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已出鞘。
是绣春刀。
雄娘子勉强笑道,“这位姑娘,我……”
陈绝音冷冷道,“剑谱。”
中原一点红也要剑谱,也看向雄娘子。
说来也好笑,这里的三个人,一个誓要杀死雄娘子来博得师父的宠爱,一个只要剑谱,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还有一个既要剑谱,也要把人带回去问斩,立场虽不同,但都是看不得雄娘子好过的。
唯一一个关心雄娘子的人,正在巨石上与人缠斗,根本分不出心来。
而这个人,也是被他亲手推开的。
你说这世上的事是不是奇妙得很?伤害了别人的人,是不是迟早会遭到报应?他们的人生,是不是会过得很艰难?
雄娘子现在却没有空思考这些,他只想活命,只想见到司徒静。
已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四个人混作一团,叮哩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中原一点红和陈绝音要夺剑谱,自然对雄娘子下手,可他们却又不得不防着对方,向对方出手,莫说剑谱只有一份,就是有两份,也必须在一个人手里。
宫南燕要杀雄娘子,却又不愿意让别人杀了他,一会对雄娘子拍出一掌,一会儿又替他挡下一剑,简直捉摸不透。
当然最惨的还是雄娘子,混在三人中,他已分不清自己是谁,到底要对付谁,谁在与谁交手,而他又该怎么脱身,下一秒就要发疯。
这四个人你打我,我打你,不一会儿就已拆了一个房间,打到了隔壁的仓库去。
仓库里放着神水宫的账簿与绫罗绸缎,四个人在这里打起来,更是纸墨乱飞,五颜六色的布匹在地上滚来滚去,热闹得像是在过节。
楚留香和陆小凤站在走廊里,简直不知道该帮哪一个。
陆小凤摸摸胡子,又摸摸鼻子,最后用手肘碰碰楚留香的胳膊,道,“你看这像不像是在锅里煮饺子?”
楚留香叹道,“像。”
“那么我们该怎么把饺子从锅里捞出来?”陆小凤苦笑道,“烫死可不是什么好的死法。”
楚留香道,“不如这样。”
“你说。”
“我喊一声水母阴姬,你喊一声沈百终。”楚留香慢慢道,“宫南燕没有听过我的声音,必然上当,而中原一点红和陈绝音认识你的声音,一定会关心则乱,等他们都扭头的时候,我们就冲上去制住他们。”
陆小凤道,“这个法子很好,我们应该喊的小声些,不要让沈百终和水母阴姬真的听见。”
楚留香道,“好。”
于是两个人喊出声来。
四个人果然停下,一齐看向湖中。
湖中雾气大散,巨石已遍布裂痕,沈百终一身黑衣,正从地上拔出刀来。
地上还有一个人,就在刀下。
水母阴姬的胸口绽出鲜血。
这鲜血也正从刀上滴下。
第45章 深水
宫南燕瞪大眼睛,张开嘴想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此时她眼里早已没有别人的刀剑,满目都只剩下鲜红色的血。
陈绝音也收了手。
雄娘子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可怕,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关心自己的前途,还是在关心水母阴姬这个人。
中原一点红虽然冷傲,却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出手的时候,于是收了剑离开仓库,似乎已独自去别的地方寻找剑谱。
雄娘子总是不会跑的,他现在离开,一会儿再回来就是,难道还会失手不成?
中原一点红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沈百终。
湖中。
巨石。
碎裂的巨石。
“你输了。”沈百终淡淡道。
水母阴姬吐出一口血来,双手死死握住胸口的绣春刀向外推,一边推一边笑,“你说得没错。”
“你不要动。”沈百终皱眉道,“刀如果拔出来,你就会死。”
“难道你不准备杀我?”
“即使要杀,也要先审再杀。”沈百终道,“因为我并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哦?你还有不清楚的事?”
水母阴姬的手上流出血来,血顺着刀流,一直流到她的衣袖上。
她还没有松开刀刃。
“每个人都会有不清楚的事。”沈百终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这个世上也从没有万能的人。”
水母阴姬沉默片刻,叹道,“这个道理说来简单,却也不是谁都能真正懂得的。”
“你想问什么?”水母阴姬突然道。
“剑谱。”沈百终道,“是不是你让雄娘子去偷独孤九剑的剑谱?”
“是。”
沈百终有些吃惊,因为他并没有从水母阴姬的武功中看出半点独孤九剑的影子。
武功到了他们这样的地步,任何功法,即使是只看了一眼,也可以将其用的得心应手。而水母阴姬看起来也并不是像是会偷盗的小人。
“我并没有想要那本剑谱。”水母阴姬缓缓道,“我只是为了让雄娘子不要再来找我。”
“为什么?你明明还喜欢他。”沈百终道,“你甚至为了他与公孙大娘联手。”
“那是因为静儿已经死了。”水母阴姬痛苦道,“静儿就是司徒静,我和他的女儿,她已经……我又怎么能让雄娘子见到一个活着的女儿?”
沈百终明白了。
“所以你叫他去偷独孤九剑的剑谱,只是因为你认为他绝对办不到。”沈百终道,“他既然办不到,你自然就有了借口不让他见司徒静。”
“没错。大内皇宫已是世上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如果那里都挡不住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呢?”
这一点倒是水母阴姬想错了,她但凡换一个地方,雄娘子也绝不能完成任务,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假扮女人,而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只要找个不收女人的门派,雄娘子就会吃瘪。
少林寺就很不错,大师们非但不收女人,也绝不会对女人动心。
但这却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借口,此事过后,守宫门的就要换一批人了。
陈绝音已顺着石路来到巨石上。
沈百终松开刀柄,道,“替她包扎。”
这时又有一人来到石上,道,“蓉蓉已经来了,公孙大娘的伤就交给她吧,她的医术也是不差的。”
“嗯。”
这个人当然就是楚留香。
至于陆小凤,此时却还在楼上与宫南燕交手。
面对漂亮的女孩子,陆小凤下手总是要轻一点的。
因为他总是认为女孩子活在世上已很不容易,江湖中的女孩子就更难,而混江湖的好看女孩子更是要再难一点,所以此刻他也并不愿意伤到宫南燕。
无论如何,要抓人家的师父,总是理亏的。
“你让开!”宫南燕嘶声道,“再不让开,我就杀了你!”
陆小凤摸摸胡子,拧身躲开宫南燕的匕首,一伸手,就够起一个板凳来,当作了临时的武器。
“你总能过去的,又何必着急呢?”
“我当然可以过去。”宫南燕冷冷道,“可我过去时,她就已经死了!”
板凳被踢了一脚,碎裂开来炸了一地。
“我保证沈百终并不会杀她。”
“我不信。”宫南燕大喊道,“你让我过去!”
陆小凤不说话,宫南燕根本看不清他如何出手,也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眼前一花,手里的匕首就到了陆小凤手中。
刀柄夹在陆小凤的两根手指中,好像本就是他自己的刀。
宫南燕的冷汗流出,她的嘴唇也已在颤抖,她知道陆小凤的意思,他虽没有说话,却用行动表达了一切。
“你只需要再等一等。”陆小凤微笑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很年轻美丽,时间还有一大把,为什么不愿意等一等呢?要知道无论是什么人,一辈子都总要等一等的。”
陆小凤说着说着,却突然顿住了,因为宫南燕的眼泪已落了一地。
“我求求你,只要你让我过去,我什么都肯答应你!”宫南燕哽咽道,“见不到她,我情愿立刻就去死!”
陆小凤怔住。
“你可以把我的穴道点住!”宫南燕道,“只要把我的内力封住,我就再也不能动手了对不对?就算我有内力,也赢不过沈百终呀!”
话已至此,陆小凤还怎么能够拒绝她?
他只有跟着宫南燕过去。
但陆小凤当然也已点住宫南燕的穴道,他做事情虽然随性,却从不会大意。
至于地上瘫坐的雄娘子,还有谁会在乎他呢?就像是中原一点红想的那样,他总是跑不了的。
公孙大娘已经昏迷,苏蓉蓉将药粉洒在公孙大娘的伤口上,替她止了血,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来替她包扎,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宋甜儿和李红袖就在楚留香身边,好奇地盯着沈百终看。
陈绝音站着站着,就黑了脸,移了几步挡住她们的目光。
楚留香有点想笑,咳嗽几声,忍了下去。
“公孙大娘和金九龄为什么可以在神水宫中活动?”
“金九龄是谁?”水母阴姬怔住,“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