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兜里头钱不多了，这大冬天的还要走着去盛京，而且要在年前到达那里。
一家人被押送出了京城大门，戴梓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就是担心自己的孩子。
戴梓有四个儿子，都是他的妻子生的，他没有纳妾，大儿子今年九岁，二儿子七岁，三儿子五岁，小儿子只有三岁。
两年一个儿子。
去年的他，意气风发。
成功制造出“冲天炮”（又称“子母炮”），该炮威力巨大、锐不可当，被康熙封为“威远将军”，后在平定噶尔丹叛乱的昭莫多之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此炮发射时，“子在母腹，母送子出，从天而降，片片碎裂，锐不可当”。
他只用了八天就发明了子母炮啊！
何等的天才！
连万岁爷都赏赐了他双眼花翎的殊荣。
可是自己的才华遭到同事的妒忌，加上为人刚正不阿，敢言人过，在朝中也得罪不少人，而他在“冲天炮”一事上更是让南怀仁在康熙面前大大的丢了脸面，埋下了祸根。
此次事发，没有一人为他求情，他也没有钱财疏通关系。
走出了京城大门之后，戴梓背着三儿子，妻子抱着四儿子，大儿子跟二儿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全家背着的行囊里是棉被和少数衣物。
不过过了京城东门的十里亭之后，竟然有两辆马车停在路面，押解他们的差役莫名其妙，那是那两辆马车上的人却出示了一下牌子，是内务府的人！
差役算什么？尤其是押解犯人去盛京这种活儿，路远且没有油水，加上要过年了，大冬天的出这个差，纯粹是找罪受呢。
就戴梓媳妇儿的样子，也不是啥倾城倾国的美女，更不是黄花大闺女，胖墩墩的又是个妇人，几个差役还不至于饥不择食的占她便宜。
戴梓看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过来：“见过戴先生。”
戴先生？
戴梓自认为自己记忆力还好，但是貌似没有跟眼前之人打过交道，或者是自己忘了？
“戴先生勿惊，小人是奉家主之命，送先生一程的，这里有两辆车，车把式都是盛京来的，一辆车承载先生一家，一辆车给差役们坐，沿途有车把式打点，无须担心。”来人十分有礼貌，还给他塞了个包袱，里头是一些散碎银两和吃的肉干。
“你家主人是？”戴梓不知道是谁，还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
“我家主人您日后便知，早点上路，过年之前可得到盛京。”那人说完话就走了，留下四个车把式，以及押送他全家的五个差役。
本来四个差役加一个差头儿对此差事心不甘情不愿，甚至都想路上不顾孩童年幼，赶紧到达盛京，过年可不想在路上过。
谁知道竟然有马车坐，而且还是内务府人家。
姓戴的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而且脾气不好，名声也不怎么样，竟然还有人来送他离开京城。
那差头儿就变了个态度：“戴先生，您看？”
能坐车，谁乐意走着啊？而且年前到达盛京，一天起码要走三十里地。
错过了投宿的地方，这冰天雪地的还不得冻死人啊？
“上车！”戴梓一咬牙，他都获罪之身了，能坐车去盛京，总比妻儿走着去强。
于是一行人上了车，车把式赶车就走。
一路上虽然冷，但是车把式安排的很好，在驿站入住也是花了钱的，走走停停，甚至遇到了风雪，耽搁在驿站两天才启程。
好歹赶在了小年之前到了盛京，进了盛京城之后，车把式就回家了。
他们一家六口人跟着差头儿去交接一下，证明他们到了盛京，流放就结束了。
可是一家六口出了衙门之后，举目无亲，兜里就剩下不到二十两银子了，在这个要过年的时候。
“老爷。”戴夫人看向戴梓：“可要先租赁个地方落脚？”
盛京的物价比起京城来要低很多，她还有藏起来的金镯子一对儿，起码过个年没问题。
“请问可是京里来的戴梓，戴先生全家？”这个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现了。
“是。”戴梓应声。
“戴先生您好，小的孙贵，来接先生太太和少爷们回家。”孙贵是个麻利的人，立刻就请安问好说明来意：“请老爷跟小的回去吧。”
“你是？”戴梓更莫名其妙了，京中他有认识的人不假，但是盛京可不熟悉啊。
“是我家老爷让小的来接您的。”孙贵道：“请。”
戴梓跟妻子对视一眼，反正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去吧！
夫妻俩带着孩子，走到了衙门口对面的街道上。
这里的街道比较繁华，都是店铺，而店铺后头的胡同则是住家，他们就在其中一个院子门口停了下来，孙贵推开大门：“请进。”
戴梓夫妻俩带着孩子进了门，孙贵就给了他们三张纸。
一张是这里的房契，写的是戴梓的名字；两张是牵头那条街上的两个铺子的房契，写的是戴夫人的名字，并且是嫁妆。
这就说得过去了。
孙贵把人送来就走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这临近年关，街上行人匆匆。
戴梓夫妻俩将这个宅子看了个遍，宅子是很大的三进，左右各有两个跨院，他四个儿子，将来长大了一人一个成亲用正好。
另外的两个铺子，他跟妻子都不是善于经营之辈，租赁出去，一年得个百八十两银子，勉强够全家吃用。
“老爷。”戴夫人眼眶红了：“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我也不清楚。”这一路上走来，多亏了那位贵人派的人相助，走到这里之后，以为要流落街头了，谁知道还有了房子。
“收拾一下，先住下来再说。”戴梓一抹脸，把孩子们都放到了主屋里，然后才发现，主屋这里已经烧过炕了，暖暖唿唿的，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松了口气。
且这里的东西十分齐全。
其实是按照小十四的吩咐，要能“拎包入住”那种。
所以这里不仅烧了热炕头，还有家具摆件，被褥枕头，连柴房里都放满了木柴，还有角落里堆满了木炭。
厨房里的水缸都是满的，这里还有一口深水井。
刚把孩子们安顿好，外面就有人敲门了，戴夫人一惊，有些惊慌失措的看向戴梓。
戴梓穿着破旧的衣服去开门，来人同样是陌生人。
“可是戴梓，戴先生？”那人应该是个武将，膀大腰圆，有些凶煞之气。
“正是在下。”戴梓眨了眨眼睛，他倒是跟武将们谈得来，无奈的是，盛京的武将们一般都是满人担任。
他跟这边没认识的啊。
“请问您是？”他不得不问个清楚。
因为这人身后跟着很多人！
“我是盛京留守副将，费莫玉柱。”费莫玉柱一抱拳：“您叫我玉柱就行了。或者费莫副将都可以。”
“费莫将军。”戴梓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叫什么副将啊？直接喊将军就是了。
盛京留守大将军麾下有四个留守将军，八个留守副将。
不是最高层的军权人物也差不多了。
“戴先生客气。”费莫玉柱十分大方的自己进了门，一招手：“都进来吧！”
然后就在戴梓目瞪口呆之下，进来了十几个人，直奔厨房而去。
他们家厨房大，干净是干净，水缸也是满的，但是厨房里的面缸和米缸却是空的，这会儿可倒好，哗啦啦都给填满了。
还有人扛了半扇猪肉进来，两头宰杀好了的羊，皮都剥干净了，直接剁吧剁吧就能下锅的那种。
还有一大麻袋的干菜，两坛子咸菜，一坛盐巴等等，瞬间就把厨房填满了。
门外的房檐下也挂上了咸腊肉，冻肉等等，一下子就有了足够过年的东西。
还有一房下人，卖身契都给了戴梓：“这是老巴子一家，他们都是老实人，老巴子会赶车，养马，当个门房都没问题，他俩儿子也都十几岁了，还有他媳妇儿手艺不错，能做饭，俩闺女帮忙收拾洗涮的都行。”
这一家六口人，是费莫家的家生子，安全可靠。
“人就不用了，我这里自己能收拾。”家里也没什么活儿，戴梓拒绝用外人：“再不济，就雇佣两位老妈子帮忙洗洗涮涮就是了。”
费莫玉柱见他不收，也不强给：“那行，这些东西你看着用，每个月还会有一百斤米面，两只羊或者半扇猪肉，这是贵人给你的安家费用。”
他又给了戴梓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是盛京连城钱庄开出来的银票，在那里就能兑换银子。
五百两，足够他们一家生活的美好了。
“费莫将军，请问到底是哪位贵人如此热心肠？”戴梓实在忍不住了。
这要不弄个清楚明白，他真的安心不了。
“说实话，本将军也不知道。”费莫玉柱却摇头：“只是京中家姐让本将如此办理，一切交代都是贵人吩咐，家姐以家书的形式指点的，根本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家姐也是内务府的嬷嬷。”
费莫玉柱跟姐姐感情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费莫玉柱还给了戴梓一个盛京小粮庄子的田契：“这是给您的嚼谷，每年产的粮食足够您全家吃的了，庄子不大，也不显眼。”
有房子，有田地还有铺子，花销跟粮食都有了，可以说，这等于是另外置办了一份家业给戴梓，比他原来的家产都丰厚。
原来家里头可没有五百两银票的存款。
“这？”但是戴梓没想到，对方连真实姓名都没有透露，而且能安排得如此妥帖，可见对方的身份必定不凡。
“如果您想回报贵人，贵人说就去隔壁的院落里看看。”其实费莫玉柱也很不理解，为什么姐姐让他把隔壁的院落买下来，那里不大，也就二进而已，但是全部改成了一个小型工坊，像是铁匠铺又不是，里头还有单独存放火药的地方，量不大，但是要求很严格，周围五丈之内没有人家，那还是一个单独的院落，不过比较偏僻。
戴梓想了想：“请把钥匙给我，我……过会儿去看看。”
这种一头雾水的遭遇，戴梓也有些头晕。
“可以。”费莫玉柱好说话。
东西都放置妥当了，费莫玉柱还留了自己的名帖给他以防万一，有事情就去费莫府上说一声，他连口热水都没喝就走了，家里也一大堆的事情呢。
倒是戴夫人，知道这个时候恐怕雇不到人做工，就自己去厨房，发现米面都是现成的，甚至连猪排骨都有一大盆，还有干菜也泡了一些，直接下锅炖一下就行了，连大酱都有一坛子之多。
戴夫人三下五除二的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算是给家里热锅灶了。
甚至还有一条大鲤鱼。
全家一路上走的并不容易，关键是孩子还小，就怕病了，可没地方找大夫。
如今全家能安稳地坐在热炕上吃口饭，有鱼有肉还有大白米饭，再也没有比什么一家六口人都齐全更好的事情了。
只是两口子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一直到三天之后，家里安顿好了，戴梓去就去了东北角的小院子。
打开门之后进去，关上门，一进院落很正常人家的样子，二进却是个微型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