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只是咒术,或者说咒术才是狭小封闭的一隅,世界无限大,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瑛纪很高兴甚尔迈出了第一步。
甚尔有些别扭的别开脸,他粗声粗气地说:“你想多了,他之前被四级咒灵缠上了,我觉得那个咒灵是无害的,就没管。”
“但他现在找你了,所以当时你一定和他交流了。”
瑛纪和甚尔一起长大,非常熟悉甚尔的脾气,如果甚尔对那个人没有兴趣、或者完全不在意,是绝对不会搭理对方的。
瑛纪快步跑到自己房间,拿上咒具,随便穿了条短裤,披了黑色羽织,脆生生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要看看弟弟的学弟是什么样的~
甚尔叹了口气:“算了,随你,我们直接在外面吃午饭,亮介,你不用管我们了。”
亮介耸肩:“那我自己打电话订披萨吧。”
瑛纪和甚尔一起朝着进藤家赶去。
路上,甚尔大致说了一下事情原委。
名为进藤光的初二生已经是一位职业棋士了,他之所以进步神速,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叫藤原佐为的咒灵教导。
“咒灵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那个藤原佐为因无法下棋、没有办法踏入神之领域、施展出神之一手而怨恨自己,因这份不甘与怨恨从而成为咒灵,并凭依在棋盘上。”
虽然甚尔自己不能打咒灵,可他毕竟出身禅院,当初一见藤原佐为,再听了进藤光的述说,甚尔就知道藤原佐为是怎么回事了。
“他最大的能力,恐怕就是将自己不能下棋的悲伤和怨恨情绪同步给进藤光吧。”
甚尔不负责任地说:“顶多让那小子吐几场,再说了,他本身就是职业棋士,天天下棋,根本不用管这个咒灵,总有一天藤原佐为会消失的。”
“而且他又没付钱,我才懒得祓除,就没管了。”
说到这里,甚尔又觉得可笑:“刚才进藤光说,藤原佐为消失了,他问我怎么能找回来。”
瑛纪哑然:“咒灵消失意味着负面情绪消散,看样子藤原佐为心愿已了,成佛了吧。”
但下一秒瑛纪就觉得不对劲:“那我们干嘛还要去呢?”
甚尔咧嘴笑了,笑容有些恶劣:“那小子不等我说清楚,就说要拿出全部积蓄给我当报酬,我看在熟人的份上报了五百万,他居然同意了。”
瑛纪提问:“他家很有钱吗?”
甚尔摇头:“普通家庭。”
瑛纪惊了:“那他……”
甚尔嘿嘿笑:“是吧?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为一个已经消失的咒灵做到什么地步。”
瑛纪却说:“如果真的找不回来,你就别收钱了。”
一定是进藤光做了什么、完成了藤原佐为的心愿,因憎恨与愤懑而徘徊千年的咒灵棋士才解开了对自身的束缚,执念消散,转身成佛。
比起咒术师用暴力祓除咒灵,进藤光的做法更温柔。
更重要的是,既然现在进藤光后悔了,那就说明他完成藤原佐为的愿望时,一定是无心之举。
人类啊,总是会做出无心之举,温柔了被严寒冷酷了一生的异类,从而结下一期一会的缘。
作为一个前非人€€现纯蠢的人类,瑛纪瞬间对这个叫进藤光的男孩多了几分好感。
“他可是能让咒灵成佛呢。”
瑛纪看向甚尔,笑着说:“是个好孩子。能认识他,甚尔真棒。”
甚尔看到瑛纪的笑容,只能啧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两人抵达进藤家时,进藤光正在自家门口来回踱步,他眼眶有泪水,看得出整个人都很焦虑,甚至有些崩溃。
在看到禅院甚尔时,进藤光激动极了:“禅院前辈!您终于来了!”
进藤光甚至没注意到和甚尔一起来的瑛纪,他拉着甚尔就往家里冲。
甚尔怎么可能被进藤光拉动?于是进藤光被反作用力一拉,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瑛纪上前扶着进藤光的肩膀,将少年拉起来:“别急,慢慢说。”
进藤光茫然回神,他抓着瑛纪的手,略带哭腔说:“禅院前辈!佐为突然不见了!他就在我面前突然消失了,明明我们还在下棋,明明还没下完……”
甚尔黑着脸拍开进藤光的手:“小子,看清楚了,我们是两个人!”
进藤光:“……啊?”
过于悲痛和惶急的少年这才发现,来的是两个禅院前辈!
瑛纪差点笑出声,他自我介绍:“我是甚尔的哥哥瑛纪,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咒灵消失的地方吧,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他离去的残秽。”
进藤光顾不得两个禅院前辈的问题,只要能找回佐为就行了!
他带着瑛纪和甚尔上楼,快速来到自己的房间:“佐为消失前在和我下棋。”
进藤光的目光落在房间中摆放着的棋盘,那上面还有残存的、没有下完的棋局。
酸涩感从心底涌上来,进藤光又不争气地哭了。
瑛纪和甚尔没有走进房间,他们只是站在门口看着,甚尔吹了声口哨,瑛纪感慨地说:“好漂亮的痕迹。”
在瑛纪和甚尔的视野里,进藤光的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一种清澈的轻灵之气,这股气息在棋盘前最浓郁,带着满满的祝福和期待、赞誉和托付之情。
进藤光抬手擦了擦眼泪,他期冀地看着瑛纪:“佐为还在吗?”
瑛纪反问进藤光:“为什么要找回这个叫佐为的咒灵?他是徘徊于世的咒灵,既然消失就意味着他已经完成愿望了,这不是好事吗?”
进藤光听后不可置信:“怎么会呢?佐为不可能完成愿望的!他想要下出神之一手,他想要不断精进棋艺,他想要和更多的人下棋,如果消失了,就无法下棋了啊!”
瑛纪和甚尔对视一眼,甚尔问:“这期间你做了什么?”
进藤光茫然地说:“下棋啊,昨天棋院有活动,佐为还和绪方九段下了一盘棋,早上回到家佐为突然说要下棋,我困得不行,拗不过他,只能陪他下了一盘,结果下到一半就……”
“那就是之前发生了什么。”
瑛纪靠在门边,他双手抱胸,一副你信我的表情说:“他走得很安详,显然心愿已经达成很久了,是慢慢走的,你再仔细想想他的愿望,想想他之前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甚尔已经开始揉肚子了,他有点饿了:“这种情况没法做什么吧?一个咒灵自己想消失,谁又能拦住?”
顿了顿,他说:“除非定下束缚,也许还有可能。”
瑛纪附和说:“肯定有可能。甚尔你看啊,这满屋子的咒力光华,显然他对进藤光有着深厚的感情,如果定下束缚,也许能让他再显现。”
甚尔耸肩:“前提是进藤光搞明白咒灵为什么会消失,设置正确的束缚,喂,提醒你一下,机会只有一次哦。”
说完他先转身下楼了,瑛纪也准备离开,他对进藤光说:“我和甚尔在楼下等你,你好好想吧。”
甚尔和瑛纪下楼,就看到进藤光的妈妈正站在楼梯边,担忧地看过来。
进藤妈妈主动招呼他们:“你们是小光的朋友吗?”
瑛纪嗯了一声:“我们还要打扰一会,给您添麻烦了。”
进藤妈妈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既然还要留一会,她立刻端上茶水,还放了一小盘和果子:“没事的,你们是兄弟吗?”
甚尔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开吃,他本来就饿了嘛。
瑛纪喝了一口茶水,他和进藤妈妈聊天:“是呀,我们是双胞胎,我是瑛纪,他是甚尔,您直接叫名字就行啦。”
瑛纪没报姓氏,普通人和禅院牵扯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进藤妈妈笑了笑,她打量了一下瑛纪和甚尔,略一犹豫就说:“那你是哥哥吗?”
瑛纪顿时眼睛一亮:“哦哦您能看出来吗?”
甚尔吃和果子的动作凝固了。
进藤妈妈笑眯眯地说:“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瑛纪得意地瞥了一眼甚尔,他重重点头:“您说对啦!甚尔一直说我比他低,别人肯定认为他是哥哥,虽然我觉得无所谓,但果然大家的眼光是明亮的!”
甚尔本来还有点不爽,明明是他在养瑛纪,还养得如此心累,只是当他看到瑛纪小脸上全是兴奋、小表情骄傲极了的样子时,甚尔一时竟懒得争执了。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是是是,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瑛纪发出得意的哼唧声。
进藤妈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呢。”
就在此时,进藤光从楼上下来了,他看起来平静了一些,见到瑛纪和甚尔没有离开,进藤光松了口气。
进藤妈妈见儿子过来,她主动起身:“那你们聊吧,小光,不要再丢下客人哦,要有礼貌。”
进藤光扯扯嘴角:“抱歉妈妈。”
然后他招呼瑛纪和甚尔回房间说。
瑛纪摆摆手:“不行呀,我和甚尔进去会削弱里面的痕迹,我们可是专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威慑。”
不说别的,瑛纪随身带着咒具,只要轻轻一扫,那屋子里的残秽就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进藤光只能盘腿坐下来,他压低声音,生怕让厨房里的妈妈听到。
“……我仔细想了想,如果说佐为达成愿望,恐怕只有那件事了吧。”
进藤光神色沉重地说:“之前我帮助佐为用电脑下围棋的方式,让他和如今五冠王塔矢行洋下了一盘棋,那盘棋是佐为赢了,但在佐为赢了之后,我发现了翻盘的空隙。”
当时进藤光身处于两大最顶尖棋手的中心,亲眼见证了这局棋的诞生,同时他还发现了唯一的空隙和生路。
“按照我找到的棋路,最后赢的会是塔矢行洋大师。”
进藤光懊恼至极,他深深低下头:“我当时兴奋地将看到的棋路告知了佐为,现在想想,佐为那时的表情和反应……”
直到现在,进藤光才明白为什么当时藤原佐为会露出那样震惊、茫然以及沉郁的神情。
因为他让藤原佐为意识到了,藤原佐为没有达到神之一手,本质上还是输掉了这盘棋。
进藤光低声哭着:“所以我无法理解,明明他输棋了,明明还有精进的可能,为什么他会消失……”
瑛纪正要开口,却听甚尔说:“因为你就是他的神之一手。”
进藤光:“……哎?”
瑛纪诧异地看向甚尔。
甚尔依旧一副懒散的模样,他将盘子里的果子全都吃完了,肚子还是很饿。
他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趣,有些无聊。
他另一只手拿起茶杯,随意地喝了一口,语气中全是漫不经心:“藤原佐为只是将你培养成了他的神之一手,只要你活着,你在下棋,你就证明了他。”
一如当年他临死前,将惠托付给了五条悟一样。
以五条悟最强的名号,即便是禅院也不能对惠做什么,只要惠活着,只要这份恩惠存在着,他和妻子过往的痕迹就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