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姆露这个想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啊。”
猫又无趣的晃动着自己的尾巴，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他面前的酒杯，看那酒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人类……呜哇，并不是很懂为什么你会那么喜欢他们呢？”
“人类不是也很有趣吗？”
般若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眯着眼睛笑，看上去简直是一副好脾气到了极点的模样——当然，如果不去考虑“般若”这一种妖怪究竟是诞生于何、本性为何的话，那么这个条件才能够成立。
“我可喜欢人类了，因为再也不会有比人类来的更加美味的食物了。”
般若这样说着，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分明还是那一副笑着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何，却是无端的让人感到浑身发起冷来。
“般若！”利姆露抗议，“我说过，不要在我的面前说这种话！”
“啪”、“啪”。
玉藻前轻轻的击掌，制止了他们之间这一种可能会继续下去的、毫无意义的行为。
“算了，不过是两个人类而已，无须在意。”
“此次鬼宴主要还是要同诸位知会一声——”
他垂眸浅笑。
“八岐，或许不日即将苏醒。”
第一百零九章 堕落的神明
嗯……怎么说呢？
这被玉藻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所说出来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没有什么两样的话, 实际上却是一个了不得的超级大内容。
好在在场的全部都是久经时间的大妖怪，手下更是统御着无数的妖鬼，所以即便是玉藻前说出来的这个内容是何等的劲爆, 但是大家都尚还能够端得住自己面上的仪态，不至于做出什么失仪的举措来。
不过利姆露还是偏过头去, 小小声的询问自己的“影子”：“是我知道的那个八岐大蛇吧？但是……不是很早很早以前, 就已经被素盏呜尊斩下了全部的头颅么？”
在他的问题被问出之后，从利姆露身下被光投下的那一片暗影当中, 伸出了一双手来。黑色的绸质广袖滑下, 露出来了一小截的手臂来, 肌肉纹理分明，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这一双手臂旁若无人的从后面越过了利姆露的双肩，将他的脖颈搂住, 就像是一个从身后热情相拥的姿势。
……但是，只有手。
除了这一双手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没有身躯，没有存在, 是一片无形的形体。
如果非要说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异变的话, 那或许就只有利姆露的影子，如今正像是被煮沸了的水那样“咕嘟咕嘟”的在冒着泡, 不断的翻涌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那里面浮现出来一样。
然而，利姆露的影子沸腾了许久，却终究是没有任何的东西从其中出现。分明能够察觉到, 那其实就只差了一点点、一点点的毫厘之距，只需要稍微的再用一点力就可以将束缚挣脱破出, 却又偏偏被困囚于其中，仿佛能够探出这一双手臂来，便已经是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手臂的主人发出来了微不可查的叹息声，回复着利姆露之前的问题：“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这其中的隐秘……但是，利姆露，你明白的吧？我的规矩？”
“唔姆。”利姆露应道，“所以这一次，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那寄于他影子当中的生灵在稍许的沉默之后，对这个问题轻快的给出了回应：“闭上眼睛，利姆露。还是像之前一样，我来索取我的代价。”
利姆露便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随后觉得自己的嘴唇上面陡然一凉。
而在其他的人看起来，便是那原本紧紧的搂着他的苍白人手突然有所动作，上移之后伸出一根手指来，点在了利姆露的唇瓣上，停留许久之后一擦而过，接着便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样的收了回去。
“好了，我要索取的代价已经拿走了。”
那个声音道。
“现在，你可以问你想要知道的问题了。”
于是利姆露便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话。
“没错，在世人的眼中看来的话，的确如此。素盏呜尊手持天之尾羽张斩下了醉酒的八岐大蛇的头颅，在他身体沉下去的地方建立了如今的这一整座日本岛。”
“可是八岐大蛇毕竟是比神明还要来的更加古早和久远的存在，甚至是足以用【魔神】去相称。素盏呜尊所做的与其说是将八岐大蛇杀死，不如说是将其封印了起来，在这一个岛屿下面陷入了长久的沉眠当中。”
地动是八岐大蛇在翻动身体，火山爆发是八岐大蛇在岩浆当中沐浴，海啸是因为八岐大蛇在用自己的尾巴拍打地壳取乐，飓风是因为八岐大蛇感到了困顿，所以张着嘴打哈欠。
这一个国家所遭受到的所有的灾祸，无一不同那在神话记载当中早就已经陨落了的魔神息息相关。
“利姆露的领地主要是在鬼域，你知道鬼域之下是魔界——而魔界之下，便是八岐大蛇的居所。”
“很早很早以前，魔界原本是同鬼域一起归于阴道当中，并不区分你我；但是因为八岐大蛇日复一日的散发出来的邪气，最终不得不决定壮士割腕，将阴道分为了上下两部分。”
上半部为鬼域，下半部为魔界。魔界作为中间的缓冲地带而存在着，阻拦住八岐大蛇的邪气，不让其继续上升四溢，更不能让这些邪气扩散出去阳间。
“所以。”那个声音最后做出了总结，“神明的力量原本就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的衰退，这个世界上面被人类与妖怪——当然主要还是人类——所占据的地方越多，那么留给神明的地方也就越少，或许直到有那么一天，神明将会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面退幕。”
“这样想来，距离那些上古的久远传说早就已经过去了数万年。素盏呜尊所留下来的封印的力量减弱，而八岐大蛇不日将从这封印当中苏醒，也并非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明明说的是如此严肃沉闷的话题，但是这个声音却居然还能够笑得出声来：“啊呀，不需要为此而感到担心的，利姆露。”
那一双苍白的手臂更紧的将利姆露搂住，就像是一株带着刺的藤蔓在紧紧的将自己唯一的支柱缠绕束缚，甚至还不死心的想要将身上尖锐的倒刺也一并刺进去，即便是最后鲜血淋漓，也一定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同对方死死的绑定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才好。
“就算是八岐真的回来了这个世界上面，你也不需要担心的。”
“——因为还有我啊。”
利姆露：“……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黑磨。”
一只古铜色的手臂伸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掰开了利姆露身上缠绕的那一双苍白羸弱的手，随后没有丝毫的怜惜之心的将其狠狠的塞回了那一滩涌动着的黑色的影子当中，甚至还十分大力的拍了拍。
酒吞童子用极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询问——那或许都应该说是在质问了：“无论是吾也好，还是鬼域当中的其他人也好，应该都反复和你强调过这一点吧？”
“——那家伙是堕神，哪怕是你，利姆露，也离这种家伙远一些的才好。”
利姆露：“不，酒吞，其实黑磨他是一个很好心的神明的。”
酒吞童子：“呵呵。”
神明会是神明好心的存在？
这一点，恕作为妖怪的他难以苟同。
因为神明，分明就是这个世界上面最为狡诈贪婪、满嘴谎言的家伙罢了。
而一个能够从自己的神位上面堕落的家伙，很显然就更是如此。
他的小王子完全没有必要去和这样的家伙产生联系交集。
“这一尊堕神，直到今日也依旧跟随在你的身边吗？”
大天狗垂下眼睫来，不悲不喜的将目光落在了利姆露的身上，随后难得出声告诫。
“要小心，诚如酒吞童子所言，神明可是比我等妖鬼还要来的更加可怕的东西。”
利姆露朝着自己的影子伸出手去，同那一只凑过来的苍白手臂交握了一下，接着扬起来了毫无阴霾的笑脸。
“不用担心。”
他右边的眼瞳当中，深紫色的契约阵纹在闪闪发亮。
“我与黑磨，做下过约定。”
大天狗阖眸。
[但是这世间，却也多有抱着善意做出的恶事。]
这句话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了，今日请诸君前来聚会，就是为了顺便将八岐大蛇的事情安排一番。日后还请各位妖主在自己的领地当中多加留意，莫给八岐机会。”
玉藻前那一双翠色的眸子转了几转，随后同在场与会的几位妖主身上巡回片刻。
“毕竟人类是靠不住的。”
“鬼域利姆露。”
利姆露冲着玉藻前弯了弯眼眉，露出来了一个明朗的笑。
“不要大意。”玉藻前叮嘱他，“你的鬼域与魔界接壤，是最容易被影响的。”
“四国天狗。”
大天狗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应下来了这件差事。
“关东滑瓢。”
奴良滑瓢的手指搭在自己腰间悬挂着的武士刀上面，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顶着刀拵，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
“行吧，我知道了。”大妖懒散的回复，“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奴良组自然也会全力以赴。”
“关西猫又。”
猫又的耳朵抖了抖，又抖了抖，突然扑到了利姆露的怀里面。
“啊——这些事情都好烦啊。”他抱怨着，“利姆露利姆露！我把关西都送给你好不好？然后给我一个名字、让我加入你的百鬼夜行当中吧？”
般若嗤笑了一声：“猫又，德性。”
猫又冲着般若龇牙咧嘴：“等我真的加入了利姆露的百鬼夜行，你就可劲的后悔去吧！般若！”
般若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似是被他说中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心事。
“哼，这种事情可不用你来教我。”
他冷哼着。
“玉藻前——所以本大爷呢？”
茨木童子不爽的问。
玉藻前看他两眼，真心诚意的回答：“你安静待着，不要被骗就好。”
毕竟从一开始也就对你这个憨憨没报什么期望。
第一百一十章 所见皆是修罗场
既然该说的正事都差不多已经全部说完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愉快的吃喝时间。
利姆露：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项目！
他几乎是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那些珍馐，虽然并没有说话，也不曾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来, 但是那一种兴奋之情却是已经溢于言表。
宿傩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切，心底忍不住又是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