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不由小声道:“看起来当大明的官员很辛苦啊……”
“是捏。”傅大哥小声应和,然后在弟弟震惊看过来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仿佛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据说陛下已经派了御医过去,父亲他们在云南也找到了一个医术十分高明的苗医,想来两位都不会有事。”
“苗医?”木白被这个话题成功吸引,他想了想后顿时露出了些许恍然之色,“对了,阿春之前好像就在找苗医,看来他找到了,真是太好啦!”
傅忠表情透出几分柔和,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嗯,那位也是我们傅家的恩人。”
木白这才知道沐春要找的那位苗医居然就是那位为傅添锡疗伤的医者。
然后,他听了一耳朵那位老先生是如何如何的仙风道骨,医术有多么多么的高超,据说就差那么一点点傅添锡的腿脚就医不回来了。
当然,那位苗医过于不讲究的治疗手段也让傅添锡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据说,由于那位先生炮制药材的过程极其粗暴,药汁的口感简直一言难尽,而且那先生特别喜欢使用各种昆虫入药。
这一切都导致视觉、味觉和嗅觉饱受摧残的傅添锡现在一看到蓄着山羊胡的老先生就会反射性地呕吐,为此连国子监也不能去了云云。
等等!
木白歪了歪头,忽然抓到了之前被他屡次忽略的重点:“你们要找的那位先生,是一个有山羊胡,喜欢用虫子入药,很擅长治疗骨伤的老先生?”
傅忠一愣,回忆了下后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擅长骨科,但添锡伤得最重的的确是筋骨,另还有些皮肉伤,对了,他似乎很擅长金疮伤止血。”
木白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无语,“原来你们找的是他。”
“你认识?”傅忠脸上出现了一抹讶色,接着,他看到弟弟轻轻点头,顿时有些无语。
木白摸了摸鼻子,感觉还真的挺微妙的:“那位先生是我启蒙先生的……”
他想了想,找了个比较贴切的词汇:“主治医匠,我家先生当年也有不轻的骨伤,据说就是这位先生帮忙治好的。”
“不过先生已经伤了好些年了,现在基本是以复查为主,还有就是缓解换季时候的伤痛,多为热敷,我倒是不知道他之外伤居然这么厉害。”
木白咂咂嘴,感叹了一句:“世界可真小啊。”
“世界可真小啊。”同一时间,躺在松软被褥上摇摇晃晃看着书的王袆老先生咂咂嘴,看了眼身侧两个用彼此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聊得起劲的老人也发出了一样的感叹。
这两人,一个是与他曾有过私交的应天府医匠,一个是救过他性命的苗医,二人相遇后联手为两位病倒的云南布政使进行了治疗。似乎是因为此次联手让两人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为了钻研医术,苗医竟是决定带着学徒上京,以便双方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和学习。
那么问题来了,两人一个不会汉话,一个不会苗语,要怎么交流呢?
“王先生,可否行个方便?”他的话一出口便引来了两人期待的目光,王袆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撑起了半个身子给两人做起了翻译。
按照这个节奏,等他抵达应天府时还能开口说话吗?王老先生一边看着晦涩不堪的医书,将里头一些名词尽可能地精准翻译,一边由衷思念起了自己那不太乖巧的小徒弟来。
思及前去参考的学生,王袆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遗憾和歉意来。
他的几个学生中,木家两兄弟资质人品俱是上佳,只可惜他囿于环境,又因有疾在身,无法倾尽平生所学,倒是耽误了两个孩子。
以他原本的想法,小徒弟即便去参考,也得再过个三五年,不想计划跟不上变化,木白不得不提前参考。
依他所看,爱徒的所学所知在云南尚算不错,但放到全国恐怕略有不敷,现在去参考恐怕要遭受打击了,到时候老夫可得好好安慰一下这小子。
为了安抚学生受伤的心灵,老先生特地做主将学生养在家里的孔雀们也一并带上了。
是的,们。
阿花原来是只单身雄孔雀,因为不明原因飞到了芒布路这个几乎没有野生孔雀种群居住的地方。原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除非它再飞回大理昆明一带,否则九成九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不过阿花运气好的是,它抱住了木小文的粗大腿,继而获得了别的孔雀绝对没有的待遇——组织安排婚姻。
天哪!不用追求、不用决斗、不用赶跑情敌,啥也不用干就能有精挑细选的漂亮老婆,简直是神仙日子啊!
而野生雌孔雀也有些吃惊,虽然缺少了能够让雌孔雀虚荣心爆棚的雄孔雀争夺仪式,但是跟着这个雄孔雀每天都有人上供吃食,还有人保护它们免受天敌攻击,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带娃环境了。
所以,等木家兄弟再次看到家里的阿花时,估计会被各种毛色的小阿花们给吓一跳吧。
估计小文光是取名字就得伤透脑筋呢~
仿佛想到了小孩紧蹙眉头满脸苦恼的小模样,老先生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至于那么多的孔雀到时候养在哪里,王袆是半点不担心的,他自己在应天府也有宅院,既然是自己的学生,当然要跟着他一起住啦。
老先生当年跟随洪武帝的时候可是也享受了分地分房待遇的,以他家的院落,养几只孔雀和两个崽崽自是不成问题。
只是如今他的身体恐怕是没办法再入朝为官了,正好,多出来的时间就用来整理书籍吧。
隐居云南的这段时间,老先生发现如今市面上的各家教材很有问题,是时候进行一番校正了,否则遗祸无穷。
王老先生并不知道,待到他抵京之时,这满腔的慈爱都将会灰飞烟灭。
因为他的学生,作为著名的浙东二儒之一王子充的学生,木白一口气报了文武两门。如此也就罢了,他的武科成绩居然比文科还好,这就很让人心生探究了。
距离考生木白被自家先生发现自己偷偷去考了武举,并且被拉着促、膝、长、谈,还有半月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小白的真身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不过我也没想到小白会遇到一群热爱扒他真身的读者君就是了= =
就,你们的反应怪让作者君没有成就感的,下次要想个你们猜不到的哼哼哼
越王勾践剑身长50CM,差不多是一个手臂那么长,但这是把剑柄算进去了,所以差不多是手腕到肩膀的长度稍微再多一点。因为是青铜器,所以这个长度已经是顶尖了,甚至因为它的制造工艺是合金材质,其坚硬和长度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的同族小伙伴(青铜剑在现代人眼中大部分都算是匕首等级的,就稍微长那么一丢丢的匕首)
但是比起隔壁剑,就很让剑伤心了。
秦剑进入冶炼的黄金时代,虽然也是青铜剑,但长度能到8090CM(所以王负剑拔不出来)
汉代更过分,铁器时代,刀剑的长度瞬间拉长,一般都是一米上下,环首刀更是能达到两米。
你们以为小白在找冶炼材料和技术是为啥,为了长高啊!
虽然他是天下第一剑,但是后辈一个个都人高马大能摸他脑袋算怎么回事,气气。
关公崇拜文化自蜀汉之后就有,但是达到高潮时期是清朝,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清朝为了淡化民族矛盾,力捧关公,并且将其封为“武圣”(此前各朝代有加封,但多是道教层面的加封不是整治层面),为其建祠配享,从此文圣人孔子,武圣人关羽便定了下来。
但是在清之前,尤其是三国演义盛行开始之前,总体来说关羽只是一个忠臣良将级别的追捧,这点从洪武帝建历代帝王庙祭祀时候没有关羽就可以看出。
当然现在是有了,清朝改建时候给关羽单独建了一座庙。
第77章
洪武十六年三月十二,入春后便愈加缠绵的细雨终于给了大明的考生们一个面子,在发榜当天暂歇。
一大早,无论是考生还是围观群众都将孔庙门前的张榜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上的表情将这群人分为了两拨,兴致勃勃的那一方多半是纯粹看热闹的,那些紧张忐忑又强作镇定的才是本届考生及其亲友。
辰时还差一刻时,孔庙中门打开,礼部并鸿胪寺官员头戴幞头,身着文官公服,由为首一着绯色公服的男子带领从中走出。
除却最后几人手捧长卷外,其余人均是双手执笏,表情姿态极为肃穆,其拾级而下之时,几人更是走得气势如山,十分摄人。
礼乐在过往都是只有王侯贵族的专利,本身就是拉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存在。如今被这些身着公服的官员使出,其所带来的浩瀚压力甚至都不需要力士清场,场面自然转为了落针可闻的静谧。
为首的绯色公服的官员身上的暗纹是直径二寸的无枝叶散答花纹样,身上的革带亦是金荔枝带,这是他三品朝官的证明。
此人正是礼部二把手,礼部左侍郎刘嘉议,作为洪武十四年才因为被乡老举荐上位的年轻官员,第一次担任如此大事,他不免有些紧张。
好在有些人紧张起来就是不由自主得面容紧绷姿态严谨,看起来更具威慑力。
他眸光从人群中扫过,回身冲着孔子像一揖,又朝皇宫方向一拜,最后冲着众人一躬身,待到人群众人手忙脚乱回完礼后方才开口。
他说的话比较官方,概括就是诸位上榜的都是好样的,但是没有上榜的也不要气馁,国家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所以即便诸位没有通过考试也为你们准备好了工作,诸位可以自行选择是接受国家安排还是回家复习来年再战。
至于上榜的各位也要留心了,三日后便是殿试,但是殿试前一天大家还得一大早去国子监报道去领举人服饰以及学习拜见礼仪。
具体内容都写在榜单上了,考生们还请互相转告云云。至于具体解释?开玩笑,都是高材生,还需要他帮人一个个字分析吗?
就在这位礼部侍郎转身的一刹那,背后立刻就炸了窝,众多考生争相上前看榜,时不时有考生及其家人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也有遗憾落泪,但总体也是欢喜为多。
因为此次考试录取人数堪称历届之最。
洪武四年辛亥科应试者189人,录取了120人,而洪武十六年参考人数673人,取录了足足472人,通过率达到惊人的七成。
这一方面是国家的确有大量的劳动力缺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鼓励这些来参考的学子,同时向民众发布当今很重视读书人的讯号。
剩下两百多位考生只要学问过得去的,在未来也会被安排教官一职,在以后成为家乡州县官学的学正、教谕,也算是国家给他们就近安排工作了。
不过他听说,这次有个上榜的考生还不到十岁,据说这也是在誊写《会试录》的时候发现的,这个发现惹得上头那些老爷们个个头大如斗,偏偏那时候榜单已经写好盖印了,没了挽回余地。
截止到发榜,也没个明确说法要怎么处理这小娃,不会真的要安排他入职六部吧?
大家都是忙得晕头转向的,可没空带孩子啊。
其实刘嘉议还挺好奇这小神童的,但方才一看门口侯榜的似乎没看到小孩,反倒是对面岳公祠门口有几个小娃在看热闹。
唔,想想也是,放榜之日观者众多,治安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时候把小孩带来危险性着实有些高,在那边远远看个热闹倒也够了。
这位刘侍郎绝对想不到,他方才念叨之人就在咫尺。
作为一个同时参考了文物榜的考生,木白当然是哪个排队少去看哪个啦!
比起心里有点没数的文举,木白对武举更有信心一些。武举所有的考核项目他都通过了,不过他有些不太确定考官会不会因为他年纪小不录他。
毕竟他的年岁和身材比起别的考生来说实在是劣势太多,武举考试没有对决,但凡通过检测的考生除了硬性排名外还有一些隐藏项目,毕竟武官也是官,朝廷选拔的当然不可能是一个单纯的武夫。
不过令人欣喜的是,武举的考官显然觉得木小白未来可期(毕竟他还参加了文举呐!),虽然小孩有身高体重臂展等隐藏项目实在拉跨,但还是将他排到了第十一位,算是一个保守低调却也足够优秀的位置。
在第十一位看到自己的名字后,木白心下顿时一松,觉得接下来的生活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现在他有了个养父还有很和善的养父一家,但如果可以的话木白还是想尽可能自力更生。
他还有个努力攒钱想法子把先生一并接过来的想法呢。虽然一直不说,其实他和师兄都为先生的暗伤担心过。不过现在他知道那位医匠的医术相当精湛之后,这份担忧虽然消泯了不少,但木白觉得还是要想法子努力一下。
傅友德虽然收他做养子,但比起继子这类宗法联系更紧密的关系,养子的责任和义务都要更简单一些。
比如他可以单独开户置业,不必像傅忠他们一样将所有收入都交给家族,只能拿零花钱。
当然,责任少,待遇也少,一般来说以养子身份平日里虽然和亲子一样拿的都是零花钱,但他们最后能够分到的家财是比起庶子还要再少上一等的。
毕竟在这年头将你拉扯大,能让你借用养父家的资源生活谋职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不过傅家显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家,毕竟收养子本就是一种投资和见才心喜,没必要搞得扣扣搜搜反变成了结仇。
当家人的态度决定了家族的态度,从木白兄弟抵达应天府以来,傅家对他们的照顾以及关心都可谓无微不至,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木白和木文对此都非常感激。
像他们这种关系就是传统且标准的家族关系,当然,能够遇到木白这种低投资高回报的也是傅家的惊喜了。
他这种级别的简直是可遇不可求啊,帮忙去看文榜的傅大哥简直要乐开花了,靠着自己结实的身材硬是从人山人海中挤出来的傅忠一把搂住了小弟的肩膀:“小六,你上榜了!”“好家伙,你知道你第几名不?”傅忠冲他比出了三根手指:“两百三十六名,比你差的还有两百三十六个!”
木白眼睛顿时一亮,感觉自己考得很不错啊!看来他的策论题还是很对考官胃口的。不过等等,他算了下人数,震惊发现自己居然卡在了中游中的中游,不上不下刚刚好,没有比他这还要中庸更低调的成绩吗?
傅忠拍拍他:“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室友全部上榜啦!”
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这种一个小团体全部考中的概率就像是喜剧结尾一样,可以尽情挥洒喜悦,完全不需要收敛。
不过考虑到两日后大家还要去学礼仪,以及还有殿试,为防出丑,众人在吃喝上还是收敛了许多。
酒是绝对不允许喝的,太过于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吃,因此等他们回到香杉书舍的时候还很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千里路已经走到了九十九步,众人都很清楚此刻他们需要再拿出最后一丝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