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姿态闲适慵懒地斜倚着FC，一边吸着烟，一边闭目养神的高桥凉介，漫不经心地回复了史浩的问题：“昨晚去了碓冰，回来时已经太晚了，他肯定没睡好。”
虽然说拓海平时就是呆呆的、看起来没睡醒的样子，但刚才对话时，高桥凉介还是捕捉到了他神态间那份不太明显的困倦。
史浩诧异得有了片刻的失语，才干巴巴地说：“不愧是凉介，真是观察入微的体贴啊。”
“他刚才用启介的FD跑过赤城，晚上可以麻烦松本提取PI里的数据。”高桥凉介平静的目光落在了尾灯闪烁的FD上，淡淡地说：“昨天他在碓冰跑出来的数据信息，我本来还没分析完毕，也不急着搜集太多新的。”
“况且，”高桥凉介眼帘微垂，徐徐吐出一口白雾，语调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他暂时还不方便跟NightKids的人碰面，以免把对手吓跑了。”
史浩对这话表示十分赞同：“虽然都快忍不住同情练得很勤奋的那群家伙了，但周六的比赛，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赢的。”
话虽这样，知道真正驾驶着FD，无情地再次刷新了RedSuns二把手的高桥启介的新纪录的车手的，都默契地保持了缄默。
尽管实力过分悬殊，比赛过程不可能比得上势均力敌的精彩——但谁让这群妙义来的外地车手自不量力地朝86挑战，居然以为自己能胜过强大到击败了凉介先生的超级天才呢？
高桥凉介淡淡地笑了笑，无声地附和了史浩的看法。
一点细微的星火，也从即将燃尽的烟末坠落下来。
望着那点半空中就湮灭了的辉光，史浩若有所思，忽然提到：“话说回来，我好像很久没见到凉介你当着拓海的面碰烟草了。”
高桥凉介不置可否：“他还未成年。”
“真是厉害到超出常规的天赋。”史浩唏嘘着：“谁敢相信秋名的86，竟然几个月前才满能考取驾照的18岁呢。真不敢想象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天才，绝对会成为世界巨星的吧。”
“嗯。”
高桥凉介微微一笑，笃定地说：“群马……不，日本，是困不住他的。”
“性格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史浩感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对凉介你特别信任，但又不像是贤太那样的崇拜……难道是把你当做兄长了吗？”
史浩这家伙，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高桥启介听到这里，实在不能装作没听到了，正准备抬头反驳时，大哥凉介已经淡淡地开口了：“那你恐怕错了，史浩。”
“啊？”
史浩一愣。
高桥凉介目光平静，似乎略微思考了下，才斟酌着开了口：“他并没有将我当兄长看待。”
那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目前也不太肯定。
但的确是既能触动他，又是能让他感到久违的真心喜悦的……特殊存在。
藤原拓海的身上，还有无数让他生出探究欲的神秘感。
不论是那种没有日积月累、单凭天赋是很难实现的扎实车技功底；还是对明明脾气看起来十分恶劣的启介十分关照和了解；坚持让他继续公路赛车、不惜以此为比赛条件的执着；又或者是那天表现出来的、对医院的强烈恐惧……
是个让他想去进一步了解，又不忍心碰触迟钝的对方的伤口，直到现在还进度寥寥的人。
“况且。”高桥凉介的目光落在刚突起到一半、又僵硬地重新趴了下去的弟弟启介身上，似乎是想到了另一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低沉悦耳的声线里，不自觉地带了极致的温柔：“如果是弟弟的话，反而会更加任性，而不可能千依百顺、那么小心翼翼的吧。”
史浩怔了怔，不得不同意这种说法：“不愧是凉介。确实，拓海每次面对你的时候，的确会变得特别紧张。”
明明在高桥兄弟中，弟弟启介的脾气远比哥哥凉介的暴烈，看起来也更冲动，更不好惹。
但拓海对启介的态度却很自然，反而是对看起来温和有礼的凉介，每次都谨慎小心，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启介。”
高桥凉介忽然叫出了弟弟的名字。
“大哥。”旁听了全程的高桥启介，讪讪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挫败感：“那个……”
“坐在由拓海驾驭的FD上跑主场赤城，你一定得到了相当深刻的体验吧。”高桥凉介微微一笑：“不要忘了身体给你传递的感觉，从今天开始，每周至少跑一百二十次赤城，直到记牢今晚的收获为止。”
“一百二十次？！”
高桥启介光是想像，就已经有些头皮发麻。
但他骨子里不服输的特质占了上风，当场就答应了：“我知道了。”
不仅答应了，他还鼓足了劲，决定即刻开始。
“启介真是干劲十足啊。”史浩笑着感慨：“看来拓海真的给了他很大的启发。想想也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连跟86完全不同的RX-7车系也能轻松驾驭，甚至给骄傲的启介教学的地步，拓海的实力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对于这点，我也很好奇。”目送FD飙离的高桥凉介，接下来却用十分认真的口吻，毫不掩饰自己完全称得上是羡慕、甚至是嫉妒的情绪：“可惜我没有启介那么幸运，总能得到拓海的特殊关照。”
史浩听了之后，情不自禁地露出个饱受惊吓的表情。
羡慕和嫉妒？
作为队里最了解高桥凉介的人，他实在很难想象，这种简直只属于他们普通人的心情，竟然会出现在像神一样完美的高桥凉介身上。
除了很久远的香织的事件外，他几乎没有见过凉介身上出现那种明显的愤怒、喜悦或是悲伤的情绪表达。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凉介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凉介，你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不是，史浩。”高桥凉介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太过激烈了，淡淡地笑了下，坦然地说：“全日本的山路车手，在知道拓海的车技有多高明后，都会渴望由他驾驶着自己的爱驾跑一趟主场，参考彼此跑法的不同吧？我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史浩嘴上应着，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心里却始终有点说不清楚的微妙。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事情的真相，或许不只是凉介所说的那样简单……
接下来几天的“协助凉介先生采集数据”的工作，实在是轻松得过分。
竟然快到让劳碌惯了的藤原拓海、对此感到良心不安的地步。
除了在周五晚上时，他应凉介先生的要求，又去了碓冰山路一趟，在带着PI系统记录详细数据的情况下全速跑了一趟碓冰山道的下坡外，基本很少有硬性让他完成的要求。
其他的那两天里，就只是带他到高桥宅里，一边看着录像带讨论，一边吹着冷气，在舒服的沙发上吃点心喝汽水。
等时间不知不觉地去到晚上十一点后，凉介先生就让他回家了。
甚至连今天也不例外。
明明周六提前下课，会有一整个下午的空档，凉介先生却一早就打电话来，以“天气热了，要在凉爽的地方好好休息，才能保持最佳状态在今晚跑出值得记录的成绩”为理由，让他放学后就留在家里睡觉。
这怎么可以呢。
在辞掉加油站的工作之前，就算天气再热，也是要穿着材质不透风的加油站店员制服，在室外努力工作的啊。
藤原拓海实在感到忐忑，试探着在电话里提出不一样的意见时，凉介先生却用那种听起来很温和、本质上却不容商榷的语气强调：“抱歉，拓海。这是来自雇主的命令。”
或许每一个一向表现得很温柔又理性的人，突然强势起来时，都会让人无法拒绝。
就算隔了十年，藤原拓海也习惯性地立马应了句“是”。
这样的态度，其实很少会出现在凉介先生身上，好像都是启介先生比较多。
“嗯。”
凉介先生的声音里好像隐隐约约地带着笑意，但透过音质不太好的听筒传来，让拓海不太敢肯定。
通讯结束了。
拓海盯着话筒发了会儿呆后，赶在这方面出奇敏锐的老爸察觉之前，听话地上了楼。
他随便洗了个澡，让身上的暑气稍微消散一些，就能在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里睡个好觉了。
拓海平躺在床上，才过了短短的两三分钟，常年缺觉的身体就传来浓重的睡意，让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唔……
可惜距离收到花的那晚，已经过去整整六天了。
拓海意识朦胧地想着。
就算再精心的呵护，那束玫瑰花还是不可避免地迎来了彻底枯萎的一天。
就不得不在它腐烂发臭前，用报纸包好，心情沉重地放到了垃圾桶里。
或许是卧室里少了那股好闻的、淡淡的玫瑰香气的缘故。
一向秒入睡的拓海，这次居然多用了近两分钟的时间，才进入到睡梦之中。
第60章
藤原拓海这一躺下，就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晚饭的时间。
今晚是轮到藤原文太做饭，但昨晚他才跟好友立花佑一去过居酒屋，就顺道打包了些下酒的小食回来。
现在拿放炉灶上加热一下，加上刚煮好的饭，算解决这一餐了。
不得不说，就算在冰箱里放了一晚，居酒屋里卖的小菜冒出来的香气，也是令人无法抵御的强烈。
藤原拓海在睡梦里都被勾得饥肠辘辘，像游魂一样踩着拖鞋下来了。
父子俩沉默地飞速解决了自己那份后，拓海自动自觉地起身，去了厨房洗碗。
藤原文太施施然地摊开了报纸，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开启后，发现平时看的频道这时正播放的是滨田山美术大学的毕业展。
其中一座巨大无比的铜制壮汉雕像，身边站着的创作者是个叫花本叶久美的金发小女孩。
个子小到连记者胸口的位置、都无法达到的地步。
明明就是个国小生吧。
居然已经跳级到大学里，还能参加毕业展的程度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美术细胞的藤原文太，很快失去了兴趣。
他清了清嗓子，将话题丢回自家的笨蛋儿子身上：“你今晚要去赤城？”
“啊，是。”藤原拓海洗碗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他：“老爸你怎么知道的？”
不等藤原文太吭声，拓海就自己反应过来了：“一定是池谷学长他们告诉了店长，然后再由店长告诉你的吧。”
藤原文太还是既懒得承认、也懒得否认的态度，只继续说：“对了，下午你睡得最死的时候，有个叫池谷的人曾经打过电话来，就是你那个学长吧？”
“诶？”藤原拓海一愣，飞速刷完那几只碗后，就一边朝电话机走去，一边朝老爸抱怨：“这样的事情，下次要早点说啊。”
藤原文太掏了掏耳朵，敷衍地打了个哈欠。
藤原拓海拿这个油盐不进的老爸一直也没什么办法了，况且担心池谷前辈忽然打电话来、或许是有什么急事找他，他赶紧就给池谷前辈家回了电话。
“喂喂，是拓海吗？”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池谷前辈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好意思，下午在你睡觉的时候打过来，没吵醒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