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真不是如此。
【确定是多出来的记忆不是被篡改的记忆……?如果只是单纯地忘了,那么千穆再做决定的时候,想法应该和忘记之前一样啊,但是他去接小哀那次,和小哀去商场买东西那次,定好时间要带小哀去研究所那次……都很不对劲啊!】
【不是不是,不对劲的只有第一次!后来他反复无常的表现,是因为已经不相信自己的潜意识判断,故意做的防范措施……这性子太烈了,对自己也太狠了,可是不行,这样下去他就算脑子没出问题,也要自己把自己搞疯!】
【手!猫猫那么漂亮的手哇呜呜呜呜呜QAQ光看看我的爪子也开始幻痛了,可恶混蛋BOSS你不是最爱千穆吗!说一套是一套,动起手来比谁都快准狠,这不就是洗脑吗!!!】
【嗯……我个人觉得应该不是,BOSS如果想要把千穆洗脑成听话的好弟弟,他一开始就可以动手了,压根不需要bb这么多。大家注意到了没,变态他每次出场都是话最多的那个,对他弟的态度……怎么说呢,我居然品出了点讨好?呃呃太怪了,总之就是那个意思,BOSS人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变态,但对千穆,大概也许似乎真的是真的……】
【我关心你但不关心你被我关心开不开心式的真???】
【记笔记啊诸位!看BOSS那句台词,他是把自己的记忆填给了千穆,酒厂这时候就有了人脑记忆转移的技术啊!!!我靠,相当不妙的猜测出现了——你们说,已知千穆在摩天轮上被炸死了,大概率是真死不是假死,尸骨无存的他究竟是怎么活的?会不会是……直接用了一具新身体,再把他原本的记忆……】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说了啊啊啊好恐怖!】
【蚌埠住了,明糖暗刀又来了是吧,这回配方换成古怪靠谱监护人大猫猫和胆小警觉小猫猫的亲情故事了是吧!我他妈——就吃这一口呜呜呜,贝千亲情向已经磕死我了,小志保也好可爱,明明已经被大猫猫的体贴攻略了,担心他又不敢说,躲在角落暗中观察,不要怕小志保!冲上去贴贴!这只大红猫猫他值得呜呜!】
【发现了吗,千穆答应志保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他只在不影响她的地方,跟自己可能出了问题的潜意识较劲,他和志保相处的这一年温柔了好多啊!跟警校期间是全然不同的风味!猫猫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对不对?】
【啊啊啊小志保是好孩子!!!家人们看呐她A上去了!她不知道千穆在对抗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把这个奇怪的监护人当成了真正的亲人,她想要帮他!快千穆快答应她!73老师钦定科研天花板你可以拥有,有她帮忙,你的病一定——】
一定,能治好吗?
迟钝的读者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因此最后几个字半晌没打出来。
BOSS答应要送给源千穆的独立研究所,历时一年总算准备好了。
源千穆带着宫野志保来到了地处偏远的研究所,研究所建在一座高级疗养院地下,他们平日就住在地面的疗养院里。
涵盖十数公里的宽阔地域,湖边风景再是怡人,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欣赏。
过于冷清的封闭环境不适合小孩子久待,源千穆考虑到宫野志保的身心健康,一开始并不想带她,奈何宫野志保态度坚决,敢把她扔开她就绝食抗议,源千穆拿她没办法,只能妥协。
好在这大小两个研究员都是做事专注,一进实验室就出不来的类型,比起担心人被关出问题,不如担心一下人进了实验室,还能不能按时出来。
本来这事情不该由十一岁的宫野志保来担心,身为未成年人的她,才是应该被担心的对象。
宫野志保也没想到,她悄悄换了称呼的千穆哥做起实验那么上头,好似一刻不能拖延般争分夺秒,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在实验室外敲了半天门,心情和提起小心脏的观众高度同步,从一开始带着点责怪的气恼,到忽然觉察不妥,最后想到了某个糟糕的可能,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在实验室里发生意外?体力不支晕倒了?靠靠靠到底怎么回事!赶紧撬门叫救护车啊!】
【就小哀一个小女孩在你让她怎么撬门!这是救护车能来的地方?】
【我刚刚就想说了,千穆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太乐观,明明他好像没做什么,照常在锻炼,饮食也没什么问题,但明显比一年前瘦多了,精神面貌也……好让人焦心。对哦这时候应该找贝姐!小哀一个人不行,只有贝姐能帮忙了,贝姐快来救救猫——】
【志保打电话叫人了!妈的我的心情好微妙,理智告诉我找变态亲哥效果更佳,千穆能得到最好的照顾,但不服气阻止了我往下想,如果是千穆自己,他肯定也不想找他哥求助!】
【喜报外援来了来了……等等,来的是老琴?!】
源千穆事前给过宫野志保一个应急电话。
当然不可能直接给那个男人的电话,个人内心的抗拒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源千穆更怕男人把视作妹妹照料的志保吓到,只要他还在,他便不会让志保接触那个人。
找贝尔摩德也不行,源千穆记得,贝尔摩德跟宫野志保的父母有私仇,她连带着也不喜欢宫野志保。再有就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算不上好,本能地不想让女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剩下的人选,就只有说熟算不上,但跟他又有一点难能可贵的默契存在的Gin了。
如果某天真出了他无法出面解决,只能由志保向外求助的意外,Gin来处理最合适不过,毕竟他的能力很强,地位也够高。
源千穆并不怀疑Gin会不会丢下男人不负责任全甩给他的任务,及时赶过来帮忙,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Gin是那个男人早早准备好,要送给他的“礼物”——他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根本不打算接收,“礼物”本身也没有真把他当做“主人”的样子。
把Gin当做随叫随到工具人来用就很好。
源千穆由于过度劳累,外加忘记准时进食的体力不济,晕倒在上锁实验室里的时候,Gin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到了。
银发男人径直无视了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弱小动物,用枪击的物理手段破坏门锁,很快就进入室内,找到了失去意识的红发青年。
Gin对源千穆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也是此前唯一一次见面时之时。
——这是一朵被血浇灌才会绽得更艳的花,看似脆弱,实则身覆荆棘,强大而傲然不屈。
Gin见过了自己名义上的“主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那位先生在选中他时便对他直言,自己要为重要的亲人准备一份独一无二的最好的礼物,只是这个臃肿还笨重的组织还不够,他还会把他留下,一起送给那个人。
Gin领受那位先生的恩情与信任,不介意换一个效忠对象,反正无论谁来做这个主人,也改变不了他自身,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然而。
见的第一面他就发现了,红发青年也是一匹我行我素的孤狼。
他不需要同行者,傲慢的眼里甚至容不下附庸,他好似对他客气又有欣赏,事实上,并没有将银发男人真正放在心上。
同性相斥,加上并没有那位先生的命令,Gin不会勉强自己非要如何。
本质过于相似的两人走不到一条路上,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保持距离。
Gin属实没料到,自己会见到换了另一种风格的源千穆。
虽说一眼获取所有重要讯息后,银发男人最先想到的是,得到他的汇报后,那位先生一定会震怒。
病态的面容,较三年前消瘦了太多的身形,略微过长、颜色也黯淡的红发,手套下露出的狰狞烫痕……多个发现皆可证明,源千穆在脱离那一位注视的期间,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没有起到足够的重视。
银发男人短暂蹙眉,意识到自己心头也闪过了一瞬的愠怒。
红发青年在银狼高傲的心中,的确拥有一定的位置。
一部分源自对青年单薄身体里蕴藏的实力的认可,再有一部分,只能说明,对于这个名义上的“主人”,他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Gin把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源千穆托起来,带进临时找到的休息室。
从没照顾过人的组织二把手动手能力极强,处理后患的细心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红发青年很快就被他安置好,抱上床盖好被,起皱的白大褂也脱掉,随手扔到一边。
他冷静地判断,源千穆暂时没有生命安全,自己应当率先向BOSS汇报此事,再打电话给贝尔摩德,质问她把那一位交给她的人照顾成了什么模样。
此外,他还需要出去一趟,寻找红发青年急需的营养剂放在了哪里。
Gin刚准备离去,背后窸窣声忽起,再过一瞬,危机感骤然从身后袭来。
他不仅不曾往旁避开,转身回击的动作迅如闪电,对于红发青年的优待,只限于他没有本能地摸向风衣口袋里的伯莱塔。
“咚!”
床板巨震。
从Gin发顶滑落的礼帽擦过床沿,掉进了不被关注的漆黑阴影里。
他惯常握枪的手掌稳固如铁枷,在一瞬间制住几欲翻身的红发青年,如今仍重重地按住青年毫无肉感的肩,冰冷的手指稍稍往旁移动,就能触上极近处没有设防的脖颈。
顺着他俯首的姿势,银色长发亦如幕布般散落下来,坠在源千穆的脸庞,完全遮挡住从门缝外漏进来的微光。
Gin的绿瞳似在晦暗中倒映出一抹冰寒的光。
源千穆睁开眼,静静地与上方的绿瞳对视。
似是处于被压制地位的他,有一只手却是无声落于银发男人的颈间。
惨淡的、凸显出一条条泛青血管的左手,看似干瘦却极其有力,五指毫不留情地瞬间收紧,夺去了Gin的呼吸。
Gin仿佛没有感受到无限逼近窒息的痛苦。
俯视近前这双格外幽暗的绯红双瞳,银发男人称得上阴冷的面庞,似乎很是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源千穆瞥见他的笑容,想法不明地松了手。
“不错,”刚刚恢复呼吸的男人沙哑道,“看来,你比我想的更有精神。”
“暂时死不了,但麻烦你跑一趟,还是谢谢了。”源千穆的神色恢复如初。
“不需要。”指的是最后的道谢。
Gin直起身,没有管掉到床下的帽子,只看着将两手交叠在身前,换了个舒适些的平躺姿势的红发青年:“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出去给你倒热水,再把你需要的药带进来。”
“……”
这个态度转变坦荡又微妙,源千穆的神色古怪了一瞬,在当做不知道和委婉试探中犹豫两秒,他干脆舍弃选项,直言不讳:“你怎么了,突然想给自己换主人了?”
“只论事实,我效忠的对象一直是你。虽然我们只见过两次。”Gin道。
源千穆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自己给自己戴上项圈的行为,我无法理解。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Gin没有立即给出解释。
他还是在光明正大地打量他——自己提出一个问题,自己迅速找到满意的答案。
眼前的红发青年,还是那朵溅了血的花。
虽然暂时被腐土掩盖小半躯体,又被杂乱的野草根茎缠绕上来,他融入骨髓的骄傲,由内而发的凌冽,始终未变。
但是——这个强大的他,又比玻璃还要脆弱。
源千穆厌烦于自己的虚弱,这对Gin而言却是颇为重要。
他隐蔽的打量,不显于表的想法,皆被源千穆敏锐地捕获了。
而在红发青年眼神转瞬冷淡,作势要开口之前。
银发男人道:“狼不需要一个不需要他的主人。”
源千穆顿了顿。
听懂了这匹桀骜不驯的恶狼的言下之意,他应当气极反笑才对。
那个男人足够强,所以不需要恶狼的保护,而红发青年强,但又没有那么强,所以,他需要他。
源千穆笑了。
不过,不见被轻视的怒气,他似笑非笑:“不听话的狼,要来做什么?”
Gin不卑不亢道:“我会将您的安危放在最高位,在不会危害到您的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完成您的命令。”
“好,看来我还是挺需要你的。”源千穆太久没喝水,嗓子有些干疼,缓慢出口的话音也染上了慵懒的哑意。
“那么,我的第一个命令:除非得到我的允许,否则禁止将与我有关的情况向那个男人汇报。Gin,你能做到么?”
红发青年的目光丝毫不掩他的用意:Gin真正效忠的主人是谁,试一试就知道了,当然,他大可以明面糊弄他,私下继续该说什么说什么。
Gin效忠于谁,糊不糊弄他,源千穆都无所谓,应该说,他打从心底不觉得Gin能做到,所谓的忠诚和尊重,都是冲着那个男人去的,跟就如局外人般格格不入的他无关。
也不能说完全无所谓。
至少盯着Gin这样的男人阳奉阴违的模样,还是挺有意思的,他不介意多看点笑话。
“Gin,我问你,你能做到么?”他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