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这一刻,房间安静得不可思议。
“所以,愿意和妈妈说一说吗?”沢田奈奈伸出其中一只手,理了理时无的头发,这个马甲的头发和乱步差不多,但是更加蓬松柔软,她的眉眼柔软极了:“纲君在这段时间里过得开心吗。”
时无怔了一下。
人似乎都是这样,本是可以自己单独忍受的委屈,一旦有人开口说了一句安慰,那份已经收敛的非常完美的情绪,都会瞬间爆发开来。
可是时无却不想让沢田奈奈担心,哪怕他在今天之前,甚至没有见过沢田奈奈这个人。他忍耐住自己鼻腔的酸涩感,眨了眨眼睛,将其中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收回去,认真地回答说:“嗯,我很开心。”
虽然他不是纲君,但是他知道,此刻的这句纲君,的确是在称呼他。
时无回忆着前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沢田纲吉的马甲声音干净温软,在时无以回忆的口吻说出话语的时候,还没有变音的声线带着一点女孩子的柔软感觉。
“我们去吃了烤肉——”时无不由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嘴角无意识地带起了笑容,“结果因为大家都太活泼了,回过神的时候,烤架都直接被毁掉了,本来好好的烤肉宴会,大家都……额,倒下了……”
时无指的是太宰治的奇妙料理。但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回忆起了狱寺隼人的姐姐,碧洋琪的有毒料理。
狱寺隼人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色看上去更加难看了一些。
“烤肉啊——妈妈也很喜欢呢。”沢田奈奈笑着说道。
“我还去了游乐园!”说到这里,时无的眼睛亮了一些,“从摩天轮往下看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好看!就像是洒了金平糖的蜂蜜蛋糕一样!”
同步率依旧卡在一个难以置信的高度,时无脸上的笑容轻易就能感染他人,原本因为时无起初的不对劲而感到担忧着急的其他人,似乎也因为他口中的话语而放下心来。
时无讲述着他在上个世界的经历,其中的快乐轻松,占据了大部分时间,一直到——他因为过于放松,将那句话说出口之后。
“我还和他们约了去海边玩!”时无犹记得当时在缔结这个约定的时候,他和乱步的心情都是相当愉快的。他说要和侦探社的大家一起——时无突然卡壳了。
因为他没有履行这份约定。
但是哪怕是这种尴尬的沉默,沢田奈奈依旧用那大空般的包容目光看着他。时无这时候才恍然发现,沢田奈奈的眼瞳是多么的澄澈清明。
就好像没有谎言能瞒过这双眼睛。
沢田奈奈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逼迫感,只有极为温暖的爱意。
时无抿了抿嘴,暖棕色的大眼睛似是低落地垂了下来,他不愿意撒谎,也不愿意用沉默面对沢田奈奈,所以他低声道:“我……”
“我犯了一个错误……”时无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些歉意,“我没有、履行这个约定……”
“明明说好了的……”
“所以,有没有好好道歉呢?”沢田奈奈问。
“……没有。”时无当时没有来得及。
沢田奈奈却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又问:“那,他们会责怪你吗?”
时无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定很努力了吧。”沢田奈奈笑着将手又放在了时无的头发上,顺着柔软的发丝往下摸了摸,“妈妈知道的,纲君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好孩子,绝对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纲君是不会失约的。”
“一定、非常非常努力了。”沢田奈奈的脸上溢出了些许的心疼,“所以,纲君看起来才会那么疲惫。”
“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呢?”
时无想反驳,想说自己在上个世界除了最后一段时间,前面基本上都在摸鱼发呆,几乎什么都没做。破案的委托是乱步做的,平时的杂务也和他无关,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安安静静的吉祥物。
可是,在沢田奈奈的安抚之下,时无解释的想法完全消失了。他一点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妈妈,并不是自己的家人。
可是时无却发现接下去的话语说出口一点也不困难,反而相当地简单。
似乎是面对着沢田奈奈,不论说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我、”时无思考了一下措辞,“我有很努力想去履行这个约定。”
“我也,很努力的在保护大家……”
时无顿了一下,他觉得不应该在沢田奈奈的面前说这些。这些词汇往往能让人联想到一些相当危险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想让沢田奈奈担心,于是他换了一个词汇,“然后,我也有努力克服自己的害怕……”
时无扯了一下沢田奈奈的衣袖,这是他完全无意识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寻求着一句最简单不过的认同——只是这份认同必须要是特定的某个对象。
他想要被人肯定。他需要被人肯定。
这是其他人没办法给他,可是这一刻的沢田奈奈却可以的。
他尝试着寻找自己做的成就去证明自己,比如自己有单独面对坏人,说自己保护了所有人,没有让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有做到这些。
可是他发现这些都是他不能对沢田奈奈解释的。
一旦去除掉那些过于明显的词语,时无发现自己很难将之后的话语连成一串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说这些只有一个目的——于是时无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真的很努力了……”
时无有些懊恼,明明他的口舌不该如此笨拙的。而没有办法在最开始的时候说出口,在马甲和本人的同步率慢慢减弱之后,时无更没有办法说出来了。
沢田奈奈却全部都理解了,哪怕眼前的孩子表现得如此稚拙,可是作为母亲,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孩子想要的是什么。她从不吝啬于表现自己的爱意和夸赞,她想要去满足这个孩子小小的心愿,可是正等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十年后火箭筒交换的五分钟时间结束了。
粉色的烟雾再一次包裹了沢田奈奈面前的棕发少年,随着狱寺隼人等人的“十代目!”“阿纲!”的呼唤之中,从烟雾之中走出来的棕发青年——他们的大空,脸上是难得一见的阴沉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时无:可恶,好不容易可以得到夸夸的!太亏了!
第50章
沢田纲吉从烟雾中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妈妈,他立刻放松了表情,暖棕的眼睛柔和下来,他嘴角微微扬起:“抱歉,妈妈,我有些事情要先去处理,今天就让蓝波他们陪你好吗?碧洋琪应该也快到了,一平也是,说是结束打工就会过来的。”
沢田纲吉的面孔几乎完全遗传至母亲,丝毫看不出另一个人的存在。小时候的时候,他的外貌堪称秀丽,只是因为气质过于怯懦,没有人会特地注意到这一点。
而长大之后,他血脉之中来自意大利的部分才稍稍显现出了一些,身高在高中那段时间猛地抽长,脸上的线条变得明显,整个人趋向了成熟的意味。
让曾经喊着“废材纲”的那些同学看到现在的沢田纲吉,几乎没有人能相信他们是一个人。
在任何人眼中,这样一个成熟而强大的男人放软语气,面容柔和下来,为了你而弯下腰——没有人能说出拒绝的话语。
而沢田奈奈眼中的世界和那些“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眼中的沢田纲吉,永远都只是她的孩子。而她,向来无法拒绝自己的孩子。
沢田奈奈看着和刚才稚气的少年完全不一样的沢田纲吉,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失落,只是笑着说道:“没关系,纲君去忙吧。”
“说起来纲君的变装真的非常棒呢,我竟然完全没有找到机关。”沢田奈奈抚着脸感叹道:“真是怀念啊,小时候的纲君很可爱哦。”
沢田纲吉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经常一惊一乍的孩子了,他轻易就明白这是里包恩他们帮自己跟十年前的自己交换做的借口——他们都很默契的,将黑手党相关的、危险的事情隐瞒着眼前的这位母亲。
“嗯,有机会的话,下次再变装给妈妈看。”沢田纲吉对着自己的母亲这么笑着说道,然后站直身体,对着自己的几位伙伴做了个眼色。
“蓝波,妈妈就拜托你了。”沢田纲吉说到。
今年15岁,只是因为欧洲的血统看起来格外成熟、且自认已经是大人的蓝波点点头,“这种事不用你说,彭格列。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五岁是蓝波的分水岭,五岁之前他是一个人,被家族内部训练成为一个杀手,但是五岁之后,他遇到了他的奈奈妈妈,还有大家——因为年龄的关系,蓝波的存在很难单纯用伙伴这个词汇去形容。
因为是小孩子,他一直都是被保护在最后方的那个人,小时候是这样,在长大之后,沢田纲吉有了更为强大的能力之后,更是将自己的保护欲展现的淋漓尽致。
导致明明已经15岁了,蓝波还是一派的孩子气。
可是,就算孩子气,大多数时候都不可靠,还经常惹出麻烦,但是蓝波依旧是彭格列的雷之守护者。在关键的时候,他哪怕害怕,会哭鼻子,也会坚定的站在沢田纲吉的身边,成为家族的避雷针。
尤其是在保护他最喜欢的奈奈妈妈的时候。
而其他人,都默契地跟在沢田纲吉的身后,暂时离开了沢田家。
在踏出房门,确定自己的母亲听不到的那一刻,沢田纲吉立刻变化了自己的表情,他微微皱着眉头,“联系正一,我有事要找他。”
狱寺隼人立刻道:“是!十代目!”
里包恩不再是曾经随时可以被沢田纲吉抱在怀里,或者踩着脑袋的小婴儿了,现在已经是十岁外表的他,在加上欧洲人普遍长得快、看起来成熟的关系,几乎可以称之为半个小少年了。
他走在沢田纲吉的身边,黑色帽檐下的纯黑色眼睛瞥向自己的学生:“你去十年前看到了什么,阿纲。”
山本武也稍稍正经了表情:“是啊阿纲,你刚才回来的时候,表情可有点吓人。”
“……”沢田纲吉看了一眼自己的伙伴和老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山本武惊讶了一下:“诶?”
狱寺隼人先是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分析了一下自家首领的话语,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十代目你的意思是……”
“对。”沢田纲吉的声音变得更为沉重了一些,他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我,什·么·都·没·看·到。”
山本武却脑海中想起了刚才十年前的阿纲换过来的时候的动作——那个,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得见的反应。
“因为全都是黑色吗?”虽然是问号作为结尾,但是山本武自己也有了答案。
“然后呢。”里包恩的口吻平静,“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不会那么气的。”
“……如果真的只是看不见就算了,我还能当成是停电。”沢田纲吉随口说了个玩笑,但是注意到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玩笑发笑之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但是实际上,我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
而且,巧的是,他对这个还有一些印象。
——他在十年前的未来战之中,因为未来的他的计划,当时的十年后的他假死,结果他和十年后的自己交换时,就出现在了一个棺材里。
当时他吓了一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所幸棺材没有闭紧,要不然他大概会因为窒息而死在十年后了。
沢田纲吉当然不可能把这个形容说出口,阿武和里包恩也就算了,隼人光是听到这个词,大概都会回忆起当时的事情,然后自责到不行,哪怕这件事本质和他无关。
而且,他出现在的也并不是什么棺材。
“……有点像是水牢吧。除了没有水之外。”同样因为自家雾守的关系,曾因为梦境的连接,感受过复仇者监狱的水牢的滋味的沢田纲吉,很有资格以这个东西来比对自己刚才的感受。
“不仅没有水,而且没什么空气。”沢田纲吉用着最简单的词汇形容着自己五分钟的探索,“大小只够装下一个人,很狭窄,空气含量很低,并不通风,如果十年后火箭筒没有把我交换回来的话,我大概就会感觉到窒息了。”
里包恩问:“你没想过逃出去?”
光是这个描述,都足够这几个人想到一些不该想的糟糕东西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随便乱动。”沢田纲吉可不是小时候还怕吉娃娃的胆小鬼了,现在的他,甚至可以自称是里世界最强的那个人——当然,这里要排除某个完全不能比的bug。
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打败过一堆敌人,更何况现在已经成长了十年的彭格列十代目呢。虽然自从真正接受了彭格列之后,他自己面对敌人的机会越来越少,反而是对付自家这群天灾们的次数更多。
所以,如果他真的想要做什么,没有人可以拦住他。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超直感发出了警报。
似乎他如果做了什么,会发什么他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这才是沢田纲吉一直没有任何行动的关系。
而这时,狱寺隼人总算联系上了迟迟不接电话的入江正一,不等他们说话,入江正一的崩溃声音立刻传了过来:“纲吉君——!”
“你刚才是做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