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Lupin酒吧。
从港口Mafia大楼离开后,太宰治已经在这里喝了一会儿了。他并不避让酒精这种东西,丝毫不担心自己英年早逝,不如说,这才是他的梦想。酒吧的门轻轻一响,另一名红发的男人走进,抬眼看到太宰治,默契地坐在了他身边。
酒吧里的三花猫“喵”了一声。
“今天晚了一些,织田作。”太宰治举着酒杯回身,眼里带了点笑,“又去帮忙解决感情问题了吗?还是处理哑弹?”
“今天是找猫。”红发男人,不,织田作之助也要了一杯酒,过不多时,最后一个人也走进来。
“太宰君总算从东京回来了。”坂口安吾说道,“上次送资料,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情了。”
太宰治立刻从椅子上转向他,声音比往常高,看起来很有兴致。
“安吾,你也来了?你上次送的资料派上了大用场,出道夜超顺利。不过蛞蝓那个手下,空有一张漂亮的脸,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他摇晃着酒杯,冰块在杯中“叮叮”的响。
舒缓的音乐里,太宰治说,织田作之助应和,坂口安吾偶尔插一句。聊了时针转动一个格,坂口安吾看着谈兴不减的太宰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太宰君。”
“什么什么?”
“你其实并不觉得不可爱吧,源夕雾。”
“……”
织田作之助也隐约笑了笑。
“是啊,十句有八句关于那个孩子。”
“……”
酒杯里的冰块开始渐渐融化,太宰治垂着眼。
“因为感觉很矛盾啊……”
他轻声说道。
“既然已经成为Mafia,正常人都会想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吧?遗忘掉最初杀人的惊慌和痛苦,把工作着的自己和平时的自己分开,平时就快乐的度过,工作时就以努力活着为前提,除此之外,不去听,不去想……”
他抬起未被绷带遮住的那只鸢色眼瞳。
“绝大多数人都这么活着,绝大多数人都很快乐。这其中异军突起的异类,源夕雾,不是不可爱到了极致吗。”
“明明只要不听不看不想就可以啊。”
坂口安吾听着,轻轻摇头。
“我收回前言,太宰君,他果然不是你的影子。”
“……哦?怎么说?”
这次却是织田作之助开口了,他微皱着眉。
太宰治的内心常怀空虚与痛苦,却一定要在表面上显示出活跃的样子,这是他的个人倾向抑或掩饰,而那个孩子……
“大概是因为内心充满温柔,才会在夺取别人生命后,显示出外在那种忧伤。”
“也就是,内核与表面是反的,你们两人。”坂口安吾总结道,推了推眼镜,“相性不合也可以理解吧。”
“……”
时针又转过一个格,已经到了平日里分别的时间。这次难得他们一起走出去,太宰治却有些沉默。夕阳西下,他们在门口作别,远处高高的塔吊在一片鸦叫声中寂寞着。
织田作之助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看到塔吊伸出的力臂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高处的风吹卷羽织,让那个人像一朵即将被风吹散的花。
虽然未曾谋面,织田作之助却仿佛知道——
那是源夕雾。
会因杀人而痛苦的孩子。
太宰治也抬头看到了那个身影,看样子被森先生留堂的源夕雾终于也得以脱身。他会飞,那么高的塔吊对他来说半点风险都没有,太宰治却依旧看了一会儿。
【他果然不是你的影子。】
【内核与表面是反的,你们两人。】
【大概是因为内心充满温柔,才会……】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淡淡笑道,“我还……稍微有点事情要去办。”
“对了,安吾。”
坂口安吾抬眸。
“干部大人有什么指示?”
“你知道港口Mafia的资料室在哪里吗?”
第36章 昨日之影
港口Mafia的资料室, 毫无意义的故纸堆,旧日资料在这里犹如远古化石般沉积堆叠,看似能获取大量信息和情报, 实则不过是陈腐之物罢了。后来森鸥外又对资料室进行改革,使之与会计室合并, 这个古老而多余的器官终于从港口Mafia身上切除。
太宰治对那里的印象, 还是出于一件好笑的事情。森先生刚掌权之后,横滨整体局势相对动荡, 有一个小势力不知从什么地方听闻港口Mafia资料室的位置, 欣喜若狂, 倾尽全力闯入资料室,想要得到有用的情报。
然而他们却成为了笑话,资料室中根本没有有用的情报, 仅仅是一些过往案例、过时的记录,以及一堆养老或者被流放的Mafia。太宰治听手下汇报这件事的时候,笑得几乎站不住, 就算没有亲眼见到,他也能想想那些人错愕的表情。
现在, 他站在昔日笑料发生的场所。
资料室厚重的大门在夜色中紧闭, 太宰治一边装模作样地叹息世事无常,一边随手弹出一颗刚捡的石子。石子打中斜上方的摄像头, 使其角度略微偏转,太宰治便能从容地来到门前。门锁根本不算什么,十几秒就能打开,他走了进去。
“噗……咳咳咳!”
大量烟尘升腾而起, 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就算有看守也不会经常进来。港口Mafia新鲜升任的干部被灰尘弄了个灰头土脸, 他一边咳嗽,用衣袖掩住口鼻,一边坚强地走了进去。
坂口安吾不愧是大脑里装满黄金般情报的男人,不仅告知了他资料室的位置,还告诉了他一点过去的情报。
【那段时期,源夕雾非常低调,他大概是那种天生就非常聪明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加入港口Mafia的,但我只知道一件事。】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年纪太小,他大概可以一点都不显眼。】
【太宰君,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太宰治当然知道。意味着那个时候的源夕雾,就已经展现出惊人的布局能力,且心智非常成熟稳定,幻术应该也已经有所掌握。他深知自己已经陷入其中,于是开始努力尝试脱身的可能。
资料室就是源夕雾的第一步棋。
如果一个人有极为强悍的洞察力与分析力,对一切细节都能尽数掌握,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大胆推断,那么还原过去将不是不可能。太宰治就具有这样的能力,他甚至能通过些微的线索,将目标的每一方面都彻底洞彻。
在心理学及犯罪心理学方面,也许可以称之为……侧写吧?
他绕着整个房间转了一圈,资料室的工作繁杂无聊,每人都有单独的小隔间,以便工作时不会相互干扰。一个个小隔间被推开,太宰治站在正中想了一想,走进其中一间。
他猜这间狭小的隔间属于源夕雾。、
随手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又在桌前静坐了一会儿,空中的微尘似乎喃喃倾吐着过去的话语。渐渐的,“过去”就在太宰治眼前清晰了起来,他看见曾经的源夕雾正踮脚从书架上够一册资料,然而就算跳起来也没能够到,从背影都能看出,源夕雾的脸颊慢慢鼓了起来。
太宰治有点想笑,他于是来到书架前,一抬手,那册资料被取下来,“源夕雾”也就在腾起的烟尘中消散了。太宰治打开资料,发现有一页上有一段三种密码相互转换的文字,他有点意外,又觉得很有兴趣,于是花了点时间解读出来。
【若我不曾见过太阳。】【注】
“……”
他转过身,“源夕雾”正伏案书写,钢笔的笔尖轻微晃动。太宰治可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事者,他当然要伸头看一眼。
是笔迹仿写,呜哇,惟妙惟肖,他都不知道源夕雾还有这技能。
准点上班,一小时处理完工作,然后摸鱼。照不见阳光的小隔间里,黑发紫瞳的昔日幻影眼里有雾气,却也有光亮。有时候他还会穿羽织来,羽织飘扬着,带来一阵浅淡的衣香,如刚在花丛里打过滚的鸟的翅膀。
资料室里的人要不就上了年纪,要不就被流放,一个个脾气古怪,源夕雾有时候被刁难,有时候被教导。这些落魄的底层成员甚至还会在这转身都困难的屋子里开小小的演奏会,头发雪白的年长者拉起手风琴,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唱起家乡的《喀秋莎》,唱着唱着就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太宰治侧眸看向“源夕雾”,那双紫眸始终明亮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就是源夕雾在过去所受到的教导。
而这一切终究消失了。
刺耳的警报响彻全城,太宰治闭目聆听,宣告这港口Mafia历史上流血最多的八十八日来临的丧钟声。纷飞的资料被火光吞噬,还有人不停地在向火中丢纸张,资料室的工作尽管低微,他们依旧要尽自己的职责,在撤离前将绝大多数有用的东西就地焚毁。
负责焚毁的“源夕雾”结束了手上的工作,灰烬扑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灰印。这场战争的到来让他猝不及防,却也是难能可贵的机会,借助组织战后洗牌发放抚恤的便利,他也许可以提前离开……
然而正如无常的命运总会走向歧路,太宰治已经走出了这道门,一出门,他就开始奔跑起来。
昔日战争的废墟已经兴建起各种各样的建筑,太宰治在一家位于街心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驻足。自动门打开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店主惊醒,下意识说出一声“欢迎光临”,那个奇怪的客人看起来却并没有进入店里购物的意思,只是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
说真的,在这样阴沉的夜里,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啊!他在看地面!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那那那那里难道有什么不干净的……
太宰治的视线定住了,往昔的欢迎中,只剩半身的男人向他缓缓爬来。
【不省心的小家伙……快走……快……】
浅色皮肤、高挺的鼻梁与薄唇,充满俄罗斯民族的特征,正是他在小小的音乐会上唱了《喀秋莎》。
太宰治咬住牙,从牙缝间挤出了一个音。
“啧。”
天际滚过几声雷鸣。
咒鸟睁开苍白眼瞳。
* * *
雷声把已经入睡的源夕雾惊醒,想起还有几扇窗没关,他坐起来,顺手扯过旁边的羽织披在身上,去把几扇窗户关了。
拨开欣欣向荣的藤萝的花枝,源夕雾向窗外看了一眼,雨势已经大到倾盆也不止,幸好今天晚上他没有任务。一边这样庆幸,源夕雾一边转身,险些被脚下旺盛生长的奶油生菜给绊倒,幸好身手敏捷稳住了,只是生菜已经被他连根拔起。
源夕雾;“……”
吃个沙拉再睡吧,家里还有打折的沙拉酱。
源夕雾现在还没有搬家,他去森先生赠送的房产里看过,空间大到离谱,而且有符合森先生审美的巨大落地窗,一直能看见港口。源夕雾倒是没有什么旺盛的权力欲,落地窗在他眼里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种的菜能得到更多光照。
处理好生菜,拌了沙拉,源夕雾没忍住,把特价处理的烟熏鸡胸切了一点。坐在暖融融的房间里,源夕雾心安理得吃着宵夜,他头顶爬满欣欣向荣的藤叶,夜来香发出幽香,紫罗兰寂静开放,繁多的花木让他的居室像个温室花房。
源夕雾基本上种什么就能活什么,发现这一点后他欣喜若狂,立刻从超市买了番茄种子,在家种了一批番茄又卖给超市。
超市:“……?”
鬼才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