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在分家的时候被自己的父母教育身为女孩要文雅的画面,也有她被五条家主选中换上精美的和服被他牵着手带到五条悟的面前的时候……
她那枯燥又无趣的一生,就这样一幕幕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直到最后,所有的画面汇聚到了一起,变成五条直子最熟悉的五条悟的庭院。
『呐……直子。』
白发少年盘着腿坐在长廊上,缓缓地偏过头来望着她。
落日的余晖斜照在他身上,在五条直子的脚边拖出一个孤独的影子。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稚嫩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般,让五条直子的身体猛然一怔。
“没想到最后……”
“我居然是死在神明的手里吗……”
有什么声音在五条直子的耳边响起。
五条直子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疲惫的身体却完全不支持她这样做。
『你们家的大少爷还真是任性啊。』
『照顾这样一个叛逆又不听话的大少爷,很辛苦吧。』
恍惚间,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五条直子的耳边。
更多的记忆随着面前白发少年的身影破碎,从五条直子的面前一路放映过去。
『你这个绷带麻烦精,豌豆公主!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娇气的人……』
『哈?我娇气?明明是你自己活得糙你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这一身……』
吵吵闹闹,互相挖苦踩痛脚以示友好……这是早已随着时间的长流而消失在这个古老家族中的活力。
『你知道吗……有一种鸟儿一生只歌唱一次。』
眼前的画面再次回到了五条直子熟悉的庭院中。
那是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午后。
只不过这一次……同样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鲜红的围巾随着那人转头,被从远方轻拂而过的微风撩起。
五条直子猛地睁开眼睛,重新握紧身旁的打刀同时,右手在地上一撑,单腿发力,以自己最快的速蹿向了某个方向——
“铛——!”
金铁交击,火星四射之间,鲜红的血液从五条直子颤抖的手指之间的一滴滴的落到地上。
五条直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将手中泛着寒光的刀刃对准了夜斗。
由于人间失格会被动无效化咒力,太宰治并不能用咒力来治疗自己。像这种致命伤,几乎只能靠他身为咒灵的自愈力来自愈,而不能像其他咒灵那样,立刻生出新肉来。
这是他区别于其他咒灵的不同,也是他唯一的薄弱点所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那些黑泥没有出现保护太宰治,但是……
“不会让你们杀掉他的。”
五条直子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在夜斗做出行动前,率先攻击了上去。
她的身体其实早在之前和附身五条家主的敌人交手过程中身负重伤。现在的每一次行动,都是全凭强大的意志力在强撑。
可是,五条直子却依旧没有丝毫退缩。
她不会让这个人杀掉太宰治的。
这不仅仅因为太宰治的生死关系到他与五条悟之间的束缚。还因为……这是她的悟少爷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
在太宰治来到五条家之前,五条直子很少在五条悟身上见到那样鲜活的表情。尽管两人都没有承认,可作为旁观者的五条直子看得很清楚。在这朝夕相处的日子下,五条悟心里其实早就把太宰治当成了朋友。虽然感情上可能比不过他唯一的挚友夏油杰……但不可否认,太宰治对五条悟来说是特殊的。
所以……
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杀掉太宰治的!
因为她答应过家主大人——
『我一定会保护好悟少爷还有……五条家的。』
她没有保护好五条家,也没有保护好家主大人。要是最后,连悟少爷的朋友都保护不了,她还有什么脸去再见将五条悟和五条家托付给他的五条家主呢!?
『我知道,这样可能会让你很为难……但是直子,你是这个家中我唯一相信的人了。希望你能接受我这个无理的请求。』
『拜托了……』
剧烈的金属碰撞声不断在几乎化作一片废墟的五条家本家大宅中响起。
刀光剑影间,受够了一直用刀背躲闪不还击的夜斗的野良,擅自发出了两道水系法术攻击似有越战越勇的五条直子。
“夜斗,干掉这个人类吧。”
“她太碍事了。”
夜斗没有听从野良的话,而是一边继续用刀背抵挡着五条直子的攻击,一边道:“绯,我……”
然而,野良并没有等夜斗把话说完。在夜斗的‘我’字刚出口的那一刹那,便将他的话打断。
“你是想违抗父亲大人的话吗?”
听到‘父亲大人’四个字,夜斗的身体条件反射的僵直了一下。
野良叹了口气,趁着这个机会从夜斗手中脱离。然后抬手从袖子中将什么东西打入了散落在五条家大宅中的为数不多的尸体中。
“吼——”
涌动的血肉增殖汇聚,眨眼间便形成了一种介于妖魔和咒灵之间的怪物。
“绯!”
“别喊了,我这是在帮你。”
野良再次化作一道白光回到夜斗的手中。
那被她用五条家人的尸体做成了怪物,以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了终于止住血的太宰治的方向。
她看着这一幕,用水系法术拦住了想要过去救太宰治的夜斗。
“他是父亲大人给我们的任务。”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夜斗。”
夜斗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只是颤抖地握紧了手中的太刀刀柄。
他还是没有勇气反抗野良口中他们的父亲。
“往后退一点,不要被波及到。”
野良的好心提醒了夜斗一句,然后干脆直接用水系法术将夜斗带到了一棵树上,坐观虎斗。
这个怪物比之前附身五条家主的人离开前用五条家主的尸体制造的还要大一倍。毕竟是用多人的血肉以及死前的负面情绪炼成的,和用一个制造出来的自然不一样。
“滴答滴答……”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温热的液体不断沿着五条直子的下颌滴落。
五条直子半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呕出一大滩混杂着内脏碎肉的鲜血。
在她面前,是两根原本用于束发的银簪。而现在,它们成了挡在她和太宰治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五条直子背对着太宰治,用自己微薄的咒力维持着他们面前的防御结界。
她倒是想直接带着太宰治走。但是她的身体早已到达极限,只是这样的抵抗都已经快撑不住。要是再带着一个有着成年人体重的太宰治,可能他们谁都活不下来。
当然,要是她现在抛下太宰治自己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五条直子却并没有选择那么做,而是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能够拜托你一件事吗……”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被五条直子反手放到了太宰治的手中。
“这是家主大人交给我的五条家的‘钥匙’,让我在悟少爷能够肩负起整个家族的时候再替他交给他……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没有办法再完成他交给我的这个任务了。”
“所以可以麻烦你在未来……在你觉得悟少爷能成为一个好家主的时候,替我和家主大人交给他吗?”
“为……什么……”
大概是由于声带还没有完全恢复,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不仅虚弱沙哑,还有一点漏气。
他的这一句“为什么”中,包涵了太多问题。可惜以现在的情况,显然没有给五条直子一一回答他的时间。而且就算有,五条直子也不会回答他。
因为临死之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可能成为一种诅咒。
五条直子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身。趁着结界还没有破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鲜血淋淋的右手。
从她身上的伤口渗出来的鲜血随着她的这个动作,溅到了几滴在太宰治的脸上。
五条直子望着前方即将被由五条家族人尸体所化成的怪物砸碎的结界,食指中指合并,做出了一个五条悟过去常做的姿势。
“我其实很恨悟少爷的……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和服。”
“但是在五条家……除了他以外,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五条直子说到这,在太宰治看不到的方向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区别于过去的浅笑。
她垂下眼眸,缓和的神情中带着释然继续道:“可到了最后,我还是无法憎恨那孩子……即便他夺走了我的人生。”
“因为他和你一样……都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孩子罢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五条直子停下来顿了一下。
她侧过身,看向了眼睛逐渐恢复焦距的太宰治,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坐在长廊上的白发少年,询问她关于外面的世界的那一幕。
『呐,直子……』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外面的世界啊……
其实她也不知道。因为她的人生,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固定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中。
但是悟少爷……您可以自己去看的。因为您拥有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拥有的选择权。
同一时刻,插在地上用作释放防御结界媒介的银簪从中间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