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太宰用筷子尖无理地戳着刨出来的肥美蟹腿肉,他露出开心到夸张的笑容说,“啊,对了,你不会是那种人吧,传说中吃珍馐也感觉不到美味的人。”
“……”
他说:“真可怜啊,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不是成为了我,成为了太宰治,怕是连螃蟹的美味也感觉不到吧。”
叶藏:“嗯……”
太宰忽然问:“那你是为什么会成为黑手党?”
他飞快地说:“不要跟我说是命运一类的东西让你跟我越来越像,我可没有你这么胆怯……不,是我可没有你这么恶心。”
叶藏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是森先生……”他低眉顺眼地说,“因为看见了森先生,所以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他讲得含糊不清,太宰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森先生的共犯。
太宰冷漠地想:啊,如果是森先生的话,应该会很喜欢他吧。
他用装出来的充满柔情的语调说:“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工作就要好好完成啊,明明是下着夺取无数人性命的命令,却装出一副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伪善者姿态,太让人想吐了。”
“……”
“我啊,可是在15岁的时候就杀第一个人了。”
“试试看吧,对人的胸膛连续开五枪什么的……”
“非常有意思哦。’
叶藏捏紧了筷子,手指节不正常地突出着,他想到了那幅场景,浑身上下都要害怕得抖起来了,沾着柚子醋的蟹脚不是什么美味,让他想吐。
‘我是无法杀人的。’他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却不能鼓起勇气对太宰治说。
此外,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却是产生了模糊的质疑。
‘真的非常有意思吗?’
‘杀人对你来说应该什么都不算吧。’
不敢问、不能问。
他们坐在同张桌上静静地吃着蟹肉。
太宰:“啊……”
“吃完饭要泡澡来着。”
他扭头笑道:“来帮我搓背吧,阿叶。”
“嗯……”
……
12月2日。
上午十时。
叶藏将一株菖蒲插入花盆中。
他本是没有插花习惯的,可阿叶算半个画家,因为是画家,便被赋予了天性的灵敏,知道怎样搭配色彩更加艳丽。
太宰家中有一支花瓶,第一回 来时插满了垂着脑袋的向日葵。
不是那种花店买来的轮盘,而是田地里随意采撷的、沉甸甸的花盘。
叶藏多看了一眼,太宰治就说:“啊,这个,是织田作给我的。”
织田作……
“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对吧。”太宰治问道。
“嗯。”叶藏低低地应了声,他还没有遇见第二个织田作那样的人。
“你的世界里有织田作吗?”
叶藏还没有摇头太宰治就说:“应该是没有的,以你的性格根本就不会跟底层成员接触啊。”
为了装织田作送的葵花而买了花瓶,之后哪怕是葵花枯萎了,瓜子炒熟了,也要弄点什么点缀花瓶才行,于是叶藏想起了插花。
‘既然是住在别人家里,就算是喝酒也好、画画也罢,总不能把家里搞得一团乱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甚至能把主家的孩子带得很好。
昨天下午喝酒回来时,路过的花店正好有卖菖蒲,他将其在冰箱里冻了一夜,并其他花草,今天拿出来点缀花瓶。
说来有趣,叶藏现在说是笼中鸟也不为过,可太宰并没有禁止他外出,附近的小酒馆他还是天天去的,料理好家事后上中午就去买醉,傍晚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家,还能路过八百屋买蔬菜,回家做晚饭之类的。
太宰甚至问他:“你为什么不邀请小庄先生来我们家呢。”
叶藏说:“不、那还是算了……”
他缩着脖子,说出太宰想听的话来:“我不想、不想让别人进我们家。”
“哎呀。”太宰看似抱怨道,“虽然知道是恶心的假话,但你这家伙,还真是会讨人喜欢。”
“好吧,那我出门上班了。”明明是不大的少年,却像模像样地说道。
“过两天带你出去一起工作。”他以轻柔的口吻道,“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来啊。”
……
上午十时三十分。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被按得叮铃铃直响。
叶藏想:‘是物业吗?还是邻委会什么的?’
他跟太宰未住在港口黑手党旗下的公寓,这只是横滨的普通高级住宅罢了,也不知太宰如何做到的,邻里竟一次没有看见过他,只知道这挂着“津岛”名牌的家中有一名家庭主夫。
“来了。”
叶藏打开门。
他睁大眼睛。
门外的中年人露出略带些疲惫的、毫无锐气的笑容,跟在他身后的金发小女孩好奇地打量叶藏。
“打扰了。”
他看似尴尬地笑了一下:“怎么说呢,无论如何都很想见到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即使我们这里的太宰会生气,也很想见到。”
“初次见面,我是……”
“森先生。”叶藏后退了两步。
“哐€€€€”
他关上了大门。
€€€€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来啊。
第20章 第十九章
“爱丽丝酱。”森鸥外哭丧着脸,“我是被讨厌了吗?”
“笨蛋林太郎。”爱丽丝老气横秋道,“你吓到太宰了。”
森鸥外叹了口气:“从中也君那里大概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太宰君】有点敏感,却没想到会这样。”他露出了有点奇怪的表情道,“看见那样的神色从太宰脸上出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又用手指关节敲门道:“太宰君、太宰君,可以出来聊聊吗?”
咚咚咚、咚咚咚的。
门开了一条小缝。
……
‘森先生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呢?’
叶藏背倚靠着门扉,全神贯注地想着。
‘各种意义上是父亲一般的人物吧,权威、充满了力量,不能被森先生偶尔的幽默所欺骗,大体说来他就是那样的人。’
‘忤逆他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恐惧见到森先生,如果他要我做什么,必须花出十二万分的力量讨好他,就像是以前对着父亲扮丑,在笔记本上写下狮子舞一样。’
‘他跟父亲又有些不同,森先生警惕而多疑,因此在他面前必须表现得足够孱弱。’想到这里的时候叶藏皱了下眉头,很为难似的,展露出他天性中的羞怯与懦弱让叶藏不是那么高兴,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成为一个负担得起生活的男人?
‘我得让森先生放下心来,只有让他放下心来我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正是出于这样卑微扭曲的服务讨好心态,他在森先生那里成为了一个不健全的人,或许有点能力却怯懦有弱小,很难跟下属相处,以至于被误会成了冷酷的、不讲情面的人,一方面就算是森先生都产生了“啊,这样的太宰离开其他人是活不下去的”,一方面让他产生了“不可能逃跑,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的想法。
‘讨好的策略出乎意料得大成功了。’
那么面对另一个世界的森先生该怎么办?果然还是应该那么做吧。
叶藏探出头来,从那一条小缝中。
森鸥外先看见了他柔软而蓬松的头发,明明是跟太宰相同的头发,却被赋予了不一样的定义,总之你无法想象刚健质朴的短发出现在他的脑袋上。
“叫我叶藏就可以了。”他踟蹰着说,“森先生你不可以进这间房子。”
“嗷嗷,我明白的。”他出乎意料展现出老好人的一面,“是太宰君说了什么吧。”
“他那个孩子偶尔会展现出霸道的一面。”
叶藏只是露出虚弱的笑容,不说话了。
森鸥外满意了,他认识的太宰君是不会这样的,眼前的这位无疑更加年长、更加孱弱、更加得不太宰,他似乎没什么骄傲可言。
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性格,森鸥外并不想多谈。
‘另一个我,真是好运啊。’
心里会浅浅冒出如此的想法。
“你的【中也君】快回来了哦。”森鸥外说到,“啊,他跟我们这里的中也君一样是非常有能力的人啊,不,怎么说呢,似乎是不得不做一些策略类的工作,以至于他变得更加老练、成熟,我至今为止都没搞清楚横滨未登记异能力者的总数,他却连分布地点以及数量都整理出来了,现在正在满世界地出差,打听那人的踪迹。”
“真是非常好的下属。”
森鸥外看见叶藏的眼眸亮了亮,似阻止不了内心深处的欢愉道:“中原先生,要回来了吗?”
‘中原先生?真是客气而又陌生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