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他都想睡觉了。
乾帝看了他一眼:这老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眼色了?
他倒是想睡,睡哪?
勤政殿是他打理政务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把床搬来,只一个软榻偶尔小憩片刻……这会儿上面正躺着只死猪呢!
至于让这小子挪窝……他不觉得之后自己还会这么“想睡”。
将手里的棋谱放下,起身活动活动,又在案前坐下,批了会折子。
外面跪着的大臣里,有两个支撑不住倒下,被刘总管命人抬出宫,他就负着手,站在窗口静静看着。
看着外面跪着的文武百官,再看看身边熟睡的少年,乾帝忽然就有点想笑。
转身到软塌边坐下,道:“把折子搬过来。”
就像看别人吃饭吃的狼吞虎咽,自己也会变得有胃口,并且觉得这人吃的东西一定是人间美味一样,看到有人睡得这般香甜,总会下意识的觉得,这人睡得地方,一定最舒服。
咦,好像真的很舒服。
乾帝将某只猪朝里面推了一点,腾出地方他放腿。
批了片刻折子,刘总管轻轻咳嗽一声,低声提醒道:“皇上,皇长子殿下来了。”
乾帝抬眼,没看见赵轶,刘总管朝门外一努嘴,乾帝就看见自家儿子沉稳高大的背影,挡在他和请罪的群臣之间。
赵轶看着带了几分悲壮色彩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大臣们,冷笑一声,道:“诸位大人好悠闲啊,约好了一块到勤政殿晒太阳呢?”
“皇……”
“皇什么?”赵轶冷笑着打断,道:“皇差都做完了?大乾海晏河清了?百姓衣食无忧了?边关战事平息了?
“天底下的人贩子都抓完了、杀绝了?官府记录在案的失踪孩子都找到了?马蹄山意图弑君的叛逆伏诛了?”
所有人呐呐无语。
“请罪?”赵轶冷冷道:“我看你们是该好好请请罪!”
“父皇身在皇宫,偶尔出宫私访,便遇到当街拐卖孩童之事,你们日日在外面住着,就没遇见过一次,听闻过一回?
“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为救无辜孩童,尚且不惜以身犯险,甚至险些丧命,你们呢?何曾有人问过一句?
“百姓哀鸣视而不见,父皇一句话就承受不住了?
“受不住就滚回家种地去!我大乾不需要这等尸位素餐之徒!”
并不给他们辨白的机会,说完便拂袖转身,径直入殿去了。
刘总管悄然出现,道:“诸位大人还不回去,是等着皇上留饭呢?还是果真闲的无事可做了?”
左相叹息一声,知道皇上今天是不会出来了,面对勤政殿恭敬磕了几个响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去了。
右相也磕头起身,道:“诸位大人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格尽职守,就是对皇上的忠心。”
所有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拖着跪的发麻的腿,相互搀扶着离宫。
……
进了勤政殿看见的情形,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轶都愣住了。
向来严谨的乾帝,一反常态的披着衣服歪在软塌上批折子,看着颇为悠闲舒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软塌的另一边,某个人可怜兮兮的被挤在角落里,睡的正香。
赵轶好一阵凌乱:这个人,才一晚上没见,竟和皇上睡一个床上去了……呸呸!他在乱想什么?
刘总管忙道:“殿下,您别误会……”
赵轶看向他,脸色难看的很:“误会什么?”
是啊,误会什么?连一向伶牙俐齿的刘总管都卡壳了,他应该怎么说?说别误会,不是贾大人爬了皇上的床,是皇上爬了贾大人的床?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贾大人被皇上挤兑的喝了汤,结果一睡不醒,皇上关爱臣子,怕他着凉,赐他在那张十天半个月都用不了一次的软塌上躺一会……没毛病。
这勤政殿是皇上的,不,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所以皇上想坐哪儿批折子就坐哪儿批折子……没毛病。
对的,没毛病。
刘总管淡定下来。
乾帝神色如常,从折子中抬头,道:“你如今威信尚浅,不该同他们这么说话。”
说的自然是赵轶斥责群臣的事。
赵轶淡淡道:“儿臣又不必讨好他们,想怎么说怎么说。”
这是在说,他没有做太子的野心?乾帝深深看了赵轶一眼,终究没说什么,道:“昨晚睡的可好?”
昨晚看见的情形,让他整夜没能合眼,那一幕,对赵轶的刺激只会更大,也不知道病有没有复发。
赵轶道:“好。”
再无第二个字。
乾帝沉默许久,才又开口,道:“早上朕派人去看你,他们说你去了马蹄山……看见什么了?”
赵轶道:“什么都没看见,一片灰烬。”
乾帝道:“朕在那里留下封锁入口的禁军呢?”
“尸骨无存。”
乾帝默然片刻,又问:“顺天府勘验的结果是什么?”
赵轶道:“原本说是清明将至,村民烧纸引起的山火,后来得知父皇昨夜去过,又改了口,说具体情况,还要重新勘察。”
乾帝淡淡道:“那种地方哪来的村民烧纸?他们是敷衍差事惯了,真把朕当了聋子瞎子糊弄。”
若真是不小心失火,他那一队禁军会一个都回不来?
闭了闭眼,道:“在这京城,能无声无息灭朕一队禁军的……”
赵轶接口道:“贾逸之一个人就够了。”
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乾帝转头看向贾玩,却见那小子似乎听见自己的名字,无声咕哝两下,翻身伸脚,毫不意外的碰到了乾帝的腿,于是隔着被子蹬了两下,没能蹬动,又委屈的缩了回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依旧呼呼大睡的贾玩,和刚刚差点被蹬下床的乾帝。
这样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让乾帝都有些懵了,只是……感觉竟然还不坏?
周凯看的头皮发麻,道:“皇上,阿玩他睡懵了……还是让我把他弄回去吧!”
赵轶看了他一眼,道:“稍后我出宫的时候,把他带回去好了。”
周凯忙道:“不敢劳烦殿下,我送他回去就行了。”
赵轶淡淡一笑,道:“你准备怎么送?一路背出宫去?”
周凯道:“殿下放心,臣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再说了,出了门冷风一吹,他就该醒了。”
完全没注意到赵轶的脸色,又道:“他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补药,也没像今天睡得这么沉……”
赵轶淡淡道:“或许昨天消耗有些大。”
周凯想起昨晚贾玩以一人之力斩出来的那条小道,又想起自己一早上跑去叫起床的行径,顿时有些后悔,道:“是了,上次阿玩和那几个匈奴勇士打完架,也睡了好久才缓过来。”
贾玩的“怪病”,乾帝也是有所耳闻的,想着这小子这幅“柔弱”的模样也不全是假象,心里顿时添了几分怜意,又想着他原本就消耗过大,还耗费真气替他治疗头疾,这怜意便又再添三分。
有些不舍的从塌上起身,回到案前,道:“你们两个不必争了,让他先睡着,晚些还不醒再说。”
赵轶低头道:“是。”
话音刚落,贾玩便猛地坐起身来,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四下张望,乾帝道:“怎么,做噩梦了?”
“嗯,”贾玩揉了揉眼睛,道:“梦见刺客了……”
哪里来的杀气,真讨厌……
打了个哈欠,又向被子里缩去。
周凯忙道:“醒了就别睡了,咱们该回去了!”
贾玩“哦”了一声,他现在脑子迟钝的很,虽然没躺下,可也没动。
“真是怕了你了!”
周凯咕哝一句,将他挪到床边上,穿上鞋袜,裹上外衣,道:“皇上,臣等先告退了。”
按着贾玩的脑袋给乾帝行了一礼,拖出殿外。
赵轶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回身道:“父皇,儿臣也告退了。”
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轶儿!”
赵轶转身,回头。
乾帝默然片刻,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轶淡淡一笑,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第70章
贾玩的消耗确实有些大了,昨儿晚上开路,旁人看着轻松,却不知那些灌木在山上不知长了多少年,主干几乎都是儿臂粗细,他拿的是长刀,加上树枝浓密、布满荆棘,往往只能用刀尖贴地斩断树干——这已经不仅是技巧和力道的问题了,不用真气根本做不到。
消耗大了,又被加足了料的汤一催化,自然睡得天昏地暗。
贾玩是在一阵浓郁的香气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发现外面漆黑一片,房里亮着灯,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灯下看书。
明明没有动静,那人却像感应到什么一样,放下书,道:“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贾玩愣愣看着赵轶弯腰盛汤,忽然有种不知是今夕的感觉。
赵轶在这里,似乎比在自己房间还要自在,道:“起来吃还是就在床上吃?”
贾玩在继续睡、起床吃、床上吃这三个选项之间徘徊许久,最后还是艰难的爬起来,有气没力的撑着头坐在桌边看赵轶忙活:“放了人参啊?”
赵轶“嗯”了一声,将盛好的汤放在他面前,道:“现在才三更,正好吃完再睡一觉……明天也不用进宫,皇上放了你一天假。”
“哦!”贾玩伸头喝了口汤,顿时满口鲜香,满足的眯起眼,叹道:“皇上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