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13章

  而此刻,他们面前蹲着个不到十岁的奶娃娃,在这娃身边还有个更小的,两兄弟眨着一模一样的圆眼睛,捧着腮帮子,听他那愚蠢的下属说那大明的故事。

  除了一方自由一方被捆住之外,气氛居然十分和乐。

  那小孩甚至还倒了杯水来投喂自己那多嘴的下属!!!

  “你们……”小旗有些瞠目,总觉得这两孩子出现在这里,还和自己属下官民一家亲的模样格外诡异。

  等等,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他立刻阴谋论了。

  元庭再不讲究也不至于给两个奶娃定罪,而且看着两小孩穿着的还是寻常衣裳不是囚衣(主要是没这么小尺寸的囚衣啦),所以,此二人定然不是这儿原住之人。

  那两个小孩衣服平凡,但气质却不似普通孩童,衣服可以换,气质却是靠环境长久熏陶的,由此可见,此二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只有一个——狡猾的元人知晓面对面无法与他们相抗,所以转明为暗,直接在此处设了埋伏,也藏了兵力。

  如此便可趁他们大意之时由内部攻破。好卑鄙的手段!

  这么说的话,这两小孩可能是元军将领的亲眷,因为来不及逃走,便被亲信换上粗布衣裳躲在这儿。没错,仔细看这大郎的衣服还相当不合身呢,一定是来不及找合体的衣服将就着穿的。

  而且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他能靠着战场锻炼出来的直觉感受到黑暗深处还有不少清浅的呼吸声——那定是隐蔽起来的高手。

  这些发现对小旗来说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面前这只一定是肥羊,若是他现在奋起将他挟为人质……

  然而当他再仔细观察一下便有些丧气了。

  两小孩背后阴暗处藏了两个大汉,想来那就是派来保护他们的侍卫了。也是,就这两小菜鸡没人保护也不好放出来。

  正这么想着,面前的小孩忽然出手,就见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小旗自己的腰牌在他脑门上敲打了一下,开口便是颇为流利的汉话:“我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东西,如果我敲错了我先同你道歉。”

  “但现在,我问,你答。”

  从那个脑回路清奇的小旗这里收集到了足够信息的木白在许久的沉默后站了起来,他缓缓转身,看向了这间回廊的深处,那里站着和他一起想着反抗元兵结果搞错了对象的同谋。

  木白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大概的局势大家也都听到了,咳,诸位,准备开门吧,我们投降。”

  在小旗惊诧的目光中,几个身材消瘦的年长者从暗处走出,这些人互相搀扶着,形容狼狈。在互相整理了下衣衫后,这些老弱病残齐齐立在回廊的中间,竟是以自己的举动表达了对这小娃的无声支持。

  ……靠!

  小旗扫视一圈后不由在心中大骂一声。

  原来方才感觉到的微弱呼吸不是隐蔽在暗中的武者偶尔泄漏的气息,而是老人短浅的吸气,这一屋子唯一看上去有点力道的竟就只有那两个被故意展现在他们面前元兵,其余的全都是不堪一击的弱鸡。

  他方才若是不瞎想,而是直接放手一搏肯定能翻盘,都怪这黑漆漆的环境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不过他输得不冤,谁能想到这儿主事的居然真的是个小孩!

  这小孩什么来头?怎么哄住那么多人的?就在小旗疑惑时,就见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元兵有些踟蹰地走到了木白身后,露出了一脸欲言又止又怯生生的表情,那含羞带怯的小表情看得小旗汗毛都要炸起来了:“木小师傅……”

  “没事,放心!”少年男儿气十足地拍了拍这两个体型是他三倍的元兵的肩膀,低声安抚道,“开门后你们就站到我身后,不会有事的。”

  “哎!”那两个小吏应了一声,咬了咬腮帮子肉,重整旗鼓,沉默地站到了大门口,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到了那两个成年人居然扭捏着向一小孩儿求助,小旗觉得那气势还是挺唬人的。

  待到众人都站正准备好后,木白走到了被牢牢扣住的大门前朗声道:“敢问外头可是大明皇帝亲派征南头领郭将军?”

  片刻后,一个中年人浑厚响亮的嗓音穿过两扇实木大门传入众人耳中,从时间和距离来看,他们实则早就被包围了:“大明征南军都督郭英在此,里头何人?”

  “吾乃芒布路秀芒村的一介村民,现年七岁,地牢内现有三十六人,十人为大明兵士,俱都安好,剩下二十六人除两位元兵看守外俱为老弱。”

  孩童清亮的嗓音从内传出,言简意赅地为众人解释了下如今的情况。

  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在得到大明出兵的消息后,芒布路的领袖达鲁花赤就开始做备战准备。

  然而,明军选择进攻的时机着实是个极其敏感的时间。

  此时,秋收刚过,不久前芒布路刚往昆明送了一批税粮,第二批还在路上,因此芒布路府衙的仓库内如今基本没有留存多少粮食。

  遇到这种粮食不足的情况,当地的领袖一般就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到民间强征,一个是问上头要粮。

  这位达鲁花赤大人却是双管齐下。在搜刮粮食的队伍出发后,他便借口节省支出理所当然地削减了牢房内诸人的伙食,木白等人的牢饭从一天三个饼子减到了一天一个。

  犯人这种东西只要不饿死就行了,这种饿得眼冒金星四肢酸软的模样安全系数还更高些呢,如此,看守的功夫也能省下了,只要将大门看好就得了,能不能活都是天命。

  但这位达鲁花赤显然忽略了一点,在所有对于人性的考验中,能够最有效逼出人类血性的便是饥饿。

  在饥饿这种慢性死亡折磨面前,即便是再温顺的绵羊也会变成猛兽,更不必提人类了。

  在饥饿的逼迫下,加上偶尔间得知元军缺乏粮草,有可能要对他们这些囚犯下手的消息之后,囚牢里的众人就联合了起来,加上被一同关在里面的两个被同僚算计的元兵一起揭竿造反,为食物而战。

  其实,除了“招待”明军的这些东西,他们还预备了不少用以反杀的简易武器,毕竟,他们的目标除了逃出牢房外还要去夺马,工具自然越多越好。

  不过,这些被改装后的小可爱现在都已经被拆除,锐口被磨平,变成了它们原本那些极其无害的模样——就和这群看上去乖巧老实的囚徒一样。

  对外,木白坚定表示,这是凑巧,他们原来就是想要自保而已,谁知道原本准备用来招呼元军的装备居然用到了明军身上,那什么,地牢里信息不流通,还请见谅哈。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中间剧情更是跌宕起伏,将牢中众人描述得凄惨无比,引得地牢入口之外的兵士们纷纷侧目。

  一个兵士悄悄靠近了身边的小伙伴,嘀咕道:“这南人好生奇怪,这场合竟是让一小童出面,未免也太怂了吧。”

  “嘘,可能只有这小童会说汉话呢。要是他们说那叽里咕噜的当地话,你去给咱们总督翻译啊?”

  “这怎么可能?大人不会小孩会,你觉得合理吗?”兵士立刻就提出了反驳意见。

  “嘿!!你儿子还会数数呢,你会吗?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首级就算错了吧?差点没因谎报挨军棍!”

  “你!”

  “咳!”在交头接耳的二人即将将窃窃私语发展成大吼大叫之前,一声轻咳在他们身后响起。俩人瞬间分开站定,满脸的肃穆坚毅,仿佛刚才聊八卦的根本不是自己。

  提醒他们的上峰翻了个白眼,上前两步,在主将郭英背后站定,随时准备听令行事。

  此时,里头小童的话也到了尾声:“……皆是误会,现二十六人已全部卸下武装,马上开门,还请都督手下留情。”

  听了个小故事的郭英轻笑一声,心情似是很不错,他抬手示意众兵士后退三步,又熄灭了为熏烟所准备的火盆,朗声道:“若你所说属实无诈,我大明乃威武之师,行煌煌正道,自是不会不讲道理。你且开门吧,我不动手。”

  片刻后,两个身着低等元军兵士服装的大汉将木门推开,牵着幼童的木白前跨一步,自幽暗的地牢中走到了明媚的日光以及众目睽睽之下。

  他翘起了嘴角,目光直直对上了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他的男人,兄弟二人极有默契地一揖到底:“木白/木文,见过都督。”

  作者有话要说:

  木小白:全监狱的劳改犯们听我说,我们要团结起来为了明天而奋斗。

  木小白:监狱没有武器?瞎说,只要有心样样都能充作武器,烧火棍都能当枪用,别说我们这么多刑讯装备了,这可都是铁哒。

  木、造反小斗士、白:大家一起团结起来,迎接自由新生活叭!

  【你获得简易投石机一台】【你获得□□三台】【你获得大锤摆一台】【你获得机关N件】

  片刻后

  木小白(沧桑脸):投降吧,外头是明军,硬点子,不好惹。

  【你获得破损的刑拘一堆】【你获得破损的牢门若干】【你获得随处可见的铁链子+碎石头若干】【你获得被迫无奈可怜巴巴弱小乖巧良民若干】

  小旗:你特么骗谁呢呢呢呢?

  木小白:大明万岁~

第18章

  虽然开场有些乌龙,经过也带着点古怪,但好在就结局来说应当还算不错。

  明军这支部队的统帅并没有要为难众人的意思,在将沾染了不明液体的卷宗重新整理一番后,木白这支二十多人的小分队得到了较为宽大的处理。

  要服刑的案件可以被重审,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的基本都得到了赦免,像木白这样什么也没干却被牵累抓进来的一干村民也被当庭释放了,郭都督甚至很大方地每人给发了两尺布料,算作他们回城的路钱。

  当然,这布料是从原达鲁花赤的私库里扯出来的,对明军来说成本为0。

  而两位身为元兵,却在此前帮助过木白等人的小吏则被编入了明军队伍作为役夫算是将功赎过。

  如果此后表现得好的话,被编入明军编制也不是不可能,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发还归家。

  唯一没有得到妥善安置的,就是木白。

  他要为自己此前的行为负责,留下来做童工来着。

  虽然没出人命,但作为主谋的他之前毕竟放倒了10个兵哥,虽然人大老爷们本人都表示不是很在意,但木白给人家造成了心理阴影也是事实。

  所以现在可不就得以工代偿了。

  “你说你多损呐。”小旗持枪而立保持潇洒站位,嘴里还冲着不远处的小黑屋叭叭个不停,“咱队里的哈萨斯,那可是当年纵马驰骋在北边把元军追得嗷嗷叫的猛汉,你看看他现在怎么滴,看到地上有蚂蚁都要嚎个半天,咱上峰都看不过去,给他批了驱虫药,你说说你。”

  小黑屋沉默中。

  小旗继续叭叭:“你怎么就想出来这种手段?啊?!你丢蜘蛛丢老鼠丢蜈蚣也就算了,还往人身上撒蜂蜜,你知道睡了一半身上爬满蚂蚁是什么感觉吗?老子差点把床给砸咯!”

  小黑屋缓缓推开了一扇小窗,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探了出来,小孩脸上的表情是懒得遮掩的无奈:“刘小旗,您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不过先说好,我人都画到一半了,可不能再改姿势了。”

  “嘿嘿,不改了不改了,我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已经能体现我战场勇猛的三四成了。”刘小旗用没拿枪的那只手搓了把自己的鼻子,“我就是想说,你能把咱们后面那房子换成你们那啥梁王的王府吗?我觉得区区一个芒布路府衙有些配不上我的身份。”

  他这不要脸的发言当下惹来了一片嘘声,周围正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用各地传统手势表达了对小旗的鄙视,但这些人多半是没有画画资格的旁观路人,他们的话没有参考价值,小旗直接对他们施展了屏蔽大法。

  有参考意见的是剩下的那些正在排队还没有轮到画像的几个兵哥,瞅瞅,那眼睛简直就是在发光啊,锃亮锃亮的,跃跃欲试的感觉不要太明显,就等着木白一句同意然后展开新世界的蓝图。

  然而……

  木白一脸无辜地说:“可我没有去过昆明呀,梁王府是什么样子我并不知晓,而且我只会照着画,想着画……可能不太行。”

  一句话顿时让一众兵哥们生出了带着小孩去昆明溜达一圈的打算。哇塞,如果能在梁王府门口留下到此一战的画面带回老家,那可真是足以光宗耀祖的大作。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沙场无情,带个小孩过去那不是造孽吗,反正都是画,在哪儿不一样,回去吹嘘的时候人家也不认得不是。

  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更小的娃儿捧着个纸卷摇摇摆摆地从小黑屋里头钻了出来,他眨着大眼睛努力在穿得差不多的兵哥们身上辨认了一会,然后将手中的纸卷交给了其中一个头上的帻巾比旁人更小一些的,“叔叔,这是你的!”

  并不知道小孩是靠着自己发量认出自己的兵哥立刻眉开眼笑地接过,还往小孩手里塞了一把草茎示意他吮着吃:“这个甜的。”

  小孩接过了草茎,乖乖巧巧地道谢,然后眯着眼看兵哥们照例你推我我搡你争成了一团,很快这个画的主人就被同僚们用胳膊肘压住了。

  一众兵哥们压在这人身上,催着他打开画卷。

  只见一个在江边横枪立马的青年武将形象随着卷轴徐徐铺开出现在了纸上。虽是黑白水墨画再加上距离遥远,但青年的气韵被抓得极准,但凡是熟悉的人都能一眼认出这是哪个小伙,

  别说,画的时候遭罪是真遭罪,但成品的画面着实张力十足,英武之气可谓是扑面而来。

  当初为了让小孩儿抓住气韵,这小伙当时可是拉着爱马做了好几次立马的姿势,到最后马都要尥蹶子把人踢下去了,人更是累得和狗一样,没少让边上的同僚看笑话,但现在看来……嘿嘿!就一个字,值!

  当下,周围旁观的兵哥就不依了,他们感觉自己之前的同情都喂了狗,纷纷开始DISS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嗯?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心情?这大概就和和现代宅男看着小伙伴追女朋友追得辛辛苦苦心生不忍恨其不争,但等人真的追到手,而女朋友既甜又体贴时候那种油然而生的复杂的心情一样吧。

  毕竟,爱恨就在一瞬间嘛,同情和嫉妒也是表兄弟来着。

  眼见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变得灼热起来,甚至连之前已经交付画作的小兵的目光也带上了蠢蠢欲动,木白立刻鱼都不敢摸了,赶紧晃了晃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迈着小方步快速缩回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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