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镜子的另一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 其实很难去相信和想象，在这个世界上面，居然还会存在着如此——如此奇幻而又瑰丽的, 仿佛根本不是人类的世界所应该存在的景象。
诚如梅林之前同利姆露所说的那样，这是一面镜子。
一面横贯在整个世界中间的镜子。
它的存在被小心的掩饰和隐藏在了大海日色的波涛之中, 在那些碧色的海水下静静的蛰伏着。如果没有外力的打扰, 没有被揭开这水天之间，那么或许它还能够继续这样沉默的存续下去, 就像是以往的那千年万年一样。
利姆露落了下来, 停在了那面“镜子”的上方。
那可以说是镜子, 也可以说只不过是一层透明的、横贯一切的界面。
透过这一层镜面可以看见下方的海水，如果忽视掉那些刚刚才被利姆露的力量所影响而掀起来的数米高的水墙的话，这带着些微的错位感的海面倒也不失为一种极美丽的景象。
但是这些倒映在利姆露的眼底, 却并没有能够起到半分的波澜。
他朝着那一点产生了错位感的方向伸出手来，并且毫不意外的察觉到了有某种无形的阻隔挡住了他手下全部的动作。
指尖所能够触及到的感觉是冰凉的，坚硬, 而似乎是因为利姆露这一个触碰的动作，从他的手指下有水面涟漪那样的光纹一路蔓延开来。
这一层透明的界面于是从那一种无形的状态当中显露了出来,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大好, 但是——那就像是某种生物在“蜕皮”一样，从旧有的固制当中扭曲着摆脱了出来, 展现出了全新的形态。
如今，出现在利姆露面前的，就是一面镜子了。
它符合“镜子”所需要拥有的全部特征，虽然不可能拥有着繁复华贵的镜框, 可若仅仅只是指能够倒映出来影像的、镀了水银的制品的话，那倒也算是合格。
利姆露低下头去, 看那镜子里面的影像。
最开始，反映出来的是头顶的蓝天日云，偶有飞鸟略过，算不得惊奇。
但是渐渐的，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面镜子当中的影像也逐渐的消退了最开始的那一种伪装，逐渐的展现出来了其下的真实来。
蓝天和日云都消散了，太阳也被隐匿了光彩。从里面逐渐出现的是与利姆露此前见到的所有景象都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是长长的街道，街道的两旁则有着一溜排开的低矮平屋，打眼望过去，居然都没有什么稍高的建筑。
道路的两旁稀稀零零的有开门营业的店铺，还有一些摆摊做小生意的人群，乍一看上去平平无奇，根本挑不出什么值得一看的、亮眼的存在。
但是有一点却让利姆露无端的极为在意。
风格。
这一整条街的风格……让利姆露会不自觉的联想到江户。如果不是刻意的去仿古的话，真的很难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手指在镜面上轻轻的摩挲着，陷入了思索。
然而冷不防的，从那一面镜子上面传来了一股极大的吸力。
这吸力是如此的巨大，而又猝不及防，以至于利姆露的反应时间都满了半秒。
他其实是有能力从这样的吸力当中摆脱出来的，但是在稍作考虑之后，利姆露却并没有挣扎，而是放任了那一股吸力将自己吞噬了下去。
也罢。
能够找到镜子，还全赖了梅林的指点；但如果想要知道关于这镜子的更深的隐秘、想要知道镜子后面遮掩隐藏的一切的话，果然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看才要更加的合理吧？
不过……
在彻底的融入到镜子当中之前，利姆露迟钝的想。
他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东西？
——你当然忘掉了。
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下的话，无论多么好脾气的人都得有些爆炸，更何况……是原本就没有多么好脾气的暴风龙。
*****
利姆露最后还是没有回想起来自己觉得微妙的被遗忘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抱有着“既然想不起来的话那么应该也不怎么重要”的，这样的想法，他开始观察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
他正站在之前从镜子当中所观察到的那一条街道上，然而街道两侧的人对于他的出现却完全不投以丝毫的注意力，仿佛平空出现一个大活人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一样。
呃……或许也并不是丝毫没有人注意到。
利姆露知道静小姐是一个大美人，吞噬了对方的肉身、从而为自己塑造出来的拟态自然而然的也是继承了静小姐的容貌，只是因为作为史莱姆这一种族而染上了不同的发色眸色。
可因为是“自己”，所以利姆露很少能够意识到，他作为人类的形态而展现在外人的面前的，是怎么样一副娇俏而又惹人怜爱的模样。
而这样的一个初来乍到的、年龄幼小偏又拥有着不俗的外表，身后还完全没有后台的孩子站在“这里”，会吸引到的，可绝对不是什么友善的目光就对了。
极为符合任何一种创作出来的剧本当中的“炮灰反派”所应该符合的外貌的男性拦在了利姆露的面前，而他的同伴则悄然的来到了利姆露的身后，挡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人于是有些懵懂的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近乎于透明的纤长睫羽微动，像是振翅的蝴蝶，是一种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掉的，脆弱的美丽。
……是上等货。
这几个围住了他的男子们心头一动，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贪婪的眼神。
“小妹妹，你是刚死的吗？”
为首的男人面上挂着并不是多么会让人感到舒服的笑容，上前来就要抓住利姆露的手被后者退了一步避开。
利姆露歪着头，有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刚死？”
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为什么组合到一起就理解不了了呢！
他的这一副表情无疑很好的娱乐到了那几个男人，他们捧腹大笑，仿佛利姆露刚刚给他们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没错，你已经死了啊！”
男人的面上挂着极为恶劣的笑容，似乎是迫不及待的等着看自己眼前的这个好看的孩子因为这样的原因而陷入崩溃，最好是那一张好看的脸上能挂上泪水，漂亮的眼睛被绝望盛满……那一定会是非常美丽的景象。
他们在心底这样臆想着，猜测着，并且忍不住为之心动神摇。
“这里是流魂街——是灵魂死亡之后，所会汇聚的场所！”
男人迫不及待的要将这样的事实撕裂开来呈现在利姆露的面前，以期得到对方崩溃的表情，来满足自己的那种隐秘的凌虐欲。
“……不。”
然而他面前的容貌精致昳丽到分辨不清楚性别的孩子否决了这种说法。
“我很清楚……自己有没有死亡。”
他这样低声的自言自语，随后抬起头来。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些一开始大胆的围上来的男人们才意识到，这个少年拥有着一双好看到瑰丽了的眼睛，异色的双瞳仿佛最上等的宝石。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对方可以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但是在被那样注视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产生了一种从脚底板涌上来的凉意。
“好吧……那么，你们想要带着我去哪里呢？”
利姆露状似顺从的跟着他们离开，而周围的人对此全部都表现出来了漠然的情绪，没有谁想要上前去帮助那个可怜的、刚刚来到尸魂界，甚至还分辨不清楚自己如今所处状况的少年。
这样的冷漠，在尸魂界——在这流魂街当中，便是常态，是生存下去的基础准则。多管闲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们早已知晓。
利姆露被那几个男人夹着、推搡着，逐渐的远离了大道。周围的人迹逐渐稀少了起来，他们似乎是拐入了什么要更为隐秘一些的地方——
为首的男人敲了敲某个毫无奇异之处的房子的门，须臾，从里面传来了声音：“谁？”
“货到了。”
男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面有人探出头来：“现在不是交易的时间吧？”
“这可是上等货！”
男人压低了声音，急促的道。
里面那人也看清楚了他身后的利姆露，顿时眼前一亮，让开了进门的路：“进来说。”
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上，将最后一丝光线吞没。
利姆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我觉得这里就可以了。”
在一番并不是过于激烈的、丝毫无法引起他人注意的响动之后，利姆露坐在房间内唯一的高椅上，望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几个人，露出来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窗外的光线一寸一寸的攀爬，日天过去，夜晚来临。
“好啦，那么来说说吧。”
利姆露半压下腰去。
“这里是哪里？”
“流魂街，又是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 起源与兽
利姆露从小屋里面出来, 在街道上一边行走一边思索着自己刚刚得到的那些消息。
尸魂界。
流魂街。
在死亡之后，灵魂的暂留之所。
但是利姆露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镜子的另一边, 会是这里。
更何况，他分明也不曾死亡。
这样一来的话, 眼下的情况, 无疑就很值得去认真的考量和商铎一番了。
而且……
利姆露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若有所思。
他发现, 自己好像并不能够轻易的从这个世界里面出去。
或许强行打破镜面世界的封锁是能够被做到的……但利姆露觉得, 现在还并不是出去的时机。
他才刚刚一脚踏入这个荒诞而又神奇的世界里面，就此离去岂不是有些太过于无趣。
更何况。
少年人微微的偏了偏头，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声音。
齿轮在“滴滴答答”的转动着, 声音并不是特别的清楚，时断时续，像是从某个极为遥远而又闭塞的地方传来的。
虽然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动, 但是其中所蕴含的某种意味却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