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皆是我马甲 第76章

  据说副本里的死亡,便是真正的死亡。那么在这个副本里,津岛温树躺在了冰冷的湖下,现实里的津岛温树也应该已经停止呼吸。

  这次,津岛温树在太宰治的眼前离开了。

  在这之前,他最起码还能触碰到津岛温树,尽管他没有心跳也没有脉搏。从今以后,他连这个都做不到了。

  -

  卫宫切嗣皱着眉想到津岛温树临走前塞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他已经将小纸条上的话背得滚瓜烂熟。

  可是他仍然不懂,为什么那几句话就能帮助他们?

  ……不过这个交易对他们来说,怎么都不会亏就是了。如果津岛温树没有完成他们之间的约定,卫宫切嗣也不必去履行。

  “天怎么塌了……已经有人赢了吗?!”

  听到爱丽丝菲尔的这句话,卫宫切嗣猛地抬头。果不其然,天空正在不断地崩塌——这一切他们都已经很熟悉了,是副本结束的标志。

  ……但比起之前的两个副本,这次是不是太快了点?

  而且这次的赢家会是谁?

  卫宫切嗣叹了口气,他们手中本来有着关键的线索,但没想到在这个副本里却仍然没有取得优胜……那么最后一个决定胜负的副本会相当麻烦。

  要怎么样才能让吉尔伽美什使用他的宝具呢?

  如果英雄王肯出手的话,难度会大大降低。

  和之前的副本不一样,四周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卫宫切嗣认了出来,那是监管人的声音。

  「检测到副本主要人物津岛温树已经死亡,津岛温树退出游戏,不再具有成为游戏玩家的资格。第二个关卡没有胜利者,津岛温树的协助者不再有进入游戏的权利——」

  “……”爱丽丝菲尔懵了下,“等等,他怎么就死了?谁杀的?”

  所有的线索在卫宫切嗣的脑中都串成了一条,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恐怕我们见到的,其实就是真正的津岛温树。在此之前不是说津岛温树是以特殊的方式参加这次关卡的么?”

  爱丽丝菲尔回想了一下刚刚见到的那位青年:“那他是……自杀的?”

  “这我真的没想到,”她轻声说,“我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来结束……明明有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但是还是放弃了。”她揉了揉弗洛里安的头,担忧地叮嘱:“千万不可以学,知道吗?”

  弗洛里安撇了撇嘴:“当然不会去学,我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完呢!”

  ……当个笨蛋也没什么不好的。

  爱丽丝菲尔叹了口气。

  眼前忽然跑过一个人,爱丽丝菲尔定了定神,眯着眼睛分析那个背影:“那不是太宰君吗?他要去找谁?”

  太宰治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那个人。

  ——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罪孽的人。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几分钟,这个副本就会彻底地崩塌。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这个副本的真实性——完全模拟了津岛家的样子,这段路是如此遥远,好像就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可太宰治仍然在继续奔跑。

  他路过了弗洛里安他们,江户川乱步也没叫住太宰治,禅院尚也还一脸莫名其妙。这个副本的npc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世界正在崩塌,都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太宰治穿过小巷,灵敏地单手翻过了墙,一脚踹开了木门。他不断地喘着气,目光锁定了正坐在桌边喝酒的那个邋遢男人。

  津岛家主恍了下神:“……温树?”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太宰治扯住桌布,将桌上的菜和酒一股脑儿地掀到了地上,用力地将津岛家主的脑袋给按在桌上,一条腿压住让津岛家主不能动弹,“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下津岛家主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你不是温树,你是谁?”

  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了,在太宰治的压制下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你明天打算对他做什么?在他离开之后,津岛家每天都在衰弱,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津岛温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早已经被各种方式捐了出去……他死了你什么也得不到,”太宰治怒极反笑,“他打算投湖,但是被你发现了,你慌得不行,你不想失去津岛温树给你赚钱,也必须保护所谓津岛家的名声……”

  “毕竟津岛温树实在太有名了,一个有名的人走向死亡,总是会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去探究的。所以你伪造了一场意外,误导了所有人——好巧不巧,津岛温树希望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也支开了所有人。没有目击证人,死者也不能再开口说话,所有人都会因为津岛温树只是不小心葬身火海了。”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意外,反正只要有个理由,就算没找到尸骨也没关系。”

  太宰治的语调很平静,但手下的力道却不小。他紧紧地掐着津岛家主的脖子,手上甚至都爆出了青筋:“你一把火烧了津岛温树的所有,他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津岛家主强撑着骂了一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可是我的儿子啊!”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太宰治想。

  看啊,从津岛温树出生以来,津岛家主从来都没有尽过一份父亲的责任。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拿自己是津岛温树的父亲来说事。

  多么讽刺。

  明明什么都没付出,却又什么都想得到。

  外面还在下着雨,太宰治听着哗哗的雨声,眼睫毛动了动。津岛温树希望太宰治放下他,走出他的死亡带来的阴影,抛弃心里的愧疚,拥有一个美满的人生。

  但那怎么可能呢?

  太宰治太聪明了——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件事的。

  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再这么自私,眼睁睁地看着津岛温树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太宰治不知道,每次当津岛温树嘴角提起温柔的笑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他分明每天都在做噩梦,当他和津岛修治说晚安好梦的时候,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这个虚拟的世界在崩塌,他的世界也在崩塌。

  太宰治第一次生出了不想离开这个副本的愿望——他不想回到现实。如果回到现实,他大概会发现自己的手机上全部都是来自医院的未接来电。他想象着自己回拨过去,手机那边传来护士略带沉重的声音:“……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

  “这个关卡已经结束,你也不会再拥有留在这里的资格。”

  这个有些机械的声音让太宰治从凌乱的思绪之中抽身。他茫然地抬头,发现从这个关卡开始起就没有出现过的监管人站在门口,那双金色眼睛正冷淡地看着他。

  太宰治问:“这是你们的安排吗?他必定在这里迎来死亡?”

  “这不会是任何人的安排,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监管人说,“是他自己造成的后果,他对神并没有那样强烈的信仰,哪怕神赐予了他力量。”

  “你们不会让这样的人获得胜利,是吗?”太宰治直直地看着他。

  监管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祂选择玩家的标准,是他们有遗憾、有还没有完成的事,就算是津岛温树也一样。”

  太宰治抬起头。

  “这样的遗憾吸引了神,是他们自己召唤了神,不是神召唤了他们。别人的遗憾都是想留在这个世界上,想继续好好地活着,和重要的人一起共赴未来。”

  “但他在这一点上,不一样。”

  监管人破了一回例,难得这样话多:“当时他刚刚到了神的身边,每天都很安静,不说什么话,整天都望着一个地方发呆。神的宫殿里有各种美味佳肴,但他从来都只吃海鲜。”

  “有次神问他为什么对海鲜有这样的偏爱……他告诉了神,他活着的时候很少下厨,每次下厨都是处理海鲜。他说他那天走得太早,还欠一个人一顿海鲜大餐,也欠那个人一次旅行。”

  “在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睛总算有了点光亮。神问他,‘这就是你想重返人间的理由吗?不是想继续活很多年?’他那时候点了点头……后来神单独召见了他,在游戏开始之前,神告诉我,津岛温树不会获得胜利,只是一个过客。他获得预选关卡胜利的时候,我以为他欺骗了神,所以才警告他。”

  监管人慢慢地摘下了面具。

  他拥有一张俊秀的面孔,只不过有点僵硬。

  “是我错了。”

  监管人说。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获得了预选关卡的胜利……那时候大约就是在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了。他总是想竭尽全力地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个好人,津岛温树好像觉得,作为坏人离开的话,身边的人就不会那么难过了……”监管人叹了口气,“他应该已经完成了心愿吧?”

  太宰治慢慢地松开了手。

  津岛家主的身体化作了一团数据,灰飞烟灭。

  他想起——想起和津岛温树重逢的第二天早上,他一醒来发现身边没有津岛温树,匆匆地打开卧室门,便看见鸢发的清瘦青年正站在厨房里,温和地和他说早安。

  他想起——想起第一个正式关卡里,他突然很想吃螃蟹,而津岛温树答应了下来。他们本来约定好要去东京一起吃螃蟹,但那天晚上津岛温树从市场买回来了新鲜的螃蟹做了顿大餐。在那个时候,津岛温树应该就已经知道,自己支撑不到去东京的那天了。

  他想起——重症监护室里熟悉的眉眼,武装侦探社医务室里冰凉的手,茶几上的温水,上学前的许诺,房间里温暖的月亮灯,办公桌上的书籍,拨开树丛第一眼看到的人。

  津岛温树完成了心愿吗?

  太宰治问自己。

  他确实完成了,所以他离开了。

  一个人。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当初的约定。

  津岛温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也从来都没有对太宰治食言过。

  “第三关游戏不会再对你们开放,你想要知道的我也已经告诉你了,”监管人重新戴上帽子,对着津岛宅的方向行了一次礼,“一切到此结束了。”

  -

  游戏结束了,武装侦探社终于能回归正常生活,一切都恢复了秩序。他们将不再涉足那个有着神明、涉及生死的世界,横滨看似也恢复了安宁,坐在港口Mafia的森先生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踩着点走进了侦探社的办公室。

  要说这个游戏给侦探社带来了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太宰治了。他像是想通了,竟然不再在宿舍里蒙着被子睡过点,每天虽然都是踩点上班,但起码没有再迟到了。和国木田独步搭档的时候,也没有动不动就嚷嚷着要去跳河要去寻找新的自杀方法,尽管表面上看着还是不怎么靠谱,但却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国木田独步差点都要掐着他的脸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了太宰治。

  但国木田独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动手,也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侦探社看上去都恢复了正常,一切都和津岛温树没来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与谢野晶子发呆的时间增加了,似乎也没有那么爱成天把自己当个酒桶似的灌。江户川乱步有时候会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下棋,坐坐左边,又坐坐右边,仿佛这样就有两个人了;他还会将下巴放在自己装零食用的保险箱上,零食喜欢两份两份的买。宫泽贤治买了个保温杯,每天都将适宜温度的水放在保温杯里。国木田独步下班后会去心理诊所帮忙,努力对小孩们挤出温和的微笑。

  尽管有遗憾,尽管不想放弃,但生活仍在继续,不会停下。

  太宰治抽空回了青森一趟——太多年没回去,已经物是人非了。津岛家早就破产,津岛宅也已经被别人买下,不过有人还是认出了太宰治是津岛家的孩子——因为他和津岛温树长得很像。

  太宰治从别人那里得知,津岛家在失去津岛温树之后直线下降,原本那些属于津岛家的财产,慢慢地都冠上了别人的姓名。而津岛家主过惯了享乐的日子,根本不能忍受贫穷,没多久就彻底疯了。没一座精神病院愿意接受他,毕竟他没有钱,也没有儿女愿意为津岛家主买单——谁能乐意承认自己有个精神病父亲呢?很快就没有人知道津岛家主的下落了,有人说好像几年前看过他衣衫褴褛地乞讨,捧着个破碗还告诉别人,自己有个多么多么了不起的儿子,他一定会来接自己重回荣华富贵的。

  青森的冬天阴冷,或许津岛家主早就冻死在了某个角落。

  和宅子的新主人打过招呼之后,太宰治在那座湖泊前站定。这座宅子实在太过阴森,新主人进行了一番大改造——唯一没改造的是津岛修治小时候的房间和这座人工湖。他小时候的房间,现在是这家唯一的小少爷的居所,太宰治路过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

  湖泊没什么变化。

  现在并不是樱花开放的时候,树上光秃秃的,并不好看。傍晚时分,湖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雾,偶尔能听到几声小鸟扑扇翅膀的动静。落日镶嵌在天边,给湖面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有风吹过,晃起了小小的波纹。太宰治慢慢地在草坪上坐下,单手撑着泥土,伸出另一只手拔了根草丢进湖中心。

  在离开那个梦境之后,太宰治就接到了来自医院的消息。

  津岛温树化作金光消失不见了。

  连最后的尸体都没有剩下,太宰治不想给他立墓碑,毕竟津岛温树已经有了一座墓碑——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好的,没必要再来一个。

  他在重症监护室里坐了很久就出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面对空荡荡的病床,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要给出什么反应才合适。现在是夏天,十年前津岛温树失踪、他离开津岛家的那个时候,正好也是和现在一样的夏天。十年前的他找遍了津岛家的每一个角落,去报案去调动人手搜索,用脚步丈量了青森县的土地,徒劳地寻找着其实早就已经躺在湖底的哥哥,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之前有过先例,现在也不用再来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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