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帘，雪白的睫毛宛如冰雪一般，将苍天覆盖，许久之后，少年捏住神山透的笔，缓缓在上面一一加上备注。
加茂家€€€€被€€索利用着制造出了咒灵和人类合体的【九相图】，疑似为了帮助天元获得新的身体，摆脱星浆体的桎梏。
禅院家€€€€诞生了一个又一个0咒力的天与咒缚，疑似为了斩断因果，让天元走向进化的道路。
五条家€€€€六眼和无下限的拥有者，确保天元不要进化。
同进同出的御三家为什么只有五条家是拒绝天元进化的？
还有，为什么非得是六眼，虽然他认为自己是最强的，但是就历史而言，六眼和十种影法术在御前比武时不在伯仲之间，如果要确保星浆体的安全，禅院家也可以。
而且在这种关键场合，禅院家和加茂家出的牌都不是家里的术式，唯有五条家是，这其中又有什么暗示？或者单纯是巧合？
“对了，五条家是菅原道真的子孙，天元大人是早良亲王，那么加茂家和禅院家会不会也和四大怨灵有关系。”神山透提出了全新的思路，他手上的笔被五条悟拿去了，便用手指依次点了点加茂和禅院的名字。
“加茂家用血液为攻击方式，相传崇德天皇曾咬舌相咒，驾崩后即便封棺，里面也有血液渗出。”
“而禅院家……就剩下平将门，传说中平将门的母亲不是人类，是一条大蛇，平将门在反叛时曾经用从母亲哪里学来的影分身对敌，在力有不逮时，也曾召唤过母亲相助，而最重要的是……”
神山透的目光从手机上的文字挪向五条悟：“平将门，有着刀枪不入，强悍到极致的肉体。”
二人对视，脑海中闪过同一个念头€€€€这不就是0咒力的天与咒缚？
在这一瞬间，他们好像看到了一张巨大的阴谋计划。
以天下为棋盘，【天元】和【€€索】化为黑白两色纵横落子，在小小的方寸之间无声厮杀，你方唱罢我登场，硝烟和杀意，阴谋和阳谋、于其间辗转腾挪，攻防恣意。
而他们两个现在隐约看到的，便是那棋盘上的一枚官子，能不能盘活棋局，就看能不能把它找出来。
“崇德天皇和平江门都是皇族血脉，崇德天皇被骗退位，平江王因怨反叛，二人都曾做过天皇，也都是怨怼而亡。”
五条悟在纸上快速书写：“菅原道真曾得宇多天皇信赖和重用，但是宇多天皇驾崩后他的儿子醍醐天皇相信了别人的诬陷流放了菅原道真及其家眷，致使其因怨愤化为咒灵，咒杀醍醐天皇的皇嗣，雷击清凉殿。”
所以共通点是什么？是什么让五条家走上了和另外三人不同的道路？
是怨愤？是和天皇的关系，还是……
“或许，有没有这个可能。”神山透思考片刻后说：“差异在于，他们三个人天生便有血脉桎梏，所以他们的每一步其实都被推着走。而菅原道真虽然没有天皇血脉，只是一个臣子，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菅原道真的死因一是揽权，二是进行政治改革引发贵族不安，致使小贵族和藤原氏联手之故，这是他的选择。曾有人劝他退出朝廷，荣归乡野，而他不愿意以至身死，这也是他的选择。他忠诚于醍醐天皇，但在其因诬而亡后，他也对其施加了报复，这同样是他的选择。”
“四大怨灵中，明明另外三人都有天皇血脉，被封神的却只有非尊贵血脉的菅原道真，而他的雷神之名也是因为他降下雷击清凉殿的缘故，也就是说，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所以由人变成怨灵，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于是即便成了怨灵，也能一步封神。”
二人目光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所以，”五条悟慢吞吞地说：“有人误导了我们？”
少年的声音轻柔响起，伴随着语音入耳，他一点点抽丝剥茧，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0咒力的天与咒缚才是禅院家的真正王牌。”
“加茂家的赤血操控，并不是以血液为战斗方法，而是有更复杂的作用，可能和制作【九相图】的技艺相关。”
“禅院家和加茂家都走错了方向，实力自然就被削弱了，好手段。”
“而五条家……”
五条悟回忆了下自己的人生履历，发现自己和家里的老祖宗还真的有些像。
御三家的同辈中，他文采最好，同样站在家系咒术师和平民咒术师两个派系之间、并且致力于改革。也同样性格执拗，就算有人相劝，也绝对不可能退后半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呜哇，这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可真是……好糟糕的体验。
“不过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五条悟一点点将目光落到不知不觉被他完全抱在怀里的恋人身上，很肯定地说：“我不可能有儿子，肯定断子绝孙了。”
是的，他们的性向完全不一样！老祖宗肯定没想到这个。
哦也，赢了。
神山透：“……”
谁和你说这个了！
五条悟轻轻勾起唇角：“原来如此，如果说€€索两次行为的目的不一致，那之前的一切悖论就都可以说得通了。”
“上一个500年的星浆体事件中，€€索和天元都想要进化，所以他想办法杀了六眼和星浆体，但是从结果来看他失败了，天元只能和星浆体同化。”
“而这个500年，€€索发现了御三家的秘密，同时成功做出了介于咒灵和人类之间的九相图，所以他决定用天与咒缚来牵制住我，以让天元进化。不过这次的进化是朝着失败的方向，如此天元就能变成咒灵为他所用，而天元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自救。”
“如此，就有了天内理子那不上不下的三天，因为这是两股力量博弈的结果。”神山透文弦而知雅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天元一直没有交代谁是星浆体，天内理子就被藏到了最后才被告知希望他同化的咒术协会，只可惜他没想到€€索就躲在长老会，由此窃取到了信息。”
“对，那家伙得到消息后就通过各种手段故意把任务交给了我和心软的杰，好让我们和理子妹妹生成感情，阻止同化，同时为了预防万一，他雇佣了禅院甚尔。”
“如果事情照他计划的进行，天元肯定会进化失败，但他唯一失算的是€€€€”
“我的/透你的存在。”二人异口同声道，相视一眼后二人齐齐露出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笑容。
“怪不得那天我一问，天元大人就答应跟我走了，仔细想想，我闯进去的那一路上他应该也给我开了一路绿灯，闯关速度还挺快的，那个和尚也没进一步的阻拦。”神山透越想越有问题，回想了下当时天元大人那一副淡然恬静与世无争的模样，心中不由咂舌。
就算是火烧眉毛不得不卖自己，也要用了一个最优雅最不着痕迹的姿态呢，不愧是活了一千年的老前辈啊。
第95章
2008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
这一年开年就是一个受到拉尼娜现象影响的日本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寒冷的冬天。
在这样糟糕的天气之下还要为了生存奔波的糟糕情绪吞没了大半日本人, 直接让原本在冬季能稍稍休息一下的咒术师们陷入了忙乱之中。
而不巧的是，在冬季好不容易过去后, 日本先后又发生了几起重大事件。
譬如日本史上销量最高的女歌手滨崎步官宣自己一只耳朵完全失去听觉功能，虽然说她暂时不会退出歌坛，却也致使其庞大的歌迷团体陷入了绝望和惊慌之中。
其后更是先后发生了地震、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通货膨胀企业裁员等事件，这些事件都导致了日本民众心中的负能量爆发。
人们的负面情绪层层堆积累累叠加，让刚从天灾的惶恐中缓过劲来的咒术师们又陷入了另一个咒灵汪洋之中。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养伤都来不及啊！”
“没有别的办法吗？”
咒术师们纷纷向上头发出了抗议和求援，但奇怪的是不论是高校还是总监部这边都没有拿出可行的办法来, 致使咒术师们的不满愈加严重。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总监部也自身难保。
五条悟抓住一个€€索不是事件的结束, 而是一个开始。
€€索的能力太特殊,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潜伏了多久，知道了多少又做了什么。
凡是和他这个身份有过接触的家族和个人都需要经过审查, 以确保他没有再埋下暗线，但是这样的操作在如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每家人家都有点不堪入目的事情，怎么可能真正公开。”五条悟呼啦呼啦得将荞麦面一口气吸到嘴里, 十分没有形象的一边咀嚼一边吐槽：“总监部和各家的关系，其实就和联合国与五常的关系差不多。”
在心安处休息的少年人一双蓝眸没有丝毫遮掩, 一双蓝眸在此刻闪出三分嘲讽：“不是联合国诞生了五常，而是因为五常需要, 才有了联合国的存在。”
“所以就算总监部三催四请, 肯配合的压根就没有，所以总监部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五条悟咧嘴一笑, 幸灾乐祸的味道可谓是十足十：“€€€€他们把€€索的事情捅到政府那边去了。”
啊这……
这个结果也是神山透没有想到的。
咒术师作为当今社会的特殊存在, 不可或缺却也是不好掌控, 在传承的过程中咒术师们和执政者们之间的交锋每隔几十年就得来上一次。
而到了这个时代, 或许是政府对于民间时不时就冒出来的力量群体已经看到麻木了，或许是本身国力不昌，当代政府对于咒术师们也带了点睁只眼闭只眼的味道。
即€€€€只要你不闹出大事，随便你们啦，要钱给钱，要资源给资源，总监部甚至有调动部分警力的特权。
嗯？你说同样有强大能力的异能者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政府不光不给待遇，还搞了个异能特务科放在他们头上？
咳，一方面是因为咒术师们有总监部和高校以及各大家族的约束，早就有了行之有效的运转模式，是相对稳定的社会存在。另一方面也有异能者们至今没有出现一个自家的超越者，而咒术界却已经有了特级咒术师的缘故。
特级咒术师就战斗力而言就相当于异能者中的超越者，威力堪比天灾，是可以以一人之力左右国与国战局的存在，这样的人不好好对待，一个不当心和平就要变成核平了。
但如果以为咒术界和政府的关系真的很好那就大错特错了。
没有一个政权可以容忍下辖还有另一方势力的，除非打不过。
而如今，总监部却将家系咒术师的把柄送到政府手里，怎么说呢，这一套操作就和引狼入室差不多。
“是挺蠢的对吧，但对我们来说倒是多了可操作空间。”五条悟将筷子放到晚上，整个人微微后仰，以手撑地看向神山透，对上青年定定看过来的目光，他勾唇一笑。
无论是神态还是神态都懒洋洋的少年周身透着恣意的气息，五条悟半阖的眼眸和因为这个姿态在领口影影绰绰的锁骨都让他生出几分还带着点青涩味道的性感来。
18岁的少年人站在人生的新起点上，他自信又骄傲得在他的人生画布上肆意涂抹：“我打算去挖他们的墙角，现在咱们论坛别的都不差，就缺钱，只要把国家的资助拿到手……嘿嘿。”
如今总监部最大的底气就是他们以管理者的身份捏着两笔财政资金，一个是来自于民间雇佣的佣金，另一个就是来自政府的活动经费。
有钱就有话语权，这在任何领域都是常识，而现在五条悟盯上的就是后者。
论坛的资金有些拮据，这点神山透是知道的，毕竟咒术师的佣金数额就像是在发津巴布韦币而不是日元一样，就算他再有钱，就算他拿了神山透的资金支持，也经不起太久挥霍。
获得一条新的财政路线是这个论坛能够坚持下去的必备条件，但是从政府这里入手……
“你打算把部分权利交给国家？”神山透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在得到五条悟点头回答后，他有些吃惊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和政府打交道。”
“的确不喜欢，但也不算太讨厌。”五条悟干脆躺平在了榻榻米上，两条大长腿往桌肚下面一塞，姿势随意至极：“而且我应该不用等太久，那些讨厌的家伙就能换了。”
见神山透微微歪头，面露不解，五条悟得意洋洋得给男朋友揭晓了他的最大底气：“杰准备去竞选内阁总理大臣啦！”
神山透：“……？”
什，什么？
等等，他是不是听错了？竞选什么来着？总理大臣？不是议员？这个东西是说竞选就能去竞选的吗？
内阁总理可是要由国会提名，天皇任命的日本最高领导人。
这个消息着实震撼到他了，在这一瞬间，神山透甚至在大脑中回忆了下自己是不是认识一个也叫杰的人，这才迟疑问道：“夏油同学……？”
“除了他还有谁，”五条悟看着恋人吃惊表情快乐极了，他迫不及待得和男朋友分享了一下这个同样震撼了他的消息。
“其实要说源头的话，应该是因为你哦。”
神山透发出了疑惑的鼻音：“嗯？”
“最开始的最开始，还要说透你安排的法律课程说起。”五条悟一边拿遥控器开电视一边说：“那个时候你不是给他普及了一下法律知识吗？之后杰对这方面还挺在意的，花了挺多时间学习法律，我一度以为他在毕业后会去做律师，但是发生了这件事……”
一张麻木疲倦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而伴随着闪烁不停的闪光灯，镜头一切，逐步放大的便是他双手捧着的一块黑布上。
主持人用克制而悲伤的语气说道：“这位是受害者家属本村洋先生，而他捧着的便是爱妻本村弥生和爱女本村夕夏的遗像，在此前开庭的时候，法官为了照顾到未成年凶手福田孝行的情绪，不允许洋先生将妻女的遗照进入法庭，不过在随后的据理力争中，双方各退一步，洋先生可以带遗像入内，但是必须要用黑布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