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有一道寒光闪过,不偏不倚地击在独孤一鹤剑上,硬生生让它偏了几寸,擦着龙小云的脸过去,只留下几道血痕。
龙小云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嘻嘻道,“老先生的剑法怎么如此拙劣?为什么不再练几年?”
独孤一鹤大怒,吼道,“李寻欢!你是不是要和我峨眉为敌?”
李寻欢苦笑道,“在下,在下自然没有那个心思,只是故人之子,在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见他被杀。”
独孤一鹤冷冷道,“你想怎么样?你觉得我会善罢甘休?你觉得我峨眉比不上兴云庄?我明日就可以叫弟子踏平那里。”
他越说越平淡,竟好像不生气了。
李寻欢却知道独孤一鹤只是气到了一种极限,当人的情感几乎达到一种顶峰时,反而不会再激烈。
陆小凤突然站了起来,也冷冷道,“既然如此,此事就由我来解决。”
陆小凤接着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无论我们如何处理,你都对不起我们,是不是?你不该恨我们的,对不对?只要我们不杀了他,你就不该有意见,是不是?”
李寻欢点点头。
陆小凤这才露出一点满意之色。
他现在不阻止自己,总算还能分清黑白。
于是陆小凤大步上前,拨开秦孝仪,一掌拍在了龙小云丹田处。
第80章 兴云庄
陆小凤废了龙小云的武功。
废得干干净净,废得很果断,手法也很漂亮。
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你将他花费时间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内力废掉,还要他以后再也不能练功,他跑得不如别人快,力气也没有别人大,人家在月夜里于积雪上穿梭,他却只能干看着,遇到强敌时,他更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岂不就是最大的惩罚?
陆小凤道,“我叫你以后不能再出手伤人,你有没有意见?”
龙小云已经傻了,眼泪干干地挂在脸上,张大了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的内力一被废掉,他自己的人也已经软了,软溜溜地挂在秦孝仪的胳膊上,好像一根煮烂的面条。
独孤一鹤冷哼一声,将剑放回去,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道,“快走吧。”
秦孝仪却支支吾吾问道,“我那儿子的病……”
梅二先生瞪大眼睛,霍然起身,暴跳如雷,大吼道,“我管你乌龟王八蛋的儿子!他就是死了,也和我没有关系!我说不去,就是不去,你还不快滚?”
秦孝仪一缩脖子,连气也不敢喘一下,顺着院墙溜走了。
龙小云当然还在他胳膊上。
他们算是一起走的。
大厅里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气氛本来很融洽、很放松,他们无论聊什么都挺开心,李寻欢请他们坐了马车,梅二先生是这里的主人,陆小凤有很不错的好酒,一切都很不错的,对不对?
可是龙小云一来,开心快乐就都没有了。
他们本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这样的人,他们随手就可以解决七个八个,可李寻欢却偏偏要救下他。
连陆小凤也呆不下去了,端着酒杯一溜烟去了后院,更不要提其他人,大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李寻欢和铁传甲。
阿飞也走了。
他被梅二先生叫去看自己的房间,梅二先生也正是用这种法子开溜的。
阿飞这样做绝不是看不起李寻欢,也绝不是怪他,他已明白自己留下做不了什么,反而会叫李寻欢觉得愧疚难堪,所以才走的。
他是一个很懂得珍惜朋友的人。
铁传甲站在李寻欢身后,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已布满血丝,嘴唇不停地颤抖,似已支撑不住。
过了很久,他才咬牙道,“少爷你,你又何必……这里坐着的人,哪一个不比龙啸云强?哪一个不比他讲义气?他已经将你害成那样,你还嫌不够么?”
李寻欢紧闭双眼,道,“不要说了!大哥他是个好人,错的是我,是我……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铁传甲嘶声道,“那么那孩子呢,他难道也是个好人?”
李寻欢道,“他,他只是因为父母疏于管教罢了,只要好好教导,这孩子总会变好的。”
铁传甲不再说话,将拳头松开,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李寻欢,好像是在说——你什么时候才会懂呢?你一遇到林诗音的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可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她?
大雪时停时落。
寒风凛冽,吹落梅树上的积雪。
“噗”的一下。
一个雪球砸在沈百终脚边,软软地四散开来。
“你来了。”
“我来了。”
“你好像有事要告诉我。”
陆小凤拍拍手上的水珠,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一定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你想也想不到,猜也猜不到的。”
沈百终的确想不到,所以他只有问。
陆小凤道,“刚刚来了两个客人,一个叫秦孝仪,一个叫龙小云。”
沈百终的脸色变了,他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恶心事一样,问道,“龙小云?他是不是龙啸云的儿子?”
陆小凤诧异道,“你认识他们?”
“我不认识。”沈百终冷冷道,“这两个人的名字,光听一听就是一件恶心事。若是认识他们,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陆小凤道,“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么讨厌一人。”
沈百终道,“是两个。”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沈百终沉吟片刻,道,“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很好,你会怎么想?”
“我想和他做朋友。”
“这两个人绝不是这样的。”沈百终道,“如果有人对他们好,他们反而会嫉妒这个人,嫉妒这个人的大方和善良,因为他们自己根本做不到!他们非但做不到,也根本不想做,他们只做对自己好的事情。”
“他们根本不想做?”
“嗯。”
“可他们还要嫉妒?”
“对。”
陆小凤想吐。
他忍不住问道,“这两个人都做过什么事?”
沈百终道,“你很快就可以亲眼见一见了。”
“我?”陆小凤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难道我们要去找他们?”
“没错。”
沈百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纸来,“这封信是刚刚才到的,梅花盗已出现在兴云庄,他已伤到了秦孝仪的儿子。”
陆小凤道,“怪不得他要来找梅二先生。”
“林仙儿就住在兴云庄。”沈百终继续道,“大部分人要杀梅花盗,都是冲着林仙儿去的,所以梅花盗也一定想要杀死她。”
“这样看来,要抓梅花盗,就一定要去兴云庄。”
“嗯。”
陆小凤使劲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现在应该去吃一顿好的,到时候即使恶心,也不至于太饿。”
沈百终笑了,道,“好。”
冬天就该吃锅子。
陆小凤去找锅子的时候,沈百终就站在廊下等他。
他一向爱站着,陆小凤总是能坐着就不站着,他却是能站着就不坐着。
人在站着的时候,肌肉总是要比坐着、躺着时紧绷的,在这种时候,无论是拔刀还是拔剑,都会更快,人的警惕心,也要更强。
他虽然已是天下第一,却还是总在严格要求自己,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要保护别人,所以从不肯懈怠。
天地边际处,雪花依旧纷纷降下。
每一片雪花落下时,都有自己的声音。
所以当阿飞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时,沈百终立刻就听到了。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少年。
他的一切都好像是沉稳的、安定的,唯独那双眼睛,像是狼,像是虎豹,充满了动物的野性,好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烧。
他的腰间虽插着一把剑,那把剑却好像只是个玩具。
这把剑又破、又薄,随手捡来的武器都比它要好,可它在阿飞手下发挥的作用,绝不会小于任何一把神兵利器。
阿飞当然也发现了沈百终。
沈百终是用耳朵发现他的,阿飞用的却是眼睛。
“你是沈百终。”阿飞道。
阿飞本不认识沈百终,但无论换作是谁,在马车上听了一路的消息,也该知道他了。
更何况他已经发现,李寻欢对沈百终有一种很奇异的愧疚之情,他们本该是朋友的,却又好像突然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单方面的决裂。
“我是。”沈百终道。
“你可以叫我阿飞。”
沈百终盯着阿飞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不是第一次出门?”
阿飞诧异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