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黑泽秀明,他的弟弟特别不擅长对他说谎,不擅长对所有亲近的人说谎。
因为他珍惜这些感情,不想因为任何谎言失去他们。
琴酒想到波本右手背几乎贯穿手掌的伤痕,大拇指在黑泽秀明的颈动脉边上摩挲一下,然后缓缓松开,熄灭手中才抽了一口的香烟,“别让别人摸你的脖子。”
“嗯。”黑泽秀明低低应了一声。
哥哥这样的人就是要像这样相处才对,在言语中添加强硬的对抗只会把人激怒,就是要低头才行。
他得意地把那片按在手掌底下的衣角搓进指尖绕了几圈。
“我不会因为他救了你就对他有什么优待。”琴酒瞥了一眼他的小动作,没管,“这种特立独行的人……”
“别说他。”黑泽秀明大胆地把手伸进琴酒兜里,“接下来六个小时我们去做什么?你上船之前答应过我的。”
琴酒沉默了,这大概是他弟弟屡试不爽的一招——撒娇耍无赖。
他捉住黑泽秀明的手,从自己兜里拔出去,然后站起来稍微坐远了一点,对着想要靠过来的人冷声道:“坐好。”
黑泽秀明不太情愿地端正坐姿。
“你……”琴酒说完这个单词,声音戛然而止。黑泽秀明实际上并没有回答两人的关系,但从他毫不避讳露出的那截毫无痕迹的脖颈来看,好像确实只是普通朋友。
与其在这里逼问自己的弟弟,不如直接去问询那个有可能是卧底的家伙更加直观。
“走吧,我带你去靶场,看看你的家庭教师这段时间将你教的怎么样。”
黑泽秀明:……
什么?好不容易有6小时能单独相处,竟然要被拉过去检查作业?
嗡嗡……
琴酒的手机震动两声,他拿起来看了几秒。
黑泽秀明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了上面的发件人——贝尔摩德。
还没等他再看看那封邮件上写了什么,琴酒就站起来道:“在家等着,我马上回来。”
“好吧。”
可恶的黑衣组织,为什么总是有任务!
你们没有别人可以用了吗?就不能让哥哥休息一天?
黑泽秀明看着琴酒离开的背影,生气地锤了一拳抱枕。
视线落在琴酒刚刚坐过的位置,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马德拉没在这里,于是悄悄挪过去,坐得稳稳当当,百无聊赖地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嘴们发呆。
刚才哥哥的香烟只抽了一口,没有抽完,剩下的部分歪歪斜斜落在烟灰缸里。
他盯了一会儿后挪开视线。
香烟到底有什么好,尼古丁难道能和咖啡比吗?
尼古丁有致癌作用,咖啡却没有,抽什么烟,喝咖啡难道满足不了人体需要?
黑泽秀明想着,站起来走到茶水间冲了一杯最简单的拿铁。
刚刚冲好的拿铁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他低头抿了一口,总觉得比马德拉泡的少了点什么。
“马德拉——”他从茶水间里探出头扬声喊道:“你能下来帮我泡一杯咖啡吗?”
二楼传来几声脚步声,然后是下楼梯时才会发出的咚咚声。
直到到了一楼,马德拉才回复道:“但在那之前,你能告诉我你手上的是什么吗?”
“咖啡。”黑泽秀明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回答完后从容地喝了一口,“我觉得自己泡的没有你做的好喝。”
“很高兴你喝咖啡是为了品味它,而不是将他当做一种功能饮料。”马德拉伸手将放在茶水间上的咖啡豆全都收进柜子里,“我还以为你完全不知道好咖啡是什么味道,只是单纯地贪图咖啡因带给你身体和精神上的愉悦。”
黑泽秀明看到他把咖啡机上透明储蓄盒里的咖啡豆都倒进单独的密封袋里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执事先生很可能不是下楼来泡咖啡的。
“嗯……你是准备从柜子里拿什么新口味的咖啡豆泡给我喝吗?”
马德拉满脸写着:您是不是在做梦。
“我之前就听您的家庭教师说过了,您需要强制戒断咖啡因。”
黑泽秀明惊愕地瞪大双眼,他实在没想到里包恩竟然会细致到把这种小事都对他的执事单独说一遍。
“您现在手上的这杯,是您戒断成功之前的最后一杯,没得商量。”马德拉拿出一把十分复杂的,锯齿状的保险柜钥匙,咔嚓一声给茶水间放咖啡豆的柜子上锁。
黑泽秀明放下手中的杯子,蹲下来查看。
这个门锁昂贵得离谱,一般用来储藏重要文件和资料时才会用到这种锁头。
之前在彭格列基地进行训练的时候他几乎所有课程都已经学过了,唯独没有学习开锁。
他还以为是里包恩忘记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
用以前学过的方法开那种最简单的门锁都需要30秒左右,更不用说这种复杂的锁扣。
就算他半夜想要偷偷喝上一杯咖啡,单是撬开门锁恐怕都需要一个多小时……
“您是不是在想着撬锁?”
黑泽秀明打了个寒噤,转头看向马德拉。
“Reborn先生也跟我说过这点,不过……”马德拉轻轻按了一下马甲上的纽扣,那颗扣子轻轻弹开,露出里面中空的缝隙。
黑泽秀明看了看扣子,又看了看马德拉。
“自从您叫我换掉马甲上的纽扣摄像头,我就一直在想纽扣上不装摄像头的话还能装点什么。”
马德拉从纽扣的隔层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当着黑泽秀明的面用力插进锁孔。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府邸。
马德拉在黑泽秀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抽出铁丝,放回纽扣。
“就是您看到的这样,如果您偷偷撬锁,企图泡咖啡,那么家里的防盗警报就会响,同时,茶水间的录像会被传到邮箱里。”
“顺带一提,那个家庭邮箱是我和先生传输资料时常用的邮箱,所以在录像上传后的第一时间,您偷咖啡豆的身姿就会被先生看到。”
黑泽秀明:……
“只是戒个咖啡而已!”他大声辩驳,“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当然有必要,为此我甚至拿出了年轻时候当杀手的魄力。”马德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您的聪明才智用在正道上的时候当然令人开心,但当用在‘偷偷’泡咖啡这种事情上,一般人是拦不住你的。”
你还特意加重了“偷偷”两个字!
黑泽秀明气愤地站起来,拿起放在茶水间桌面上的咖啡杯,“我——”
“我建议您这杯也别喝了,先睡一觉,中午先生会回来一起吃饭,下午你们会有六个小时快乐的家庭时间,你一定不希望到时候因为这杯咖啡提不起精神来。”
黑泽秀明狠狠喘气。
马德拉说的一点没错,现在是早上七点,如果他喝了这杯咖啡,那么就至少能清醒到中午。
在早晨摄入咖啡因的情况下,中午吃完饭之后他必须再喝一杯,否则直到晚上都会没什么精神。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连早上这杯都不喝,好好睡一觉,保证下午的体力。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翻转手腕,将咖啡全部倒进水池。
不喝就不喝!
黑泽秀明用力踩着楼梯上楼,钻进书房,穿过顶天立地的书柜,走到最里面靠窗的小沙发前,不顾身上昂贵的手工西装,气鼓鼓地缩进沙发里。
反正距离中午也就三个多小时了,他睡在这里就好。
书房里的小沙发不太舒服,黑泽秀明一米八的个头缩在上面有些勉强,半条腿挂在外面,毛毯只盖到了半个身体。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闻到了一股苦香味,有点像咖啡的味道,又有点像是哥哥身上的烟草气。
接着,潮湿的空气钻入鼻腔,一只冰凉的手贴上面颊。
黑泽秀明不舒服地蹙了下眉,本能地想要离那几根冰凉的手指远一点,才蹭出去几厘米,他立刻醒过来。
“哥?”
琴酒没有应,伸手把掉了一半的毯子捡起来丢到一边。
黑泽秀明看向哥哥的手,一个拿着毯子,另一只插在兜里,看上去根本没有触碰过他的脸颊。
可能只是做梦梦到了下雨?
黑泽秀明不确定地坐起来,看向书房里的钟,11:23分。
“下午我们去做什么?”
“外面下雨了。”琴酒顿了顿,“我带你出去吃饭。”
黑泽秀明换掉已经皱巴的黑西装,换上衣柜里兄长购买的黑色衬衫和休闲短裤又随便拿了一顶鸭舌帽往头上一压,跟在琴酒身后来到车库。
马德拉已经坐在驾驶座上,黑泽秀明先一步上前拉开保时捷后座的车门看向琴酒。
虽然没有说话,但谁都能看出来他满脸都写着:想一起坐在后座。
琴酒凝视他一眼,迈入后座。
黑泽秀明开心地勾了下唇角,然后迅速钻进车门。
“我们去哪里吃?之前银座的那个日料店还是算了,那里不太隐蔽,还是有被看到的风险。”
“去料亭。”琴酒看向后视镜里马德拉的眼睛。
“收到。”
低沉而独特的引擎声响起,黑泽秀明靠在座椅看看向琴酒的侧脸,余光忽然看到车内烟灰缸里面女士细烟的烟嘴。
——这是贝尔摩德经常抽的牌子。
他从能和哥哥一起去料亭吃饭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快速观察车内。
贝尔摩德至少在这辆车的后座上坐了20分钟,她抽了一根烟,和哥哥商量了一件事。
应该是有关组织的任务。
黑泽秀明探头看了一眼副驾驶椅子的位置。
调过了,贝尔摩德坐在后座上的时候他的哥哥正坐在副驾驶上。
所以开车的应该是那个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