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起来真可爱。
叶藏眼睛红红的,用惹人怜爱的鼻音说:“刚才在切洋葱。”
他要做罗宋汤来着。
第13章 第十二章
‘就算是我,在推开酒馆门的刹那,也感受到了何谓缘分。’
织田作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推开那扇门,他只是来市区办事,哪怕是住在旧城区的黑手党人员,也是有衣食需求的。
市区某家泰国咖喱店的青咖喱十分美味,偶有的假日,他宁可花两个小时在通勤上,也要吃到青咖喱。
吃完咖喱后本应直接回家,却看到一家不错的酒馆,想着哪里的蒸馏酒味道都差不多,便走进去。
下午三点,不是酒馆应开门的时间,哪怕是再沉溺于酒精醉醺醺的酒鬼,这时间也应该在吃午食吧,大多酒馆中午都提供简餐,是为上班族开的。
可这家店不知怎么的,确实有从正午开始喝酒的客人,那人,该说是男人还是少年呢,总之他的身形比多数少年都纤细。
叶藏坐在吧台前,女招待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
这幅画面对织田作来说,无疑是富有冲击力的,他只见过叶藏两幅面貌,喝得醉醺醺的、趴在吧台上的一面,还有在家里战战兢兢努力讨好他的模样。
‘仔细想想,又再正常不过了。’
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不多喝一点吗,阿叶,今朝有酒今朝醉嚯,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吗?”
叶藏摆摆手,有些勉强地推脱道:“今天不行,要回家的,”他小声说,“我不想被晶子闻到味道。”
“晶子……你住在她家吗?”
“嗯,是的。”
“真讨厌呀,她不让你喝酒吗?”
叶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织田作忽然发现,他这一刻的表情跟太宰一模一样,无论是不达眼底的笑容也好,还是悬挂在嘴角微妙的厌恶也好。
女招待没有感受到他的不满,还说:“我陪你喝酒吧。”
“不,不用。”叶藏腾得一声站起来,他用极其难得的,认真的口吻,慢慢说,“晶子的想法,是一定要顾忌的。”
‘她不仅仅是饲主。’
‘朋友?曾经的同学?长姐?她对我来说是什么?’
‘不知道,太难说了,总之我是亏欠她的,因为亏欠她,无论如何都想讨好她。’
叶藏语气依旧是弱的,哪怕是不容置疑的力道从他口中说出来,其中蕴含的气力都会减半,宣言、推拒说得像是欲拒还迎的呓语。
就像是惧怕惹怒女招待,他缩了下脖子,用强作镇定的口吻说:“我要走啦,要回家了。”
这一系列表演无疑是精妙的,除了织田作,他有天性赋予的直觉,这层灵性的直觉足以过滤掉一切伪装的假象。
他说太宰治像个孩子,也能发现叶藏的孱弱、惊惧、惶恐。
无论如何都不该去惊吓颤抖的鹧鸪,对阿叶若有若无的照顾,或许就出于这点吧。
叶藏转身,差点撞在织田作的胸膛上,待看清楚人后,他略显错愕道:“织田作先生……”
那语调怎么说呢,客气到了惹人怜爱的地步,而底色是隐藏得极深的惶恐。
“我今天休息。”织田作说,“到隔壁去吃青咖喱。”
“是这样啊……”
“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有的。”
“她……对你怎么样?”
叶藏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下小拇指,织田作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那看起来真的十分可爱。
‘就像是从家里溜走的、美丽的流浪猫,即便是离开了,看着空荡荡的食碗时总会想起他甜腻的呼声,以至于无法将他从注意力中摘出来。’织田作困惑地想,‘阿叶就是这样吧。’
叶藏小声说:“晶子对我很好。”
“是嘛。”织田作点头,“偶尔……”
他突然顿住了。
‘偶尔什么呢,来我家里坐坐吗,可太宰,他应该是会上门的,从上次过后就吵闹着要来我家看,于是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没什么。”织田作说,“你要保重啊。”
“嗯。”
短暂的相逢好比投入低洼处池塘的小石子,涟漪一层一层地荡漾开,织田作对酒保说:“要一杯蒸馏酒。”
那女招待坐在他身边,没有毫无顾忌地贴上去,她用被层层叠叠眼影覆盖着的双眼盯着织田作看。
“你是他前夫吗?”
女招待问道。
“不、不是。”
织田作说。
女招待不依不饶地问道:“那是什么关系。”
“哎呀,我总觉得你们不大一般。”
“……”织田作顿了一下。
他说:“应该是朋友吧。”
虽然无人承认。
“朋友。”女招待露出了骗鬼似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家朋友是这样的吗?”
“嗯。”
织田作说:
“他的话,应该很难交朋友吧。”
因为稀少,才更令人手足无措。
……
下午一点。
与谢野晶子拿出便当盒。
不是7-11里廉价的定食便当,是家中主妇一早起来烹制的营养餐,说是色香味俱全未免太超过了,可那小小的餐盒中,也有开花的章鱼香肠,码得整齐的厚蛋烧,还有胡萝卜丁、玉米粒、芹菜丁搅拌的蔬菜沙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养成了带便当的习惯。
江户川乱步凑上去,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便当盒,恶作剧似的说:“乱步大人要吃香肠!”
“哈?”晶子才不会跟福泽谕吉一样惯着乱步,她翻了个白眼道,“不给。”说着双手合十迅速念了一句“我开动了”,将章鱼香肠塞进腮帮中,咀嚼时脸颊鼓鼓囊囊的。
真要说味道并不比定食强多少,可所谓家的味道、妻子的味道,说到底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江户川乱步做了个鬼脸说:“小气!”好吧,他早预料到晶子的反应了。
他蹭到福泽谕吉身边扯着嗓子问:“社长,今天吃什么?”
福泽谕吉隐晦地看了晶子好几眼。
“茶泡饭。”
还是端正的武士模样。
江户川乱步冷不丁说:“是与谢野家的猫做的。”
猫?
晶子脑海中浮现出叶藏的模样,穿着粉红色的围裙,蓬松的脑袋上立起黑色的猫耳。
怎么说……真合适啊。
‘要不下次让他戴戴看好了。’
‘怎么想都很合适。’
“我吃饱了。”晶子合上空空的食盒,“下午有个访谈,我先去咖啡厅了。”
……
武装侦探社,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神秘主义社团,他们是官方的异能者组织,手持异能许可证,是异能者与普通人的桥梁。
山野贵未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地得到了采访他们的机会。
这说来也巧,她不是是带着上大学的小妹到东京银座附近的酒吧朝恩人道谢,恩人是与谢野,她举手之劳将那俩人渣扭送进警局。
日本人总有些恩情啊、义理之类的往来,山野贵未无论如何都想亲自感谢她,就同酒保说了,等与谢野来时务必通知她们。
酒保说:“这我可不敢保证,这样,我跟晶子说说,如果她同意的话,你们就来吧。”
与谢野晶子同意了,于是山野贵未带着小妹去道谢,她跟与谢野都是新时代的职业女性,说着说着,竟派生出许多共同话题来。
山野贵未是杂志社的记者,严肃杂志、新锐杂志,销量不低,谈论事实,她说:“我一直想做异能者相关的访谈。”
晶子晃荡着酒杯:“异能力者?”
“没错。”山野贵未说,“怎么说呢,战争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人们却还没从后遗症中走出来,常暗岛战役,与其说是最后一场大战,不如说是转嫁吧,将人民的苦痛转移到少数人头上。”
“可社会上依旧有许多不良的言论,应该说是大趋势,总觉得异能力者是需要驱逐的小部分对象之类的,还有人说他们是战争的源头。”
“这么说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可我们不应该单独将问题归咎在几个人身上,到现在,除非是官方的异能力者,军警,其他人越来越不敢声称自己是能力者了。”
“还是要互相理解的吧,因为都是人类,所以得在二者之间搭建起沟通桥梁才行。”
山野贵未笑笑说:“抱歉,跟你发了这么一大通牢骚。”
“很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对吧。”
她还没见过现实中的异能力者呢,采访什么的,太超过了。
与谢野晶子却吞咽一小口酒液说:“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