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沉默了一下才展颜笑道:“那不是还有母后呢吗?”
丹阳公主这才放心下来,哪怕她小小年纪也知道就算是公主以后也是要看皇帝的脸色过日子的,她跟太子刘据年龄相差有点大,关系平平,如今她五哥回来了,虽然跟她也不是一母同胞,但有皇后在终归比太子要强。
所以哪怕是丹阳都希望刘谈去争一争那个太子之位。
这对母女的想法倒是有些一致,只不过陈阿娇很明白,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刘谈自己能够撑住。
陈阿娇自己都是失败了一次,用生命换来的惨烈教训,如今也不过是不功不过,如果儿子再不行,那恐怕也没什么指望了。
此时的刘谈不知道陈阿娇已经把希望都放到他身上,或许他知道,但他不愿意去想。
刘谈一路到了钩弋宫,进去之后他就看到刘彻正坐在御座之上,身旁依偎着一位貌美妇人,另外一边则坐着刘弗陵,正在跟刘彻撒娇说着什么。
说实话,刘谈是松了口气的,他就怕看到钩弋夫人哭哭啼啼,刘弗陵委委屈屈的样子,那样他会忍不住攥拳头的。
刘谈给刘彻行礼之后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权当钩弋夫人是空气。
亏了他不是刘彻的亲儿子,要是胎穿以他的三观来看只怕已经要气成河豚了。
陈阿娇一个人在椒房殿孤孤零零,也就一个丹阳公主陪着,刘彻在这边倒是花天酒地挺开心的。
反正他是皇后子,钩弋夫人不过是个妾室,放到外面看都不值得他正眼看一眼。
哦,现在他也没正眼看。
钩弋夫人气的银牙暗咬,但还是剥了个葡萄送到刘彻嘴里甜笑着说道:“早就听闻五殿下美姿仪,如今一看果然风采不凡,弗陵还是要向你五哥多多学习才是。”
刘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刘弗陵乖巧说道:“是,儿子知道了。今天儿子就知道错了,若不是五哥,只怕今天我要酿成大错,我让父皇将五哥唤来就是为了感谢五哥的。”
刘谈心中冷笑,小东西你跟我耍花腔呢,怕是明为感谢暗为告状吧?
他垂眸说道:“六弟客气,今日我也未曾做过什么,愧对你这一声感谢。”
刘弗陵瞪大双眼说道:“怎么会呢,如果不是五哥拦着我,今日我若将小昆弥打伤,事情怕是难以收场了。”
哦豁,在这里等着他呐,还打伤小昆弥,你咋那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就怕你冲上去三秒之后就得躺在地上求小昆弥别揍你。
刘谈心中疯狂刷弹幕,却一脸愧疚说道:“这倒是我的错,忘了之前六弟跟我说过你曾打过匈奴,想来打小昆弥也不在话下,当时是我急昏头,生怕六弟有什么闪失,结果反而让小昆弥逃过一劫,下次若再有这等事情,还是你们两个自行解决吧。”
刘弗陵心中一惊,这是要给他扣上一个经常殴打小昆弥的帽子吗?
说实话,哪怕刘弗陵在心中十分讨厌瞧不起那位小昆弥,但如果真的让刘彻知道他无故殴打对方,只怕也是要被罚的。
刘彻对他是疼宠,却也不是毫无底线。
是以刘弗陵一脸惊讶飞速转移话题:“六哥不帮我吗?”
他说完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刘彻,小声说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五哥不高兴了吗?五哥别生气,你跟我说,我改。”
刘弗陵一边说着还一边拽了拽刘谈的袖子。
刘谈觉得自己额角青筋都在蹦,这小兔崽子居然跟他卖萌!
按照身体年龄来说这货也就比他小两岁,今年都十二了,放到外面都是能够算人丁的年纪,居然还在卖萌!
刘谈握住刘弗陵拽他袖子的手温言说道:“弗陵怎么这么想呢?我不管是因为我管不了,也没办法管呀,万一到时候反而拖了弗陵的后腿怎么办?”
刘弗陵歪头笑道:“怎么会?五哥莫要太过谦虚。”
刘谈十分坦然说道:“我不是谦虚我是有自知之明,那小昆弥看上去就武艺超群,六弟身边那么多人都奈何不得他,我比他可差得远了,我怕到时候我上去了,过不了三拳小昆弥就要跪下来求我啦。”
刘弗陵下意识问道:“求你什么?”
刘谈说道:“求我不要有事啊。”
刘谈本来想要用后世的梗的,但是想起来这个年代对死字还是比较避讳的,尤其是如今的刘彻,他正处在壮年却又眼看壮年将尽,恐怕更会对这个字眼厌烦,所以他索性换了个说法。
刘弗陵:……
对方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身手不及小昆弥他也是没想到。
你还是皇子吗?皇子的骄傲呢?你怎么能就这么承认了呢?
刘弗陵一肚子问号憋在里面说不出去,一旁一只围观的钩弋夫人敏锐的意识到她的儿子似乎遇到了旗鼓相当的敌人。
别的不说,至少在明嘲暗讽上面是旗鼓相当的。
既然谁都奈何不了谁,那就不要继续下去,说两句皇帝会当热闹看,但是说多了皇帝烦了那就不划算了。
不得不说,比起陈阿娇,钩弋夫人其实对刘彻的喜好更加了解一些。
而陈阿娇毕竟是正妻而且出身不错,一直以来也不需要去讨好刘彻。
刘彻也的确是当看戏一样看着两个儿子说话,不过他的目光更多的时候是在观察刘谈。
刘弗陵什么样子他心里很清楚,无所谓,儿子还小,娇惯一点就娇惯一点。
而刘谈……当日他说看到刘谈那双眼仿佛看到了卫青并不是眼花也不是一时糊涂,因为的确像。
刘谈虽然脸上笑的很温和,看上去似乎是跟刘据一个类型,但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冷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卫青如果不是有着一份冷静,也难得能善始善终。
刘彻想到这里忽然就对这个儿子产生了一点兴趣,对着刘谈招了招手说道:“谈儿,过来。”
刘谈愣了一下,迟疑地走过去之后才在刘彻眼神的压迫之下坐在了刘彻身旁。
而此时一旁的刘弗陵表情都要扭曲了,更不要提钩弋夫人已经僵在了那里。
第13章
刘谈也不明白刘彻怎么突然让他坐在了身边。
或许是他的困惑取悦了刘彻,刘彻喝了口钩弋夫人递过来的蜜水说道:“李家都没有教导你弓马武艺吗?”
刘谈哪里知道李家教没教,不管李家教没教,反正他是不会,于是他也只好说道:“是儿臣不善此道。”
刘彻看了他一眼说道:“李息的儿子来找你了?”
刘谈趁机说道:“是的,他说李息一生只会上阵杀敌,对于种植农作物实在有心无力,纵然不用他亲自去种许多东西他也并不明白。”
刘彻当然知道李不厌到底说了什么,别说刘谈身边的人会告知刘彻,当时太子还在呢,太子不说他身边的人也不说吗?
刘彻对于刘谈这种拐弯抹角的求情方式没有表现出生气也没有要绕过李息的意思,只是说道:“朕已经网开一面,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又何必恋栈不去。”
刘谈:……
这是小事吗?这往大了说就是科研的分支啊,自古以来跟科研沾上边的有哪个容易啊?
刘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在汉朝的时候哪里知道科研是什么,甚至在粮食产量低的时候朝廷的整体思维也是让百姓繁衍更多的人口开垦更多的荒地,而不是改良粮种。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粮种一直都是原始状态,只是那种改良是人们偶尔发现挑选,而不是人为干预。
意识形态出现了分歧,刘谈就不敢再说什么,其实他也知道求情也未必有用,刘彻已经顺风顺水太久了,唯一让他感到挫败的大概就是霍去病的早亡以及连他儿子都没保住。
刘谈便笑了笑说道:“李不厌来找我想来也是李息想要去边关将功折罪,父皇念旧,不愿让他一把年纪再上战场也是体恤老臣了,他们体会不到父皇用心良苦,怕是还要儿臣去跟他们说明白一些才好。”
刘彻面色缓和满意点点头说道:“不错,李息年迈,不宜再去边关。”
这个话题似乎告一段落,刘谈顿时有些苦逼,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面对陆悬,他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不说,但是面对刘彻……不爱说话那不是活该被忽视么?
不过还未等他说什么,刘彻便说道:“李家到底耽误了你,从今日……不,明日起,你便跟弗陵一起学武吧。”
刘谈:……
该,让他嘴贱!
干什么非要刺刘弗陵一句啊,这不是有病吗?给自己搞了个体育课回来,习武这种事情对于死宅来说简直就是让人绝望的科目。
他宁可去背书也不想习武!
他都是皇子了,又不需要上战场,打架身边也有帮手,哪里用得着他自己动手啊?
可刘彻发话了他还不能拒绝,只能忍着内心的悲痛还要装作高兴的样子:“谢父皇!”
刘彻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越发觉得他有意思。
他的儿子之中,不管是看上去温和文弱的刘据还是聪慧健壮的刘弗陵,在这方面其实都不弱,而且也都很喜欢。
至于其他已经被赶跑的儿子也经常传来他们习武不辍的消息,刘谈就好像是这些男孩子中的异类一样。
刘彻实在是太寂寞,整天你来我往的参观,哦,是拜见他,但是能跟他说说话的人太少了。
以前还有个霍去病,霍去病的脾气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甚至在某些方面刘彻觉得霍去病跟他简直无比相像。
后来霍去病没了,好歹还有个卫青能够听他说一说,卫青虽然话少但关键时刻还是会开口的。
结果连卫青都没了,纵然身边还有那么多阿谀奉承的人,却都找不来那种感觉。
唯一能能跟他平等对话的陈阿娇又实在太有脾气了一些,饶是刘彻有的时候也有些受不了。
至于儿子和小妾们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来了一个刘谈,这个孩子太有意思了,虽然看得出他一直在掩饰自己真正的想法,但还是太嫩,纵然脸上没什么,那双眼睛已经把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自从见到刘谈第一眼,刘彻就觉得这个孩子对他的态度好像有点奇怪。
不是不恭敬,也不是不崇拜,但……就是奇怪。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刘彻忽然就明白了,刘谈对他是恭敬,说话也小心翼翼,但他不怕自己。
不管刘谈表现的乖巧听话,刘彻都能感觉得到,他不像是别人那样畏惧自己,甚至也不像别人那样拼命想要靠近讨好自己,反而有点迫不及待远离的意思。
就因为这样,刘彻反而偶尔想要跟刘谈多说点话,哪怕不说看着那双黑白分明能够反映所有心事的眼睛也觉得很有意思。
这就苦了刘谈,刘谈其实并不是不畏惧刘彻,而是没有那份根植于人心底的对于君的畏惧。
毕竟生在国旗下,还接受了多少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教育,他的畏惧只是对于生存在宫里一不下心被卷入储位斗争会死的很难看。
所以他不太需要刘彻的宠爱,但是现在刘彻反而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一样。
当他在听到刘彻问他:“小昆弥和匈奴的情况你怎么看?”的时候,刘谈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蠢,否则刘彻不会一脸被逗笑的表情又说了句:“随意说你我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刘谈反射性说道:“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儿臣不善此道……”
刘彻伸手捏着他的脸问道:“你是就会这一句吗?”
刘谈吃痛,瞬间委屈,特别想说一句对啊,我就是混吃等死那波的。
可惜怂,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