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能称之为灰原哀,而是该叫宫野志保,栗色短发的小姑娘此刻已经变作18岁的少女模样,一身黑衣看起来冷漠阴沉,她冰蓝色的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火焰,明明灭灭,藏在浮冰下静静燃烧着。
她走得很快,还保持着小孩子体型的江户川柯南几乎是小跑着跟她的步伐。
换作平时,江户川柯南肯定会出声提醒,但此刻,小侦探也只是茫然着一张脸,有些踉跄地追着。
像是一场沉默的默剧。
但是很快,声音出现了。
宫野志保走到浑身狼狈的降谷零旁边,毫不犹豫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闷声到肉的声音并不响,但因为过于安静,反倒是很清晰。
少女的力气并不大,甚至说,哪怕再来几下,也只是轻微痛感,并不像是能直直把他牙都给打掉的那种血腥。
金发青年只是睁着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宫野志保看着他这副死样,更是怒火涌上心头,她咬着牙,一把拽住降谷零的衣领,手臂颤抖,第二拳却又落不下去。
凭什么?
少女心中哭泣着,怨恨着。
凭什么这些家伙会被老师保护?甚至要后者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自以为做着对老师好的事情,可他们所做的一切,对她们这些黑暗里的家伙来说,都是伤害啊!
偏偏,偏偏这些事情,都是无法被拒绝的存在……
宫野志保死死咬着下唇,咬破内壁,鲜血渗出,但她却倔强地不愿哭出声,不愿表现出狼狈的一面。
不管是她,是贝尔摩德,还是神谷哲也,都像是扑火的飞蛾,明明知道那微末的光明会引来死亡,却依旧毫无悔意地扑上去,把自己燃烧殆尽。
宫野志保永远无法忘记昨晚,当她和江户川柯南揪心地等待着消息时,外面的警卫却突然带进来一个略显狼狈的金发女郎。
组织的气息接近,宫野志保无可避免地颤抖起来,她设想过贝尔摩德到来的无数原因,诱饵、同归于尽、蒙骗……
但她却完全没有想到,组织里的千面魔女完全没有理她,而是对着江户川柯南露出了几近温柔的笑,她说:“晚上好,Cool guy,我的angel已经睡了吗?”
贝尔摩德,竟然为了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兰,自愿被警方逮捕,只是为了通知他们排查公寓底下是否有被安装炸弹。
宫野志保不可置信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心中却诡异地理解了她的做法。
正是因为理解,才更为怨恨。
尤其是当她的老师受尽折磨,此刻躺在急救室里,而被他保护的警察们,却看上去毫发无损。
尤其是波本!波本!!!
这怎么能让她不恨!
“灰原……”江户川柯南终于出声了,他轻轻地道,“神谷哥哥不会想看到你哭的。”
“我们一起等他活着出来。”
听到“活着”两字,宫野志保终于颤抖着松开抓着降谷零衣服的手,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死死捂住自己的唇。
不能哭出来,不能再让老师担心了。
宫野志保与神谷哲也相处的时间是那么少,但有些时候,并非长久的相处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当父母不在,姐姐撤离,还未成年的宫野志保眼中,神谷哲也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是长辈,是引导者。
江户川柯南抬起头,环视几人,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作为被保护的一方,他什么立场也没有。
在这种时候,并不需要他的正义来给法律添上一道功勋。
工藤新一€€€€不过是个侦探罢了。
宫野志保终究恢复了平静,成为立在走廊上的雕塑之一。
江户川柯南左看右看,还是有其他的事情想操心,他低头摁了会手机,道:“赤井秀一醒了,我去找他问问情报。”
涉及到组织的事情,几人的表情勉强鲜活了一瞬。
诸伏景光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地道:“zero,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好的?”
当时降谷零被神谷哲也从井上抛下来,伤口就是处于愈合的状态,仿佛一秒从濒死被拉成满血,哪怕知道是也修复剂的作用,但诸伏景光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尤其是€€€€为什么神谷哲也没有被治疗?
诸伏景光永远不会忘记神谷哲也倒下的那一幕,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又像是已经做完了一切的解脱€€€€他甚至还带着丝丝笑意,那双被血色包围的浅金色眼眸中,看着他们,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那停机坪上的夜风啊,卷起了周围树林的叶子,带着冷肃和死亡的味道。
离开本体的树叶,只会枯萎,落到地上,被踩进泥里,没有任何未来。
后一种设想让他浑身发寒,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冲过去,接住他。
几乎是冰凉的青年倒在他的怀里,让诸伏景光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大喊的本能。
他脖子上的项圈终于绷断,最后一层束缚解开,但诸伏景光却没有感到任何喜悦。
似乎那枪下去启动了项圈的自毁模式,神谷哲也的脖子上,一片带着血色的乌黑,像是不详的纹身那般,仿佛随时会夺去他的性命。
但最后,他也只是抬起头,看着同期们担忧的目光,呢喃道:“救护车……”
拜托,不管谁,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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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几人盯住的降谷零抿着唇,有些发黑的血沾在他身上,让他比起公安,更像是波本€€€€被宫野志保一拳打到的地方,血反倒被抹去了一块。
他只是淡淡地道:“神谷哲也把修复剂给我用了,两支€€€€只有两支。”
诸伏景光从喉中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声音,他紧紧握着拳,有些劈叉的指甲卡进肉里,激起尖锐而无法忽视的疼痛。
他看着自己的幼驯染,突然觉得他们之间蒙上了一层血雾,让他甚至看不清降谷零的样貌。
这不能怪他,他在心里说,一切都是前辈自己的决定。
在那种绝境……
还是好难受啊,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原研二更为冷静,他看了录像的全程,中途甚至忍不住吐了两次€€€€但依旧全部看完了。
他知道修复剂的作用在神谷哲也身上的表现,也记得琴酒所说的话。
这种药剂,是针对神谷哲也这种实验体所造出来的,并不能给其他人使用,并且修复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痛苦漫长。
意志不会被摧毁,但身体的反应却无法抑制,更何况有多少人能够抵过身体的疼痛呢?
因此,说使用了修复剂,并且迅速修复的降谷零,此刻就像是白纸上的黑点,每个字都是如此突兀。
于是,他开口问了出来:“还有呢?”
还有什么别的动作,还有什么别的反应?
降谷零神情恍惚了一瞬,当时高烧和失血带来的负面影响,外加近乎崩溃的心情,让他对外界的感知并非很清楚。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地道:“很凉的液体……混着特殊的味道。”
那时候的他浑身都疼,高烧的热意卷席了他的全身,但那股从口腔到食道都疯狂想要留住的冰凉,他记忆犹新。
之后他便昏了过去,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被某个警察背着,又一次直面了神谷哲也带着笑,朝自己扣动扳机的画面。
那咸的……会是神谷哲也的血吗?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这时,站在一旁的宫野志保终于发话了:“老师的身体在多次实验的改变下,已经与常人有了很多的区别,他的血液是组织一项很重要的研究课题。”
“你说的修复剂并不在我管辖的范围内,可能是安格斯从北欧带回来的研究,它与老师的血液之间能产生什么反应我不知道。”
“但是!”她直直看向降谷零,恨且悲伤,带着失望,“老师既然会给你使用,就代表他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其余几人呼吸一滞。
是这样,神谷哲也对修复剂的了解肯定比他们多,在知道给别人用绝对会死的情况下,他怎么会毫不犹豫地降谷零灌下去?
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解决方法。
前面的揣测一时间就显得如此苍白无趣,他们纠结着这些细节,却不知在急救室里生命垂危的人早已给他们安排了一切。
降谷零轻轻叹了口气,头靠在医院洁白的墙上:“是啊……他什么都考虑好了,除了他自己。”
这种事情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从一开始的不是滋味、感到不甘,到后来的愧疚不安、痛苦万分,到现在……他们欠的已经太多了,仿若债多不压身,连痛苦都变得麻木了起来。
在那个白发青年面前,他们所有的情绪都土崩瓦解、溃不成军,别说坚持着警察的想法。
如果能够再来,他们宁可在一开始就死在组织里,让神谷哲也没有任何受到光明这方伤害的机会。
金发青年很疲惫,他其实有着更多的猜测,但在同样承受了许多的同期面前,他却胆怯着不敢说。
但是在场谁不了解他?
松田阵平双手抱胸,冷声道:“降谷……我不想再跟你打一架,把你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出来。”
两人除了在警校中深夜干了那么一架后,松田阵平一直都叫降谷零的名,这是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叫他的姓。
这代表松田阵平的情绪也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安室透死死咬着唇,他是唯一一个见证了一切的目击者,可以说,神谷哲也将他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他的面前,同样也毁灭在他的面前。
是阴影中挥鞭击破子弹的那个身影,是月光下肆意大笑的决绝。
神谷昭明和……
和谁呢?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副人格的姓名。
他出现的次数太少,除了枪战,就是打枪战游戏,而恰巧,降谷零是唯一见过他动真格的人。
横滨突围的那次飙车,他将受伤的手绑在车上,毫无防护地在疾驰的轿车上朝后射击,将生命当成一场疯狂的游戏。
“当然是把这群小怪先干掉啊!”
仿佛一直都是负伤状态的青年眼眸发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
而那时候的降谷零,只觉得他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再一次……便是月下了。
依旧是拿着枪,如同俄罗斯轮盘赌,把自己的命也放在钢丝线上,与朗姆进行孤注一掷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