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螺旋桨的确给匠人们带来了新的思路。
比起常见的桨轮,这种螺旋桨自重可小太多了,但它能够提供的推动力却远大于同样重量的桨轮。
重量小也就意味着力的消耗小,而最重要的是它提供的力完全是直直向前的,这在船只的航行中格外重要。
不过,这种技术还没有被研究透彻,所以,太平号上的螺旋轮还是一个试验品,太平号的主要动力还是以分列左右的桨轮为主。
按照如今的进度,如果没有走歪路,估计等太平号返程的时候,新式的船只才能搭载上新的动力系统!
所谓的走歪路就是……研究人员别再作出异想天开地试图将船上的风帆改成风车,然后用风车的力推动螺旋桨这类事。
第一次看到试验船的古怪造型时,木白差点没惊得把下巴掉到地上,虽然他最后离开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科技和发明都离不开想象力,扼杀实验人员的想象力等同于杀鸡取卵,鸡都没了,以后哪来的鸡蛋吃。
呃,就算下属们异想天开了点、歪门邪道了点、不务正业了点,木小白还是得捏着鼻子包容他们。
他都付出了那么多!
那么那么多!
谁能想到呢?在种种忍耐、次次捏着眉心原谅、几多捂着胸口批经费之后,这艘大船它……却不属于木小白。
他的几个皇叔们联袂向他的老父亲请愿,要求一起上船,出使周边的国家,弘扬大明的国威、宣传大明的繁华,鼓励大家都来(划掉)做生意(划掉),朝见大明新一任的天子。
考虑到明朝皇帝换届的事情于情于理的确应该通知周边国家,朱标就同意了弟弟们的请求,不过在考虑人选的时候他还是打回了一半的奏书。
大明的藩王都是要守边境的,一下子走掉那么多,是要把国境线变成筛子吗?
幸运的是,作为第一个上书的燕王朱棣虽然是九大塞王,却光荣入选,此刻他正器宇轩昂昂首挺胸地拱手立在船头。
而代替帝皇前来送行和祝福的木白,只能站在岸上读又臭又长的祭文。
天哪,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也想出海啊!作为皇太子,还有比他出海更名正言顺的吗?
船是他造的,技术是他的人改进的,出海这件事也是他撬动的,但他却不能出去,天理何在啊!
这一刻,木小白一点都不去想自己曾经吐槽过的太子危险论了,他满心满眼都是扬帆远航。
可恶,本文明明叫破浪,但是作为主角的他却一次都没有出过海!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木白看着船板上那些志得意满兴奋异常的亲戚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手将已经用完后的装着祭天酒水的酒壶掷向船头。
瓷制的酒壶划过了长长的抛物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越过众人的脑袋,随即在触及到包着精铁皮的船头时应声而碎。
澄澈的酒水洒在了船首的狮头像上,场面顿时鸦雀无声,只余海边的强风卷动船上的明字旗猎猎作响。
这一边鼓令船上等着一声令下就扬帆起航的叔侄们也呆住了,他们收起脸上的笑容纳闷地看着身着明黄色朝服的太子殿下,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在华夏文化中,摔杯可都不是什么好的讯息啊,大侄子这是有什么说头?
太子殿下袖手而立,十分镇定,在众人瞩目中朗声道:“孤以清酒一杯为诸位送行,也希望以此酒瓶为诸君挡灾,祝诸位碎碎平安,早日归来。”
众人顿时恍然,品了品这“碎碎平安”的说法,顿觉有几分意趣,又听皇太子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清酒祭海中仙佛,酒香为引带众人回家,瓶碎挡灾云云,都觉得十分有道理,在太子建议以后每次新船出航都要以此为礼时,便也没人在此时唱反调。
但此刻谁也没想到,许是因为太平号在此后辉煌返航,许是因为这样的习俗似乎当真有利于新船出航,这一玩笑般的习俗竟是在此后一路传了下去,成为了此后新船下水的习俗,人们还为它取了特殊的名字,名曰“掷杯礼”。
而酒瓶里的酒水也因为这些船舶所在地的不同而有了各种变化,北方的烧刀子、南方的女儿红、桂花酿,各家都有各家的喜好。
就连木白也没想到,此后他还有许多许多的机会为船舶行掷杯礼,而且这些船他都没能抢到首航。
……可以说是真的十分悲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完结前真的好卡!
历史文现在限制好多的,比如不能反历史……所以正文小白不能登基,也不能和历史BG性向的搞CP,(耽美),不过等完结了,篇外就能放飞啦!
现代船舶下水大部分的礼仪都是来自于西方的,说个很有趣的点,国际上公认,所有的船都是妹子。
在英文上形容船的时候都是SHE,所以舰娘是真哒!
而掷瓶礼也都是由女性进行,一般都是船主的夫人或者是德高望重的女性摔碎香槟,而取名字时候,如果是人名的话,也多是女性的名字。
第162章
建文三年,公元1395年,已经及冠一年的皇太子殿下驾轻就熟地完成了又一次的新船下海仪式,然后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们欢天喜地地离开。
他,已经很淡定了。
俗话说得好,人的心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木白就是这种情况。
燕王朱棣的出海远航,仿佛为大明的藩王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无聊到有些发霉的藩王们纷纷化作土拨鼠,一个个的站在洞口发出了充满希冀的叫声。
他们不光每隔几天就要写信骚扰一下他们的大哥,围绕“藩地好无聊,我们想出去玩”的中心思想,对他们的老大哥进行精神攻击。
他们还在藩地开启了各种五花八门的操作——藩地有江河的就去江河上飘荡,有湖泊的就在湖泊上遨游,若是江河湖泊都没有,那就在王府内划拉个内陆景观湖,日日泛舟其上,美其名曰“适应海上生活,避免晕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出海欲望之坚定。
但凡这些人拿出一点现在的精神头对付北边的邻居,退休的洪武帝如今都能在北方的草场上跑马了。
虽然木白每隔三五天就想吐槽一下这些不靠谱的叔叔们,但他内心觉得……真的不能怪他们有如此想法。
如果这么闹腾有用的话,木小白也想这么来一次。
因为亲自用自身经历给各位兄弟侄子做表率的燕王朱棣的收获实在是让人太羡慕啦!
朱棣到底是藩王,加上乘坐的是新船,性能还不确定,为了保险起见,原定的航行是和过去一样,沿着大明的周边大陆架走上一圈。
想必已经有人注意到,方才说的航线使用了“原定”一词。
之所以出现了这个词,自然是说明出现了变数,毕竟这时代没有GPS导航定位,也没有无线电卫星远程控制,船从离开陆地的那一刻,它就是完全自由的,船入海便如同龙入渊,之后它要去哪可不由大陆上的人决定。
所以,即便在船启程前,老大哥朱标拽着弟弟千叮咛万嘱咐,最后这条船还是遇到了“不可抗力”,船只偏移了航向。自十一月起,来自北方的大陆风吹拂过广袤的华夏领土和东亚海域,对于以风力为主要航行动力的帆船而言,这是最好的南下机会,而等到来年三月,来自太平洋的暖湿气团会将船只向北推进,所以这也是原定的返程日期。
11月出发,来年3月返航,这时间看似很紧,但事实上依托于季风和洋流的双重作用,从后世的马六甲海峡抵达位于长江入海口的刘家港也不过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所以这个时间已经非常充裕,连带着下船后接见外邦国主的时间都算在内了。
但直到五月,大明沿海各处都没有接到任何大明船只返航的消息,大家这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满朝文武除了一小部分开启了叽歪模式外,大部分都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去找面色发黑的朱标不痛快。
嗯……怎么说,倒也不是太意外就是了,毕竟船上的可是那位啊。
燕王朱棣,从年少时走上战场那一刻,他的作战风格就十分大胆,朝中每一个和这位殿下打过配合的武将都吃过苦头。
众所周知,带着领导的儿子打仗是最苦的差事,虽然洪武帝口口声声对臣子们表示你就当他是个小兵不用顾忌太多,但谁敢真的这么做啊?谁都知道皇帝让儿子上战场的目的,要么是为了刷军功,要么是为了培养其成长,好在未来把持住军权,无论哪一种,首要的前提都是要活下来。
所以,这位拥有勇于挑战未知的勇气、以及藏在这份莽撞之下的细腻心思和谋划并且敢于去实施的燕王殿下就成了许多武将头痛的存在,而这份头痛现在转移到了殿下的大哥身上。
众武将们看着捂着额头听报告的朱标,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在报告中,燕王殿下是顺着冬日的洋流一路南下,在琉球岛西面得到补给后便彻底断了消息。从琉球岛那边传来的消息看,当时整艘船的状况非常优秀,他们甚至还在船上划分了区域专门用来种菜,船上的物资应当也比较充足,所以他们在采买补给时只是购买了一些活的牲畜放在船上蓄养,粮食、饮用水都没有采购。
是的,这些人不光在船上种菜,还养起了牲畜,还真是仗着船大载重多各种放飞,但他们也的确有这个成本。
琉球岛的渔民在看到大船的时候都惊呆了,哪怕在三年前洪武帝因琉球国上书使者折损率太高,自家造船技术太差求指导而下令迁移了福建三十六姓入琉球,以传授先进的生产文化以及造船技术,但很显然,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并不足以让琉球国的技术完成大跃进。
所以,当他们看到挂着五张帆的大型楼船南下时,可想而知他们有多惊讶了,这已经不是船和船的差距了,而是小木板船和航空母舰的距离啊。
因为当时这艘大船要靠岸,为了控制速度和方向,太平号上的五张帆只张开了更为灵活的两张辅帆,远远看上去有些光秃秃的,但所谓的辅帆是相对于太平号来说的,对于琉球的民众来说辅帆之大已经能算得上惊人了。
毕竟辅帆的目的也在于推动船只前进,即便受制于原材料和灵活操控的要求,它的体积相对于主帆做了缩小,但若是放到地面上那也有普通一整个渔船的长度。
只是辅帆便已有如此威势,可想而知,当这艘太平号张开所有风帆之时又是如何一副雄壮威武的模样。
在离开琉球岛的时候,太平号也让岛上的居民们真正见识到了堪称遮天蔽日的盛景。五张风帆满风鼓起,经过特殊炮制,防水效果极佳的帆布就像是温柔的大手,将冬季西北风的风力转换为了船的驱动力,巨大的宛若城池的大船在顺风之中硬是开出了完全不符合它体型的战船速度。
因为大船航行时候的水波影响,随船航行的辅船以及半路相遇因为好奇想要靠近的大食商船撒开腿跑都追不上它,也正因为追不上,所以太平号在离开琉球海域之后的踪迹也没有谁能抓住。
不过从方向来说……那是要一路向南?
这可不太秒。
南海的地理环境相当复杂,作为亚欧、印度洋、太平洋板块三方交汇之处,这片看似深沉的海面下其实藏了无数受到板块挤压而凸起的礁石。
其中较大的一些礁石成为了南海的群岛,而还有一些没有露出海平面的,则是组成了海船航行的杀手——环礁和暗礁。
在没有声呐的时代,这些藏在海底的幽灵在千百年间让无数商船在此地殒命,也因此,所以的航行者在走这条路线的时候都会得到前辈们的慎重告诫。
而有趣的是,比起南北向的步步危机,东西向的航道却非常友好。只要在靠岸时候小心些前滩,避开几个比较夸张的雷点,航运时候运气好些,别遇到极端天气,安全回家还是有保障的。
就在老大哥因弟弟和侄子迟迟没有消息而有些焦躁的时候,转变的风向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首次出航的太平号回来了。
准确地说,是满载着丁香、肉豆蔻、胡椒等香料的太平号回来了。
因为货物过于沉重,太平号在进入福建之后特地卸下了部分货物走陆路,这个消息才没能瞒住。
在这个年代,香料几乎就和黄金同价,全世界都在为了它的香味着迷,无数的西方船队来到东方除了为了丝绸和瓷器外就是为了香料。无数的植物学家隐姓埋名来到东方就是为了破解东方香料之谜。
谁让奸诈狡猾的中间商大食商人为了避免香料种子外泄,每次都是将所有的香料都炮制好令其失去生物活性无法被种植后,再进行交易呢。
大明人对于香料无疑也是十分着迷的,汉人的食谱比较广,人多地少,物资贫瘠,所以吃东西当然要物尽其用。
只要是能吃的,就连皮都能扒下来吃给你看!
——猪皮冻可好吃了,吸溜。
咳咳,当然,和美食最相冲的就是食物的腥味了,想方设法去除腥味,提高食物的风味是华夏人从古到今的追求。
幸好这片土地也不曾辜负每个在这儿认真生活的人,它足够丰饶,也足够广袤,给予人们的恩赐,足以让周边人羡慕到流口水,而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也将来自大地的礼物利用到了极致。
无论是多么昂贵的香料,到了最后都会进锅子里试一下,而恰巧,丁香、肉豆蔻、胡椒这三种香料对于处理肉制品都有奇效,因此市场上对于它们……尤其是百搭的胡椒需求量非常大。
但比起朱棣这次最大的收获来说,这一船的香料压根不算什么。
朱棣找到了这些香料的真正产地,并且和当地的土著部落建立了长期稳定的采购关系,这才是这次下南洋最大的成就——大明破开了大食商人对香料的封锁,完成了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成就。
“当地的岛民非常喜爱我们的丝绸、绢布,对瓷器、金器、锡器有较大需求。”晒黑了三个度的朱棣站在奉天殿前意气风发地汇报这自己此次出行的成就,“这些香料是他们岛上的本土植物,北部产丁香,中部产豆蔻,胡椒则全岛均有种植,产量非常大。”
“当地民众多未开化,较为朴素。此前,大食人以我们的布料与他们进行交易,价格约为三十比一。”顿了顿,见皇座上的朱标以及在下首旁听的木白反应都很平静,朱棣补充了一句,“香料三十,布一。”
“什么??”不出他的所料,满朝文武听闻这个离谱的兑换比例顿时都炸毛了。朱标脾气好,加上如今朝堂上的大部分臣子要么做过他的先生要么是他的同辈小伙伴,因此,建文朝的朝堂风格是十分放松的。
至少,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的模样在洪武朝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朝堂上的众人简直气坏了,他们方才为什么那么淡定,当然是因为香料三十比一的价格在大明算是正常,甚至还可以说是比较良心的,只不过是三十的布比一的香料。
当然,这里的布并不是指极其高昂的丝织品,而是在市场上流通最广的那种布料,但这价格也已经称得上十分昂贵了。
在大明建国初期,商贸还没有顺利开展的时代,那时候撒个胡椒可是富豪行为,还是可以呼朋唤友开门迎客来炫耀的那种啊!!可想而知它在众人心中有多珍贵了。
但现在他们知道了这些香料的原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