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付臻红觉得帝辛是一个不会去关注那些微小细节的人,有时候又觉得帝辛敏锐得可怕。就好像方才,付臻红的思绪只是极短暂的偏了一下,就立刻被帝辛捕捉到了。
付臻红抬了抬眼皮,对上帝辛的眼眸,语气平缓的说道:“我在想,时间过得真慢,距离我与你初见还不足两月,我却感觉日子已经过了好久。”
帝辛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我与你的感觉却恰恰相反。”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掌心放在了付臻红的手背上,温热宽厚的大手就这么将付臻红的手完全覆盖住了,“我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与你相处的时光也太短暂。”
帝辛的语气里透出了一种隐约的感叹。
付臻红挑了挑眉:“这有些悲秋伤怀的语气可不像是我熟悉的那个帝辛。”
帝辛笑了一下,英俊深邃的五官轮廓让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显得格外性感,“妲己,你知道的,我并非是在感伤时间,只是贪心于与你的相处。”
帝辛是人皇,是当之无愧的人界统治者,有着这样尊贵的地位,无论他想要什么都是应该的,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或者是反对。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君王,此刻在付臻红面前,竟然用上了“贪心”这样的词汇,这足以可见他在与付臻红相处时,是完完全全的将自己与付臻红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甚至隐隐放任自己在情感的求取中处于了一种相较弱势的那一方。
付臻红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但是他腿上的伯邑考却听得心惊。毕竟知道帝辛宠爱妲己归知道,但此时真正亲眼见到两人这般平等自然的相处,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原因无他,在普通百姓里,男子在对待心爱之人时会下意识放软语气、给与对方足够的尊重,这样的情况并不稀奇,但那也仅限于寻常人家。
稍微有些势力和地位的人,几乎都有着自负的通病,或许并不会直观的表现出来,但是在不经意间的言行举止里就会透出一种自己比对方更高一等的下意识思维。
越是身居高位,这种情绪就越是明显。
而帝辛这样的君王,却能在那浑然天成的强势霸道里,给与苏妲己足够的自由和平等,这足以证明了帝辛对苏妲己的偏爱。
甚至帝辛不是用得“寡人”这般带着距离感的自称,而是用着“我”这样的字眼。
看着相处得如此和谐的两人,伯邑考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之感,他的目光落在帝辛与苏妲己交握的手上,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事到如今,伯邑考无法再骗自己说,对于苏妲己全然没有感情,对方身上有着让每个人都无抗拒的蛊惑力,他愤怒过,挣扎过,抵触过,然而这些种种在对方编制的网中通通无用。
苏妲己就像是一朵淬了毒的花,让人明知道亲近他会死亡,却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手,去采摘这份动人心魂的妖花。
付臻红不知道伯邑考此刻心中所想,不过从对方那无意识耷拉下的耳尖来看,不难猜出他的情绪正处于低落当中。
但是有帝辛在前,付臻红在意的还是帝辛。
他回握住帝辛的手,“我会待在你的身边。”
帝辛纠正道:“是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
“嗯,”付臻红笑了笑。
帝辛见状,唇角微勾,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嘴唇动了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来。”
付臻红将白猫放下,依言坐到了帝辛的身旁。
帝辛在他坐下之后,抬起手臂将付臻红揽在了怀中,而付臻红也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帝辛微垂下头,嗅着付臻红发丝间的清香,这独特的幽香让他觉得安心,觉得满足,他不禁将手臂收拢了一些。
帝辛不信奉神明,也从不认为凡人就低那些神一等,他也不畏惧那能变幻万千的法术,他生来就未曾忧虑过什么,但是怀中这个男子,却是第一个让他感到忐忑这种情绪的存在。
有时候帝辛觉得苏妲己坦荡得仿佛他一眼就能望见底,有时候帝辛又觉得苏妲己像是一团他永远也抓不住的云,肆意得漂浮在天空中,让他有一种触及不到的空荡感。
苏妲己不是普通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
这一点,帝辛在第一次见到苏妲己时、将他从地上抱上马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端倪。而后在他们回朝歌的路上,苏妲己所表现出来的种种都无不应证了他内心的猜测。
但即便苏妲己不是他该接回朝歌的那个凡人苏妲己又如何?
在那片森林里,一眼撞进他心底的红衣男子是他怀中这个苏妲己,无论对方是神是妖,是魂还是鬼,都不会改变让他一眼倾心的事实。
因为他喜欢着的就是这样的苏妲己,浓艳,张扬,夺目万千,灼灼其华。他们是同一类存在,帝辛讨厌一成不变的规矩束缚,而怀中这个男子,无论是容颜,还是性格,都极其符合他的心意,完完全全的长在了他所喜欢的那个点上。
帝辛不在意他是否有异心,也不在意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就是这样才更吸引着他。
在最开始的时候,帝辛有想过这样一个男子为何会选择用苏妲己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但是随着后来的每一次接触,帝辛分析出了苏妲己在他身边的原因,并不复杂,仅仅是因为他是帝辛而已。
是帝辛,而非朝歌的王。
这个认知让帝辛觉得欣喜,觉得这一切也本该如此。
苏妲己想要他的爱,而他也想要征服苏妲己。
各有索取。
所以他和苏妲己,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
至于这纠缠的时间,他会竭尽所能的去延长。
苏妲己若是天空中的云,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修建一条同往天空的路,他会一步步踏上阶梯,亲自将这抹云抓在手心,在将其拽下来。
这么一想后,帝辛用下巴蹭了蹭付臻红头顶上方的发丝,然后将唇凑到付臻红的耳垂边轻轻吻了一下。
耳垂是付臻红这具身体的敏感点,帝辛湿润温热的唇在他皮肤上触碰的时候,让付臻红感觉到了轻微酥麻的痒意,耳根也开始有了泛红的迹象。
帝辛的眼神加深了些许,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就着现在这个姿势在付臻红的耳畔缓缓说道:“妲己,从明日开始,你与我一同上朝吧。”
说话间,他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到付臻红的耳垂,灼灼的热气就像帝辛这个人一般,浓烈且存在感十足。
付臻红阖了阖眼帘,回道:“好。”
帝辛见付臻红回答的如此干脆,扬眉道:“你就不委婉的推拒一下?”
付臻红反问:“你想听我推拒一番?”
帝辛笑了:“不,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往的聊着天,仿佛不是君王和贵妃,而是一对恋爱中的普通人。
伯邑考在一旁将这些尽数看在眼里,心中的那份酸涩竟然慢慢转变成了嫉妒。
第52章
从酸涩到微微的嫉妒,这种情绪的转化,这中间不是一年或者两年,而是仅仅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伯邑考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会产生嫉妒这样负面化的情绪,实在是有愧于君子的德行。
他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那让他觉得有些烦闷的画面,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立刻就离开这里离开这房间,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听苏妲己和商王两人亲密无间的谈话。
“妲己,你来朝歌也有些日子了,我还未带你去逛逛。”帝辛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种温和:“一会儿用完午膳,我们便一同出皇宫。”
“好。”付臻红应道,淡淡的瞟了伯邑考一眼。
帝辛见状,顺着付臻红的视线看了过去,在发现白猫错开他的顿了顿,说道:“要将这只猫带上吗?”
“不用。”付臻红回道:“将这只猫交给翠鸢照看就好。”
帝辛点头,随后唤来在门外候着的小潘子,让他传话膳房备上午膳。
膳房那边的效率很高,不多时,一道道丰盛的佳肴就被一一端上桌,付臻红与帝辛用午膳的时候,就把白猫形态的伯邑考交给翠鸢抱着。
但伯邑考似乎不习惯旁人的怀抱,在翠鸢抱住他之后就开始挣扎,翠鸢天生气力就很大,见白猫一直在试图挣脱自己,怕一下用力伤到白猫,最后只好将白猫放在屏风后的木凳上,自己则站在木凳边缘时刻守着他,以防止白猫乱窜或者是逃跑。
付臻红胃口不大,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帝辛也不饿,在付臻红停下之后没多久也放下了木筷。
侍从们机灵的端上来餐后水果。
付臻红扫了一眼桌上的水果,最后拿起一串颗粒饱满、个大水润的葡萄,然后一颗一颗的将串着的葡萄摘下来放在盘子里。
付臻红的手非常好看,指节分明,手指纤长又白皙,深紫色的葡萄更衬得他的手细嫩如玉,而葡萄上湿润的水珠也将付臻红的指腹弄得有些莹润,让有一种想要含在嘴里吮吸的冲动。
帝辛盯着付臻红的手看了一会儿,直到付臻红将葡萄全部摘下来之后,才动了动唇,状似无意的说道:“妲己,似乎很喜欢吃葡萄。”
付臻红顿了半秒,看了一眼帝辛凝着他的漆黑眼眸,然后就这么顺着帝辛的话反问了一句:“葡萄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果实吗?”
帝辛闻言,蓦地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的说道:“会这么认为的,大多都是狐狸。”
付臻红也跟着笑了,他唇角微勾,不疾不徐的说道:“你说得挺对的。”他附和着。
帝辛挑了挑眉,神色慵懒地伸出手,挑起一缕付臻红垂在胸前的乌黑秀发,一边用手指打着圈一边问道:“所以妲己,是狐狸吗?”
付臻红没有正面回答帝辛的话,而是把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帝辛:“大王,觉得我是什么?”
帝辛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后,回道:“你是寡人的妲己,是我想要一直留在身边的存在。”
付臻红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就这么在他与帝辛这轻描淡写的谈话中,被证实,又在被证实之后无比自然的略过。
作为当事人的付臻红和帝辛对此都不没有选择继续深究,就像是一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前后也不会因此有态度上的变化,平静得就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那般。
反而是在屏风后的伯邑考,反应更大。
付臻红和帝辛的说话声并不算大声,屏风那边距离他们所做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翠鸢在屏风后守着白猫形态的伯邑考,没有听到付臻红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伯邑考却将这些话听得清楚,因为他现在是在一只猫的身体里,而猫的听力敏锐程度上人的三倍。
也由于听得十分清楚的缘故,才会惊讶于商王在对待苏妲己身份之事上的坦荡和纵容。
伯邑考想到了最开始见到苏妲己时,对方怀中的那一只白狐,那个时候他怀疑过苏妲己的真实身份可能与白狐有关,但那也仅仅只是怀疑,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实质上的证据,现在,他最终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不过比起对苏妲己身份的确定,伯邑考想得更多却是帝辛作为一个君王,竟然一点也不在意苏妲己是由狐妖所化,就这么毫无顾虑的就接受了。
如果是他呢,如果是他自己呢?
伯邑考在心里问着自己。
如果换做是他,又能否做到像商王这般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
但随后伯邑考又转念一想,苏妲己有着那让人看一眼就入到心坎里去的绝色容颜,所有的不合乎情理放在苏妲己的身上也都不那么惊讶了。
即便苏妲己是被人知道了真实身份,恐怕知晓的那个人更多得还是想要占有,而非因为对方是狐妖而畏惧的逃跑吧。
伯邑考心里想着付臻红的事情,等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付臻红和帝辛已经出了房间,准备去朝歌城内的街道逛逛。
皇宫距离朝歌最热闹繁华的那一条街道还有一些距离,付臻红和帝辛坐着马车一路来到街道口之后,才下马车开始步行。
虽然帝辛是朝歌的王,但是基本没有在这里好好闲逛过,百姓们不知道他长何模样,自然也就不怕被认出来。
至于付臻红,由于他的容貌太过昳丽,为避免引人注目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下马车的时候戴上了一顶帷帽。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和帝辛并排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依旧吸引了很多人的注目。
原因无他,虽然付臻红的面容是遮住了,但是他身形修长,身材比例完美,薄薄的帷帽轻纱之下隐隐可见轮廓,这种遮挡反而平添了一种朦胧神秘的美感,让人不禁想要去看看他帷帽之下的容貌。
而除了付臻红之外,走在他身旁的帝辛也同样显眼。帝辛身材高大,挺拔的个子让他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再加上模样英俊,衣着不凡,周身都充斥着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肃杀和霸气,一看就绝非一般人。
帝辛并不在意这些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却有些不悦于那些紧盯着妲己的视线。
情绪上的不悦让帝辛下意识皱了皱眉,而这一皱眉,便让他本身就锐利锋芒的面容更具有让人发悚的威慑力。
他的目光凌然地扫向了那些一直盯着付臻红不放的视线,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就让这些人背脊发凉,感觉到了一种仿佛坠入寒窖的森冷。
“妲己,”帝辛喊了付臻红一声,在付臻红闻声看向他的时候,牵起了付臻红垂在身侧的手。
帝辛的体温比一般人要高一些,而付臻红身上的温度又要比寻常人更低一些,当一高一低的温度差随着帝辛紧握住付臻红手的动作而交融到一起的时候,付臻红和帝辛极有默契的彼此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