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火?”官兵们顿时大惊,纷纷眯眼看去。
果然,就在海平面的远方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那明显不是晚霞的颜色,应当是点了火。
“什么情况?”兵士们都跑来了甲板,看着远方的神情都凝重了起来:“是敌袭?”
“那莫非是狼烟示警?”
“禀使者,那个方向应当是气象台的方向,平日里并不会放明火,此次烧起来恐有异常。”一个老水兵三两步上前,冲着蹇瑢一抱拳。
“你的意思是有敌袭?”蹇瑢蹙眉,老水兵没有回答,这个答案,蹇瑢能猜,但他不能说,说了便是动摇军心。
在众人的一片默认的静默中,蹇瑢吸了口气,他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又问:“现在全速前进的话,可能在天黑前到港?”
“以如今的风向,恐怕到港时候已经是封港之后了。”老水兵伸手感受了下风势,恭敬答道,而此刻,他看着海港的方向却带上了杀气。
刘家港是如今大明对外还开着的两个港口之一,主要承担了使者朝贡的任务,这里若是出事,必然是大事中的大事。
作为一个水兵,他迫切想要过去参与到战争中,但作为下属,他此次最重要的任务则是保护好使者以及这一船货物,他们现在如果过去,很有可能会造成船毁人亡,货物还被人抢走的情况。
届时,他纵万死也难逃其咎。
蹇瑢想的也是这点,若只有他在船,自然不会犹豫,但现在他的船上还有日本国派来的使者,如果使者出事,那就是国际纠纷,多少会影响大明的国际形象。
但是如果明知港口出事,急需支援的情况下他在这儿远远看着……
蹇瑢猛一握拳,道:“全速前进,后果由本官负责。”
“准备小舟,快到时请使者下船,”他转向几个日本国使者,冲着对方微微拱手:“诸位,此次事有突发只能得罪了,本官会派遣几位水兵保护,待事了,本官再同诸位赔罪。”
这几句话他说的诚心,但并没有得到回答,日本国的几个使者指着他的背后,呐呐难言。蹇瑢见状有些奇怪,回头一看也愣住了。
就在他说全速起航后不久,宝船的船帆已经全部张开以借用风力,仿佛也是为了助他们一臂之力一般,海上的风亦是顺风,如今的他们比起方才更靠近海岸,所见的也比之前更为清晰。
那冲天而起地的确是红光,但是却没有明显的烟雾,这显然不是为了报警。
虽然距离还相当遥远,但他们可以感觉到整个港区看上去颇为平静,没有迎战时应有的模样。
这……?
众人都聚集于甲板上,几个视力比较好的小兵被拉到了最前,“应该没打起来,”一个年纪最小的兵士用手挡在眼前,努力让自己看清楚,“我没看到城墙上有烟气,咦咦咦?火的颜色是不是变了?”
这个不用他们说大家也看到了,原本冲天而起的红光不知道为什么变了颜色,颜色更浅了一些,“好像变白了?哎呀,好像暗了……又亮了?怎么回事?”
随着船舶渐渐靠近港区,他们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刘家港附近的海面上,一道道轮番从气象台上扫射在海面上的光柱,将傍晚的海面照的宛如白昼。
而那原本大家以为着火了的气象台顶端,此刻正泛着暖黄色的灯光,它仿佛就像是第二个太阳一般,为这群满帆赶回的使团指明了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中国历史上是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灯塔的,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国的玻璃制造落后了西方,另一方面在封港期间也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以前的水手会以佛塔作为方向标,因为佛塔夜里都会点灯,老亮堂的。
现在木小白给大家点亮灯塔啦,不光是灯塔,他还点了探照灯,咳咳。
为啥要探照灯呢,当然是为了应付爷爷啦!
小白做作业真的好辛苦哒!
第111章
为了安全考虑,大明的港口和城门一样都有过了时间不允许进入的规定,全天下能够让这道规矩让步的就只有洪武帝的圣旨,其余就连皇后和太子的旨意都不作数。
所以理所当然的,当使者的船队因为一路疾驰逐渐靠近刘家港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无法入港,必须远远看着港口在海上漂一晚上的准备。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受到的待遇居然是这样的——
三台在黑夜里格外明亮的黄色光柱遥遥打在了他们的船上,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三道光柱将他们定在了原地。
在海上漂泊了五日,因为担心有贼人侵犯而匆忙试图靠港的大明出使团队沐浴在如白昼般刺眼的光线之下,莫名生出了一种微妙的心虚感。
等等啊!我们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啊,为什么要心虚?
不知道,反正就是这种被所有人盯着的状况就是有一种他们做错事的感觉,话说为什么隔了那么远,他们还能被发现啊?
海上没有对照物,因此要在海上辨别出距离是一件极其困难也极为专业的事情,蹇瑢显然不具备这项技能,他伸手招来了船上的一名老水手,问道:“刘管代,你能看一下我们如今离岸多少远?”
刘管代拿出角尺,一番测量和记录之后,告诉了他一个让他有些吃惊的数字,“还有这么远?”
“如今日光有些淡,多少会有些误差,属下只有七八分把握。”刘管代恭敬道。
“那也够用了。”蹇瑢摸了摸下巴,他看了眼正在窃窃私语的日本使者,凑到刘管代耳边悄然问:“以尔之经验,若是以日本的人力船从此处划到我们的港口需要多久?”
“少说得一两个时辰吧,”刘管代立刻知道了这位上峰想要说什么,也压低了嗓子用气声道:“只是若是以那样的速度前行,他们上了岸之后,恐怕也没有体力再做其他。”
蹇瑢眼眸微眯,又问:“我是我们这样的帆船呢?”
“以宝船的大帆,约莫需要一个时辰,若是顺风,风力又较为强劲,半个时辰乃至于更快即可到。”
半个时辰啊……蹇瑢垂下眼眸,陷入思索。他虽不擅海战,但行兵打仗的基本概念和逻辑还是知道的。
如今海上主流的船只就这两种,要么是借用风力的帆船,要么是用人力的小木船,如此看来,这探照灯就一面封锁网,巨大的帆船借用风力,其前进速度快,人力消耗低,但是躲不过探照灯,远远就会被发现。而体型更小也更灵活的小船全靠人力驱动,一旦被发现要么撤退要么全速前进,不管做哪种选择体力消耗都是必然。
无论是哪一种,建在港口的探照灯都可逼其在最短时间内做出选择,并且给防御部队足够的反应时间,应战也好锁城也好,都可有效防御倭寇。
它虽然不能逼退敌人,也不能避免夜袭,但却能让袭击一方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作为一道防御工事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它发现敌人之后都这样盯着人吗?这燃料消耗……应该不低吧?
其实蹇瑢误会了一件事情。
之所以在他们身上投放了三道远光灯,并不是大明为了炫富,而是……咳咳,其实是因为港区那边是真的看不清他们来着。
从蹇瑢他们的视角来看,自己这边可以清晰得看到三道光柱锁定了自己,所以认定他们一定是已经被看到了,有几个船员更是兴致勃勃得同灯光另一端招手喊话比姿势,在他们心中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定都在同僚们的眼中。
但这其实是因为他们处于暗处看亮处产生的错觉,事实上,在刘家港城楼上的众人只能勉强看到海面上有点异常,并不能确定这里到底是什么。
探照灯的原理是利用螺纹玻璃起到若干个凸透镜聚光的效果,光线透过不同的凸面后会汇聚在一点上,这一点便是最亮的位置,但接下来这些光线会继续沿着直线扩散开,后续的位置虽也有亮度,但光线会明显减弱。
蹇瑢他们的船队恰恰就是在光线的衰减区,哪怕用三个探照灯进行叠加,那个位置依然在众人的视力不可及之处。
所以,刘家湾的众人才点起了三盏灯看看能不能照清楚,但就如今的效果来看,三盏探照灯的亮度也只能算是勉强。
尤其港区内的众人还是从明看暗,削弱效果更为明显。“光靠港区的灯果然还是不行啊。”木白将望远镜捏在了手心里,对如今的情况不是很满意,他小声嘀咕道:“如果不能再提高亮度的话,就只能得想办法在海里也插个灯塔,否则防御效果还是太有限了。”
如今灯塔的灯源燃料已经全都换成了煤油,为了提高燃烧率,无论是灯芯还是灯罩都经历了若干次升级,目前已经达到了瓶颈。
光源没办法改,那就只能改变放置方向。
但就算是千年后的时代,想要在海上建立一座灯塔都不是易事,更何况是在如今这个大部分建筑材料都无法抵挡飓风以及海水的侵蚀的大明朝。
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乃至于人性命去造一座灯塔是否有意义和价值,这就是个问题了。
就如今的情况看,显然是收益不大的,当然,如果未来可以开放海禁,有了海贸和税收的补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木白将手里的望远镜转得虎虎生风,跟随在他背后的总兵长看得心都要掉出来了。
小皇孙手里拿着的可是至今都还没配装的千里眼啊,他听在宫里当值的同乡说过一句,说这玩意套上之后能看千里。
此前他也就是当一句奇闻异事而已,但是方才他可是亲眼看到了!
就在大家都朝着探照灯灯光聚集方向眯眼观察,并且表示不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使用这个仪器的小皇孙却露出了笃定姿态,此后更是下令让众人不必紧张,保持正常戒备即可,
毫无疑问,小皇孙一定是看到了远处的那个掉黑点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才会令他们放松警备。
作为大明如今最重要的海港驻守的总兵官,他当年是跟着洪武帝一起玩过夜袭当过瞭望兵的,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有雀蒙眼的时代里,总兵官自认自己的视力就算达不到千里眼,但来个五十里眼也不是不可以。
他都没有看清的话,对方的位置可想而知,而小皇孙却能够靠工具看见,这工具是什么还用问吗?!
好想,好想试一下哦!
木白在望远镜的加成下的确是隐约能看清那边是一艘大明形制的官船,但现在是日月交替之际,光线有限,肉眼下即便是用了望远镜看也十分模糊,他主要是靠着船只上悬挂的各色彩旗认出对方身份的。
这也让木白坚定了以后必须要让船只悬挂旗帜的心,最好是在船顶挂着,现在这样插在船舷的旗帜在正面视角实在是在是太不明显了。
至于边上灼热的视线以及频频看过来的总兵官……呃,他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望远镜如今是管制产品,这东西是把双刃剑,制作方法也不算困难,所以洪武帝下了封口令,并且将每一把望远镜都登记造册。
按规定,非限定人群不可使用,就是为了预防其存在泄露出去。
如今手上拥有望远镜的除了老朱家的几个人外,只有朱元璋极其信任又身负戍边重任的徐达,就连木白的“养父”傅友德都没给配上。
为此,他“养父”已经往宫里跑了好多次,前些天更是透出了为了一个望远镜以及后续来自“养子”的好东西,他可以答应洪武帝的揶揄,也认洪武帝做个义父的意思来。
此举被他的儿子,木小白的兄长傅忠抱着他大腿制止住了。
在端午节家宴之时,洪武帝一口气对征云南的一干将士们进行了封赏,对于傅友德和蓝玉这类冉冉升起又还没有达到最高点的将星,洪武帝的封赏方法十分之干脆。
他为如今才十二岁的皇十一子蜀王朱椿聘娶了蓝玉的独生女,又将自己的皇九女寿春公主许配给了傅忠。
当然,由于皇子皇女们年纪还小,这只是订婚。
皇室子弟嫁娶仪式冗杂,等所有的过程走完了起码也得四五年以后,到时候小皇子皇女都到了适婚年龄。
傅忠好不容易在靠谱弟弟木小白的牵线搭桥下在寿春公主这儿刷满了好感度,让佳人点了头,如果老爹现在为了抱大腿认了洪武帝做义父,他和寿春公主的关系一下子就变成差了一辈,婚事九成九都得告吹,这怎么行。
于是,可怜的傅老爹为了不让儿子打光棍,含泪放弃了自己的原计划。
别说,人高马大的壮汉失落得望着夕阳叹气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被那落寞的模样打动到,实在于心不忍的木小白一个激动,将上次端午节时候用过的玻璃片送给了傅老爹。
当然,他送人的不是上次用沙子做的半成品,而是使用了工坊特质含胶纸颜料重新绘图上色后的完成版。
胶质颜料在干涸后可以黏在玻璃上,只要不去用力抠,固定效果还不错。
不过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种胶质颜料的透光性并不太好,如果想要像上次一样投影观看的话,基本上出现的就是黑白阴影,颜色只有淡淡的一点。
好在匠坊里头有个灵活的小年轻灵机一动,将其放到一个黑匣子里头。
胶质颜料虽然透光性差,但在有灯光的情况下颜色却十分艳丽逼真,加上你木白之前使用的多是透视画法,从一个配有放大镜的小孔中看进去,很能让人有种置身其中的感觉。
如此,只要有人帮忙更换玻璃片,不需要复杂的投影仪和光幕也能看到木白之前掩饰的场景,更神奇的是,在改变了光源方向后,即便使用普通的画纸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这可把傅友德新奇坏了,他还无师自通得发现了这些玻璃胶片的最佳用法——只要抽取的速度足够快,这些画面就能动起来。
不过很显然,玻璃胶片是经不起这样的粗暴对待的,傅友德干脆找人做了临摹,将玻璃上的图案全都画到了纸上,这样的效果虽然不如玻璃那般清透,但操作起来却方便许多。
有了好东西自然就要和好朋友分享,在这台仪器到了令他满意的程度之后,傅友德立刻开了个酒宴,邀请了老伙计们一起到家中玩耍,顺便炫耀一下“养子”给他的好东西。
这一炫耀可不就捅了马蜂窝,从第二天开始,纷纷扬扬的各种信件就都塞到了木白以及朱标的桌案上,作为人缘极佳以及亲戚遍天下的太子殿下,朱标收到的信函以及请见的拜帖更是犹如雪花片一般。
起初,老父亲还觉得莫名其妙,等他知道儿子又做了什么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得就将家里的小崽子推了出去,表示孩子长大了,这事他管不着,有事就找小孩自己。
木白简直一脸懵逼啊。
沐浴众人如狼似虎目光面前的木小白那真是黑人问号脸:“……??”
这些也倒罢了,木白毕竟是小孩,还是皇孙,这些人虽然再想要这皇木白画机(木白:等等,别乱取名啊!我没同意啊!)也只能恭恭敬敬排队等待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