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理由如何,总归是又一群大麻烦。
咒术课那边不得不紧急从咒术界抽调了更多的人手,横滨暗地里的混战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扩大,但好在控制及时,所幸是没有对平民的生活造成更多的困扰。
只是里世界的局势愈发地扑朔迷离了。
而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架飞机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横滨机场。
一身白衣的男人空着手走下飞机,就像未携带任何行李般径直向着出口走去,白色的长发在他身后倾斜而下,随着行走带起的微风在身后轻轻拂动。
涂着黑色指甲的手指中掂着一只最新款的黑色手机,男人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仔细听着话筒对面的声音,猩红色的双眼中带着几分对他来说难得的专注。
“……我已经追寻许久了,那道属于我的光。”他轻轻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淡漠,“你的消息很有趣,因此我才遵从着内心的指引来到这里。现在我只希望它足够准确,否则……”
“你应该知道的,我并不介意我的藏品库里多出一块老鼠味儿的宝石。”
听筒对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气音,仿佛有谁在那边低低地笑。
“当然,我保证它足够准确。或者我可以狂妄点说,您就算花光您的库存也买不到比我这儿更详实的情报了。”
丝滑的男声从听筒中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优雅而哀伤的背景乐,“还有什么能比货真价实的晨星更加耀眼的光呢?涩泽龙彦先生。”
第66章
大提琴的旋律在房间内悠扬地回荡着。
d小调第九交响曲, 这支伟大的乐曲是音乐大师一生曲作中的最高成就,而使用了席勒诗作《欢乐颂》作为唱词的第四乐章更是整首曲子的最高峰。
不过正在演奏的并不是第四乐章。
平缓的旋律宁静而安详,相比于艰苦悲壮的第一乐章、活泼却隐含担忧的第二乐章、以及因解脱而快乐的第四乐章, 第三乐章运用了慢板音乐的形式, 仿佛一次战斗后的间隙中短暂而必要的反问, 安抚下所有的不安与焦虑, 充满了理性的情感与哲学的辩思。
婉转的尾音在房间中袅袅消散。
费奥多尔放下手中的琴弓, 微微抬起头, 红色的双眼仿佛蒙了一层薄雾, “最开始,是对罪人的救赎与惩戒。”
“安德烈€€纪德是有罪的,毫无疑问。可他同时又是这个世界充盈的罪恶的受害者。神理应降下惩戒,神或许会施予救赎, 这无疑可称得上是自相矛盾。而€€将这矛盾的二者同时实现。”
“而后,是伟力的展现。”
“源自人类最原初恐惧的‘魔兽吉格’肆虐, 人类无止境的贪欲造就了它的悲苦, 而它将自己的苦痛回馈与世界。神降星于海, 以碾碎贪欲的力量贯穿世界,即便是古老的魔兽也无法与之匹敌。”
“最后, 是爱的平衡。”
“京极先生对神学的研究颇为有趣, 公正与偏私的课题即便是我也会被吸引。因此我为他提供了微不足道的引导,令他有更充足的论据来证实他的课题。而神的选择则出乎意料又不出人所料, €€的所作所为证明了自己对每个人类平等的爱。”
“我一直悲伤于这个世界的恶贯满盈,涩泽先生。”费奥多尔注视着某处,轻轻地说道, “正如您一直在找寻着光, 我也同样在找寻着世界的救赎。也正是因此, 我才找到了€€,那位神明。”
“我们的思考是如此的相似,因此€€€€您应当能够理解的吧?”
“那份为了答案不择手段的心情。”
“毕竟,您也身具同等的罪恶啊。”
费奥多尔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徐徐回响着,耳边却并没有第二个声音应答。
目光的落点一片空旷,尘埃在光华中轻轻浮动。
这个房间从始至终都只有费奥多尔一个人。
*
遵循着与太宰治的约定,钟离没有过多地插手争斗事宜,而是依照着自己的节奏,看似悠闲地度过每一天,暗中却依旧时刻注视着横滨的一切改变。
被引来横滨的诅咒师都是一群不在意普通人死活的恶人,甚至有以诅咒普通人为乐的家伙。但他们也毕竟不是咒灵,不仅仅是官方这边的咒术师们,连横滨本地的异能者都能对他们进行有效的杀伤。是以虽说乱象四起,但整体上依旧在被一点点打压下去。
而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一则消息在混战中的各方之间流传开来。
“横滨起雾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戴着护目镜的金发咒术师这么说道。
“哦?”钟离淡淡回了一个单音节,手上逗弄雀鸟的动作不停,示意七海建人说下去。
不算几年前那次短暂的接触,他与七海建人相识也就在这几天内。
极其遵守上下班时间的咒术师每天都会在附近的便利店购买新鲜出炉的炸猪排面包,然后在公园的长椅上就近解决。而钟离最近也正巧对这处适合遛鸟的僻静公园多有青睐,两相巧合之下,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
每天面对咒术界一群奇葩的七海建人难得与钟离这么个知礼守序又博学宽厚的成熟男性相处,只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连狗屎般的工作都似乎不那么难熬。再加上便利店的炸猪排面包确实好吃,是以他每天最期待的便是这不长的下班放松时间。
双方都清楚对方的身份,闲谈间也就少了几分顾忌。官方工作的七海建人总是能为钟离带来前线最新的情报,而钟离也能对此提点一二,或是像普通人般讲些日常为年纪轻轻就成了社畜的可怜人放松精神。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公平交易了。
七海建人接着说道:“我对异能者那边的事不太了解,听说是名叫‘涩泽龙彦’的异能者,按照坂口君的说法,本来异能特务科就有一旦事情闹大了就将人请过来解决的意思,只不过被夏油前辈驳回了。”
“哦,驳回?”钟离看了他一眼,“只是听你先前的话,似乎并无什么作用?”
“横滨发生了多起浓雾过后异能者死亡事件,与涩泽龙彦的异能力高度相似。就连那些横滨本地势力都在说这件事。”七海建人说道,“夏油前辈就此事质问过坂口君,但坂口君坚定地说那并不是异能特务课做的,涩泽龙彦的行动出于他本身的意志,甚至连官方都没收到消息。”
七海建人详实地说明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涩泽龙彦的情报,末了说道:“我记得钟离先生还认识些异能者吧?最近一段时间最好都不要外出了。”
对方是出于好意才来告知的,钟离自然应下。
聊过这个话题后,七海建人手中的面包也差不多被吃光了,金发男人将剩下的包装纸收回自己的口袋,一本正经地向钟离道别,而后转身离去。
钟离依旧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小画眉云黛已经吃饱喝足,正站在他的膝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你倒是得了清闲。”钟离轻轻点了点画眉的小脑袋,鸟儿亲昵地在他的指尖蹭了蹭,展翅飞向了天空。
钟离仰头看着小画眉非得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小点。
“如此,涩泽先生。”他看向那个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找我有何贵干?”
不知何时泛起的薄薄的雾气在公园中弥漫着,幽灵般站在那里的白色长发的男人向前踏出一步,感慨般说道:“啊啊,谈话之前连鸟都要赶走吗?”
“毕竟云黛只是只普通的雀鸟罢了,当不起异能力的冲力。”钟离淡淡说道。
“唔,无聊的同情心吗?还是一视同仁的博爱呢?”涩泽龙彦有些恹恹地说道,“不过怎样都好,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你是什么样的都没有关系。”
钟离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仿佛没有读出那句话中隐含的威胁,“你的问题无人可解,涩泽先生。从你任由雾霭蔽心那时起,外侧是否有天光便也就不那么必要了。”
“这种事我自有判断。”涩泽龙彦说道,“现在,我想请你与我共赴一场邀约,请和我一起走。”
“哦?”钟离轻轻挑了挑眉,“若我不去,你待如何?”
涩泽龙彦毫不犹豫地说道:“这座城市里的咒灵也不是不能变得等级更高。”
躲在树后的七海建人呼吸一滞。
涩泽龙彦到来的时候甚至根本不屑于做伪装,七海建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留下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趁这个机会摸清对方的目的。
却没想到直接找到了幕后主使。
然后他就听到钟离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可以。”
“等等,钟离先生……”
七海建人悚然一惊,立刻抄着咒具从树后冲出,却在看清了公园内的场景时瞪大了眼睛。
雾气弥漫。
原本只是薄薄一层的雾霭不知何时变成了灰白色的尘雾,几乎要完全掩去设施与树木,那个白发红瞳的男人无波无澜地瞥了他一眼,转身遁入了浓厚的雾气之中。
而在白发男人的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已被浓雾掩盖得模糊不清了。
七海建人刚想要冲上前去阻止,却被突如其来的杀意刺激得浑身一个激灵。他猛地低下头去,呼啸而过的钝刀堪堪擦着他头顶的发梢略过,割断了几根飘起的发丝。
这用钝刀还能打出伤害的术式他再熟悉不过了。
“别开玩笑了……”
他甚至顾不上心疼自己被咒具暴击了的头发,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
又或者说,化作他自己模样的术式【七三开咒术】。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体内的术式消失了。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可以制造出一片浓雾,而处于这片浓雾中的能力者会被如自己的能力般的力量杀死……
从异能特务课那里得来的情报从脑海中划过,七海建人原猜测那是雾气造成的幻觉或是反击,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被抽取了能力,然后以普通人的身体迎接原本属于自己的能力的追杀。
“真是狗屎的异能力……”七海建人喃喃着,举起了自己手中与对面的【七三开咒术】同款的咒具,遥遥指向术式头顶那颗显眼的红色宝石,“不过我可不会输的啊。”
就算为了将涩泽龙彦的情报传递出去,他也不能输。
与此同时。
先前被放飞的小画眉在城市上空翱翔着,翅膀扇动间,将整座城市的硝烟尽收眼底。
终于,在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时,它收起翅膀,直直向着那人的头顶落下。
太宰治只觉得头顶一重,随后就是熟悉的发丝被拉扯的微痛。
“……云黛?”曾经讨厌宣之于口的称呼被轻轻呼唤着,小画眉飞到太宰治前伸的手背上,又啄了啄他的手指。
“啊啊,果真如此吗?”
美味的鸟零食被奖励给辛苦飞行的小画眉,太宰治摸了摸鸟儿的小脑袋,手法与几十分钟前的钟离几乎如出一辙。
“既然如此,我也得表现得更惊惶失措些了。”少年轻声说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莫测的微笑。
第67章
需要武力值的事情, 找中原中也准没错。
太宰治在房间里又待了一会儿,充分留足了自己这个聪明人骤然看到小画眉独自一鸟飞回来后查证思考的时间,在此期间甚至做了套热身操, 才在差不多后脸色一变, 在何先生一叠声的“宰, 现在出门不安全!”的喊声中冲出殡仪馆, 向着中原中也的学校方向跑去。
此时的学校是上课时间, 中原中也正在座位上认真听讲。就听见教师大门那边“砰”地一声响, 翻墙入校的太宰治踹开门, 在瞪大了眼的同学们一片鸦雀无声的注目礼下走了过来。
这一幕简直似曾相识,一部分恰巧在国中时期与中原中也同班的学生几乎下意识望向同样目瞪口呆的中原中也。
“你是哪个班的?现在是上课时间……”讲台上的老师颤颤巍巍地试图说点什么,却在太宰治身上的骇人气势中声音越来越微弱, 最终败下阵来。
太宰治的衣服上还带着因为翻墙蹭下来的一大片灰尘, 胸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微微起伏着,中原中也皱着眉刚想开口,就听见面前的太宰治以一种“师父被妖怪抓走了”的语气抢先说道:“钟离先生失踪了。”
一声巨响过后,中原中也一只手扶着的桌子被重力压得陷入地板十厘米。
周围更寂静了。
甚至顾不上和老师再交代什么, 中原中也直接扯着太宰治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