把抢过身体控制权,用力全力将操作杆往右一摁到底,同时暴呵出声:“你们两个抓稳!”
完美契合轨道行驶的车轮被强行偏转,在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中迸溅出无数火光,陡然冲出了铁轨,车厢于同一时间歪斜,变为侧对前方列车的车尾。
“——轰!!!砰!!”
震耳的巨响突如其来。
列车上的乘客顿时惊慌失措,还以为后面真有不听话的人乱来,导致某节车厢爆炸了。
“好、好险——太吓人了真纯!你差点就摔出去了啊!”
世良真纯方才扒住车顶半天不动,直到巨响传来,才像是吓到一般愣怔松手,好险被朋友抓紧了腿,毛利小五郎及时伸手拽了一把,她才没被烈风卷走。
两个女生吓得不轻,世良真纯遭了毛利大叔一顿骂,才从不可言说的低语重返人间。
只是,不知受到了多沉重的打击,女高中生侦探双眼麻木得吓人,脸上还残留着见证了世界末日的恍惚:“飞……飞了……”
“什么飞了?!真纯?不要吓我们啊,你还好吗真纯!”
“脸……大哥……好像……大哥的脸……”
“啊???”
听不懂,什么叫大哥和大哥的脸一起飞走了?
大家也就懵逼了一秒,见真纯除了受惊外没有大碍,顿时顾不上那么多。
“哥玛兽告诉了我们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停下列车,需要大家帮忙一起解题才行!真纯,这些暗号能拜托你吗?”
“暗……号?唔,啊……我知道了!”
危机当前,世良真纯及时给了自己一巴掌,勉强将奇奇怪怪的东西拍出自己的脑海。
她此时才意识到,包厢内的气氛一扫此前的冷凝绝望,冷不防变得……热血澎湃?
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对于不把暗号留给自己解决意见很大,挽起袖子就要掺和进来捣乱、不,帮忙,铃木园子惊觉自己似乎也是个发挥看状态的推理女王,也闹着要帮忙,她们这边就只有毛利兰最正常,已经在一边心无旁骛做起了高中数学题。
“虽然这个画面感觉还是有点奇怪,但是……真不错,大家都打起精神了啊。好,我也要加油!”
恢复元气满满的少女严肃点头,积极投入紧张跌宕的解谜关卡之中。
只在极为短暂的间隙中,世良真纯才会想到:
——之前看到的,应该是……错觉吧?因为风太大,太思念大哥,导致眼花缭乱出现了幻觉,认错了人……
——嗯!肯定是!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沉稳可靠的兄长大人如果还活着……绝对!不可能变成幻觉中的那副模样!
天真无邪的好妹妹对多年未见的兄长大人极有信心,与其忧心亲哥以震撼全家的新形象诈尸,最后被没脸见人的妈咪一脚踹出赤井家,她更在意疑似被火箭炮轰飞的那节车厢。
靠神秘原理高速驶动的单节车厢,被击中后便轰咚侧翻了出去,驾驶员和车厢里的人也不知道……
——别担心,没问题,活蹦乱跳的,爬起来还能再追八百里。
哦不,追不了了。
不是硬件方面的缘故,某两人的人身安全完全不需要担心。
车厢够结实是次要原因,他们俩一个幸运MAX便当绝缘体前传主角,一个拉满全员仇恨仍逍遥乱窜的重要配角,到主线结束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以路人npc之身混入其中的驾驶员稍微需要担心一下,因此幕后黑手送他上路之前,十分贴心地为他准备了头盔和护颈。
很好,这不就完美地派上用场了?
萩原研二携轮椅拔地而起,一飞一落,也不知道自己盘旋外加滚地出了多少个三百六十度。
经历完了全套的头晕眼花耳鸣反胃,他,终于与当年坐上他的车的小千穆感同身受,明白了人类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平稳安全行驶才是永远的神。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惊跑众多飞鸟走兽后,轮椅和变成破铁的车厢停止了翻滚。
万籁寂静。
车厢里那俩人是铁打的也要晕一晕,萩原研二短暂失去意识,只有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还在微微抽搐。
不在此处的好友们虽未亲身体验几千度大盘旋,但由于跟他共享了第一视角,有一个算一个,都捂着嘴吐去了。
“研——二——!零——!一个……赤井君!!!”
声音嘹亮情绪激昂,竟然还有一个安然无恙的漏网之鱼!
耳朵又受摧残,萩原研二奄奄一息地扑腾了两下:“景……你……为什……”
“别问了,就当做我背着你们成长了吧。”诸伏景光对血泪交织的过去避而不谈。
这辈子的晕车都在那一夜晕完了的他毫不受影响,紧急确认完在现场的友人和编外盟友大体无恙,他才安心将差点失去战斗力的阵平和班长从厕所扛回来。
大家或多或少都挂着debuff,只有诸伏景光状态最佳,逻辑最清晰,想到了这次行动如果失败的结果,他的心不禁沉入海底。
如今的情况对他们尤其不利。
拼凑起来的交通工具受损严重,偏离了铁轨太远,无法再依样画葫芦重新驶动。
万幸的是人没事,三人均只受了一点小伤,不幸的是人虽然都没事,但他们折腾这么半天全是白忙活,在成功将近之时,被Gin冷酷地打回了原点。
银发男人最后单方面宣告胜利时,那轻蔑厌恶的、仿佛在说垃圾识趣就有多远死多远的表情,深深扎进了每个人的眼底。
Gin完全可以杀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被深恶痛绝的敌人以戏弄的方式放过一命,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
对其中的两人,更是烧在灵魂深处的屈辱。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降谷零单手抓住弯曲变形的门框,跨离车厢时不明显地用力,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残破的血掌印。
他的左臂被刮出了一道略深的伤口,却只扯下袖子粗略包了包,血一时半会儿止不住,浸透衣袖,从前臂流到了掌心,顺着指尖往下滴。
疼痛应当很明显,金发男人却浑然不觉,用没流血的那只手抓起手机:“阿古博士,这节车厢还有没有办法动起来?”
根据凄惨的视觉效果判断,除非奇迹降临,否则定然动不起来,但降谷零还是没有放弃,询问中甚至显出了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