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还爱着彼此。
“我还想要你明白。”林诗音的目中已流出泪来,一颗颗落在桌上,“我只恨自己没有告诉你,我除了你以外,谁也不喜欢,除了你以外,我谁也不嫁。”
李寻欢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眼泪也已经涌了出来。
“我以前不懂武功的好处,只觉得江湖里到处是可怕的仇杀,人人都没有善终,也不会有归处,所以,所以隐瞒了一些事。”林诗音道,“但我已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是王怜花前辈留给你的。”林诗音取出一本书来,轻轻放在桌上,道,“希望你不要怪我。”
李寻欢立刻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林诗音道,“我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我会学着出去做事,练武,交一些朋友。因为我已经知道自己除了爱情,还可以拥有很多。”
李寻欢只能点头,他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动作。
林诗音道,“我以前想错了事。你有江湖,你有朋友和自己的事业。而我,我只能呆在家里等你回来,就好像是一朵无用的菟丝花,也许我们本就不适合在一起的。”
李寻欢几乎要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实在很会忍耐。
他已把半辈子的时间花在忍耐上。
“你不要再为我担心。”林诗音道,“我也不会为你担心。我们两个过得好,就足够了。我走了以后,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再喝酒,也不要去赌,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娶她。”
李寻欢道,“诗音,诗音,我……”
林诗音抬手拭干眼泪,笑了笑,“我说不定也会嫁人的!世上哪里会有完美的事情?大家都有伤心事,凭什么我们非要要死要活?”
李寻欢颤声道,“你说得对,我祝福你,我祝福你以后可以过得更好。”
说完这句话,小屋里彻底寂静下来。
他们死死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恨不得把对方的身影刻在脑海里,好在以后的日日夜夜里回想。
龙小云站在屋外,不知不觉已靠在木门上,呆呆地盯着屋檐下的冰柱子发呆。
屋子里的对话,他当然都听在耳朵里,就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似乎已是最好的结局。
过了很久很久,林诗音才回过神来,坚定道,“我走了。”
“嗯。”
“我绝不会再回来。你也绝不能来找我。”
“好。”
林诗音笑了笑,接着整理好衣服,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根本没有回头。
李寻欢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连酒壶倒了也不知道。
酒液顺着桌角一路淌下,一滴滴落到地上,汇成一摊。
它们下落时无论要花费多久,都总是要落地的。
人岂不也是一样?
糊涂痛苦了多久,还是要醒的。
第92章 扎堆
清晨。
一声鞭声响起,鞭子打在地上,车前拴着的四五匹马勾了勾蹄子,一齐走动起来,拉着马车向前走去。
铁传甲站在很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林诗音的背影。
林诗音和龙小云就在那辆马车上,赶车的人是锦衣卫,他们要去哪里,除了沈百终以外谁也不知道。
为了实现对林诗音的承诺,就连驾车的锦衣卫,也会换上好几批,到了最后,更是只会为他们准备干粮和马匹。
林诗音常年不见外人,独坐小楼,能认得她的人本就不多,龙小云还是孩子,长起来快得很,样子也变得快,再过几年,认得他的人就更少。
他们实在可以很平静地生活下去。
铁传甲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既高兴,又悲伤,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李寻欢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可他也知道,林诗音这么一走,李寻欢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
他是为了这一对情人而伤心。
也许他更是为了爱情这种感情而伤心,为了求而不得伤心。
可是不管怎样,这事情总算过去了,哪怕它持续了十年的时间,也终于结束。
铁传甲不由地长叹一声,呼出的一口气在寒冬里产生一片白雾。
阿飞就站在铁传甲旁边,他只穿了一件小羊皮做的袄子,却不见有半点因寒冷颤抖的迹象。
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总是一片平静,现在总算起了波澜。他这种人很少疑惑,所以疑惑这种情绪放在阿飞身上就显得很稀奇。
“林诗音为什么要走?”阿飞问道,“李寻欢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走?”
铁传甲道,“因为他们……因为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的。”
阿飞问道,“你也不清楚?”
铁传甲大笑道,“我也不清楚,但是飞少爷你一定会懂的,等你有了喜欢的人……”
阿飞道,“哦。”
铁传甲搓搓手,把脚从积雪里拔出来,走向李寻欢所在的小屋,一边走一边道,“飞少爷还有什么事么?和我一起去看看少爷吧,他见了你,一定会高兴的。”
阿飞摇摇头,“我还有事。我要出门。”
铁传甲怔住,道,“你要走?”
“嗯。”
“好歹,好歹让我们送送你。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铁传甲失声道,“我们实在欠你很多。”
阿飞这才知道他误会了,立刻道,“我还会回来的。我只是要替锦衣卫把龙啸云送出门城去。”
“龙啸云?”
阿飞点点头,“他已经招了,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为了陷害李寻欢做出来的,那些江湖人士聚众起事,是他的错。”
铁传甲立刻来了精神,急忙道,“他怎么样?他会被关到哪里?”
阿飞道,“我不知道。”
“关多久?”
阿飞还是摇头。
铁传甲喃喃道,“我只希望他还是死了好,千万莫要被关起来,他这种人,死了对谁都好的。”
这话并不假。无论谁有龙啸云那样的父亲、丈夫,或者做了他的朋友,都简直是倒霉。
阿飞也完全同意,道,“那么我先走了,我要去看看他是不是……”
这句话还没说完,阿飞就闭上了嘴,因为他已看到李寻欢走了过来。
李寻欢看起来很憔悴,他的衣服不仅凌乱,还带着一股酒气,头发也很蓬乱,甚至白了许多。
但是铁传甲的眼睛却发出了光,因为他已看出李寻欢的神情虽然疲惫,步履却很矫健,精神上更有着十年从没有过的松懈与释然。
阿飞抢着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李寻欢笑了笑,道,“霍老先生的医术当然是很好的,我现在已经壮得像一头牛。”
铁传甲也道,“不管大夫的医术有多好,病人也是需要多休息的,少爷你为什么不再躺一会儿?”
李寻欢道,“我睡不着。即便我想睡,现在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门房已来找过我,说这里有了客人。”李寻欢慢慢道,“他们想来拜访我。”
铁传甲先是一喜,然后又担忧道,“他们来的实在不是时候,锦衣卫已围住这里,沈大人也不许任何人外出,他们只怕要败兴而归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只怕他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铁传甲本来正替李寻欢高兴,觉得他总算有了该有的生活,这些人也说不定会成为他的好朋友,谁知却听到了这句话,不由怔住,皱眉道,“他们,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难道是梅花盗?”
李寻欢道,“不知道。”
“那么,那么都有谁要见你?”铁传甲追着问道,“他们的武功都怎么样?”
李寻欢摇摇头。
他还是不知道。
今天早上,他本来正在收拾地上的酒液,收拾完以后正准备喝上一碗粥,就见到林仙儿的父亲推门进来。
林仙儿的父亲就是兴云庄的管家,是一个满脸麻子的酒鬼。他的女儿虽然倾国倾城,他自己却并不出色,甚至比普通还要差一点。
只不过因为他是林仙儿的父亲,所以就坐上了这个管家的位置。
兴云庄出了变故以后,还没有人提出要换掉他,所以这里的事还是归他管。
铁传甲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他知道沈百终和陆小凤已经出门去,所以才会这样紧张。他根本分不清这是不是巧合,这些人要做什么?他们是不是趁着沈百终出门以后才来闹事的?
无论他再怎么担心,李寻欢的脚步也没有停下,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们就到了正门口。
正门口外站着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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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不仅有三个人,还有五六个锦衣卫。
为首的正是在孙驼子店里出现过的那个高个子,他穿着一身深蓝色飞鱼服,好像一根标枪插在台阶上,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天空。
这三个人里,一个是枯瘦的老人,一个是光头的和尚,还有一个是黄衫少年。
而这枯瘦的老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万事通百晓生。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门派就抢着招待他,巴结他,若能从他那里抠出一点点消息,就将受益无穷。
光头和尚一身灰袍,踩着芒鞋,穿着白袜,竟好像一点也不冷,若只看他那张蜡黄的脸,实在看不出他有这样高深的内家功力。
最后的那位少年,面色冰冷,黄衫上镶着一道金边,正是被解开穴道的上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