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从出生起就或者主动或者被动地看到一个又一个术式,有族人的,也有诅咒师的,有咒灵的,也有各种乱七八糟咒物和咒具的。
他始终注视着咒,注视着术式。
“你知道束缚吧。”
五条悟虽然用问句,但语气很肯定:“虽然你没咒力,无法达成束缚,但基本上所有人,只要有咒力的存在,包括咒术师甚至咒灵都能达成束缚。”
“束缚的条款必须是平衡的、对等的、双方认可且自愿的。”
五条悟张开双手,像是在环抱整个世界:“你不觉得整个平衡的世界,比如咒术师和咒灵,就是一个束缚?”
“那么创造整个世界的、或者可以称为神的存在,又是什么样的呢?”
五条悟看向瑛纪:“如果说这世间是一个咒,而作为可以斩断这道咒的你,是怎么想的呢?我想知道。”
瑛纪的眼睛微微睁大,由衷赞叹道:“好厉害,你居然能想到这些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实话,在你说整个世界是个咒、而我可以斩断之前,我真的没想过这种事,但关于神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也许可以回答你。”
作为前神器,瑛纪跟随在一个个神灵身边,近距离地观看着神灵的喜怒哀乐,倒是有一些发言权。
“神话里都说神创造世界,但我觉得是这片天地自然而然诞生了最初的神灵,神其实是整个世界的具现化,虽然看起来有人形,那也只是人类的自以为是。”
不管是天照大神,亦或者建御雷神等神灵,€€们都只是自然的具现。
瑛纪继续说:“神的一切行为都是正确的,或者说神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做也无所谓,善恶那种东西是人决定的,神并没有那种概念。”
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海洋:“你看,我们头顶的太阳会带来温暖,但也会带来干旱,眼前的大海会带来食物,但也会掀起海浪淹没村庄。”
“人们根据自己的需要使神灵出现了善恶之别,高贵的众神之母会变成六道地狱里的黄泉津大神,而被供奉的狐狸和蜘蛛也可以成为稻荷神和大国主神……”
瑛纪的神色有些怅惘:“人心难测,爱和仇恨是对等的存在,憎恨会催生出邪恶和黑暗,自然会出现祸津神。”
“你说整个世界都是咒……关于这一点,我是这么想的,咒灵因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生,咒术师也随机从人类而生,与其说整个世界都是咒,不如说人类存在本身,就是咒。”
“人类为什么会出生?或者源于爱,或者源于无知和愚昧,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动物繁衍行为,在我们出生并传承的那一刻,咒就诞生了。”
“所以……”
瑛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就我自己来说,不管是站在人这边,还是站在咒灵这边,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两者都是因人而生。”
“而人聚集的地方、生活和守护的家园,就是眼前这个世界。”
五条悟有些惊讶地看着瑛纪,随即轻轻笑了。
虽然五条悟问的很宏观,但瑛纪仍然准确地说出了五条悟心中的答案。
生与死,善与恶,对与错,咒术师和咒灵,一切都没有正论,一切选择都是可以的。
瑛纪继续说:“虽然最初的我的确是一把武器,但我现在是人,使用我的同样是人,或者说我选择的学习对象是人,我所描摹的、锚定的重要之物是人。”
说到这里,瑛纪的神色柔和下来。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是渐渐的我发现,如果我不知道的话,就去成为他所期望的、获得幸福的人。”
“如果我获得了幸福,那么他也会得到幸福,既然我们都能获得幸福,那就按照这样的路继续走下去吧。”
瑛纪看向五条悟,传授自己的经验。
“我觉得重要的不是【是什么】,而是你决定【怎么做】。“
五条悟重重叹了口气:“这才是最麻烦的事吧?”
五条家将他当神子对待,如果是神子,神无所谓善恶,那他为什么要听家里那些长老都话?
可是真让五条悟横行无忌,他又做不到。
虽然有点可笑,但从出生起就被暗杀的五条悟很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生命的重量。
生命之火简简单单地在他的视野中熄灭了,生命太脆弱了。
为了杀死他,有太多的人死去;为了保护他,同样有太多人死去。
他对前者的死非常高兴,但对后者€€€€比如认识的族人们的死亡€€€€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昨天还笑着对他说我帮您做掩护、您多吃一口蛋糕的侍女,今天就被来暗杀他的诅咒师做成人形咒物还特么炸开了,这种事多遭遇几次,谁特么受得了!?
五条悟有些烦躁,他又开始朝着海面上丢石子,仿佛水上飘着家里长老的脑袋,诅咒师的脑袋,以及他所厌烦的一切。
瑛纪对此没什么好办法,他自己都要跟着甚尔、跟着周边的人学,自己还时不时捅娄子呢,怎么可能教别人?
他只能出馊主意:“学生不知道怎么做,一般会问老师,你这样也没可能找老师,那要不你自己试验一下?”
五条悟怔了怔:“试验?”
“对啊,就是你做各种你想做的事,看看你家那边的接受底线是什么。”
瑛纪举例说:“比如我早年打了全家人,就被踢到了高专,前段时间我只打了直€€人叔父和扇叔,反而被家里人说脾气变好了。”
这是禅院家小道消息,当然,说的是甚尔。
五条悟歪头想了想:“这不就是我现在做的事吗?”
瑛纪大笑:“你可以再多做几次。”
五条悟撇嘴:“你真没用。”
说了和没说一样。
瑛纪的笑容变苦,可怜兮兮:“你太苛刻啦,我只是个宝宝。”
五条悟哼了一声:“你?和我相比,你就是个老宝宝,没有我可爱。”
瑛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找到了自己的活法,你就慢慢找吧。”
五条悟:嘁。
于是小少年报复性地对瑛纪伸出手:“算了,带我去玩。不止是校园,这附近所有好玩好吃的,我都要试一遍!”
瑛纪爽快地说:“好啊,走,我带你下海玩!”
第59章
瑛纪和五条悟打架只用了三四分钟, 聊天时间反而比打架的时间长。
本来以咒术师的速度,在瑛纪和五条悟打起来的时候,禅院兰司和五条涉人就可以赶过去的, 然而当五条涉人想过去时,禅院兰司肯定要拦着五条涉人。
而五条相彦完全没有过去看看的意思, 于是这三人都没能赶到瑛纪和五条悟打架的地方。
只能说幸好后山没什么人,大家都在享受春祭的热闹, 没什么人注意到后山的变化。
五条悟带着瑛纪回到悬崖上, 瑛纪一路又削又砍, 将五条悟的咒力残秽全都斩掉了。
至于地形变化……算了, 就当是海风风化吧。
一大一小回到伊豆大学的校园时,正看到五条涉人和禅院兰司一起将倒霉的五条相彦压在墙角, 似乎在逼问什么。
禅院兰司的妻子站在稍远的地方, 她一手护着儿子一手拿着电话,正在和电话那一头的人飞速汇报情况。
看到五条悟和瑛纪一起过来, 五条相彦如临大赦, 激动得要哭出来了:“悟大人!瑛纪大哥!你们切磋完了?!”
五条涉人和禅院兰司同时回头,在看到自家孩子都完好无损后,俩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至于五条悟袖口和衣服下摆的碎裂痕迹, 瑛纪身上湿漉漉的样子,都被五条涉人和禅院兰司无视了。
只要没受伤就不算事!
瑛纪先笑着和禅院兰司打了个招呼, 才调侃五条相彦:“相彦你做什么了?怎么像是被拷问一样?”
五条相彦苦兮兮地说:“还不是悟大人突然爆发咒力……”
五条悟嫌弃地说:“我们只是切磋了一下, 大惊小怪。”
五条相彦一听顿时精神了, 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地问:“谁赢了?你们谁赢了?”
瑛纪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他指了指五条悟:“他。”
五条悟的六眼和无下限是最强的,瑛纪并不想动摇这个常识。
不管是日下部笃也还是九十九由基都提醒过他,不要被总监部盯上, 瑛纪牢记于心。
出乎瑛纪的意料,五条悟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居然默契地配合了瑛纪。
五条悟同时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他冷笑道:“相彦,你在期待什么呢?”
五条相彦连连咳嗽,他才没有期待五条悟被禅院瑛纪揍成狗头呢!
瑛纪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坦然道:“我咒力不足,速度没他快。”
这是事实,哪怕现在的五条悟年纪小无法控制庞大的咒力,但随着五条悟长大,这些缺点将自然而然消失。
五条悟嗤笑道:“不是这个原因吧?”
也许瑛纪的确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比如咒力不足、速度不足、战斗持续时间不长等等,但五条悟也切实感受到了时时刻刻被死神盯梢的危险感和刺激感。
那种随时在生死之间起舞、不断向着未知之地冲刺的感觉棒极了,最重要的是,五条悟发现自己还可以继续进步、继续变强,比如他在生死之间掌握了瞬移,比如他打不出如禅院瑛纪那样诡谲莫测的攻击。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但他明白了要如何继续变强。
只是这一点,就让五条悟很高兴了,所以他愿意帮禅院瑛纪,而且五条悟也很乐意看到总监部吃瘪。
在御三家整体和总监部博弈这一点上,禅院和五条是一样的。
五条悟用了一个更好的理由和借口,他像是提醒瑛纪一样说:“你今天故意的吧?只带了防止被诅咒的咒具,以及两个滞空和借力的辅助咒具,攻击和防护咒具都没带。”
瑛纪手腕的护腕看起来像防护咒具,但其实是卷起来的黑色绷带,是可以打出去的,打出去的瞬间就不是防护咒具,而是用来借力的、辅助浮空的咒具。
脚腕上的咒具也是同理,换言之,瑛纪其实没带任何防护类咒具。
五条相彦怔了怔,他飞速打量瑛纪全身,面色古怪:“对哦,平时你身上最少有两件特级防护咒具,更别说攻击和加速的咒具了。”
瑛纪摇头,他认真地说:“咒具终归是身外之物,谁都不可能一直带着咒具,输了就是输了,无需帮我找借口。”
他看向五条悟:“你的六眼没问题吗?刚才看了那么多,现在累吗?”
五条悟觉得还好:“就是因为看的更细致了,所以将注意力集中在一点,可以暂时模糊周围的信息。”
瑛纪好奇地问:“你的注意力在哪里?”
五条悟歪头看瑛纪:“你身上,我在找战斗时问你的问题的答案。”
五条悟还在思考观测禅院瑛纪是用什么来加强斩击强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