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土之内都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匈奴了,不过匈奴本来没有文字,没想到乌师庐居然还学了汉字。
上面那个字体歪歪扭扭,跟之前乌师庐写的信的字体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之前那封信虽然字写的不好看,但整体透露着一种锋芒,而这一封信一看就知道写信的人力气不足。
刘谈一想到乌师庐受伤快要死了的时候还在给他写信,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低头看了一眼信,因为每个字都写的很大的缘故,乌师庐这封信用了许多布帛,展开之后好大一块。
刘谈看了半天才看明白乌师庐写的是什么。
然后他坐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下面坐着的霍光和江充两个人都有些着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乌师庐到底写了什么?
别说他们,就连博望侯都看上去都十分好奇的样子。
刘谈缓了半天才问道:“所以,乌师庐在南下劫掠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众人听后:????什么情况?乌师庐得了不治之症?
且末车眼神一暗说道:“正是如此。”
刘谈伸手扶住案几说道:“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你……你暂且先留下来,本王要思考一下再给你答案,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曾救过博望侯,本王是不会为难你的。”
嗯,他不会为难且末车,至于那个孩子……不行,他需要捋一捋思绪。
且末车似乎也不着急,听到刘谈这么说便一拱手,转头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张骞一时之间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最后想了想,干脆也走了。
反正如果真的能让他知道的话,他完全可以去问且末车,如果不能让他知道,他留下来也会被赶走。
且末车和张骞两个人都走了之后,江充按捺不住说道:“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谈抬头看着他们,张了张嘴说道:“乌师庐……他脑子有疾啊!”
霍光静静看着刘谈,刚刚刘谈虽然极力掩饰,但他看得出刘谈整个人都乱了,要不然他不至于这么快就把且末车赶走。
刘谈缓了一会深吸口气说道:“乌师庐在信上说他本来就得了病,活不了多久,所以上一次他过来就是想要用张骞和苏武还有一千大汉百姓换我欠他一个人情,希望等他死后我能收留他的儿子。”
霍光、江充:??????
饶是他们两个也搞不清楚乌师庐的脑回路。
一旁的李陵没忍住说道:“他跑到燕地屠杀大汉百姓,又跑到北境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还说是……送人情?”
刘谈嘴角一抽:“乌师庐说,他原本没像这样,结果就是没控制住自己。”
实际上乌师庐说的是一想到跟刘谈同处一城,他就忍不住想要逗弄刘谈。
结果没想到北境王被他逗炸毛了。
这封信与其说是托孤,倒不如说是乌师庐对于之前跟刘谈夜会时,刘谈提出的那个问题的回答。
其实刘谈在夜会时候问那个问题也不过就是为了麻痹乌师庐,他压根就没想过从乌师庐那里得到答案。
不管乌师庐为了什么过来,他只看到了结果,所以捅就完事了。
不过算一算,乌师庐生病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刘谈记得原本在历史上乌师庐这个人继位三年就暴毙而亡,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只不过大部分重要人物的时间线都乱成了一锅粥,刘谈原本以为乌师庐不是,或者是乌师庐是被他蝴蝶掉了。
结果现在看来就算他没有捅那一刀,乌师庐也还是要死的。
不过这样也能说明为什么且末车看他的眼中没有仇恨,或许在且末车眼里刘谈应该会因为这一刀而内疚?
刘谈表示:内疚个屁!他还遗憾呢,要是乌师庐真的是他搞死的就好了!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乌师庐会将儿子托付给我?难道匈奴就没有让他信任的人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乌师庐……这个孤家寡人也太彻底了一些。
霍光想了想说道:“其实在匈奴这种事情很平常。”
刘谈:“啊?”
霍光解释说道:“就是收养战败者的孩子,比如说前大乌孙昆弥猎骄靡的仇人就是匈奴,虽然他的父亲是被月氏攻杀,但是月氏是被匈奴逼过去的,也可以说是匈奴间接导致了乌孙的灭国,后来匈奴冒顿单于收养了他,将他培养成人,又复兴了乌孙。”
刘谈:……行吧,感觉这些西域人的爱恨情仇都太儿戏了。
霍光说道:“乌师庐将他儿子送过来就是看你要不要对付匈奴,若是大汉收养了他的儿子,将来只要有机会就能扶持他的儿子重新当上匈奴单于,到时候大汉控制了匈奴,而他的儿子也得以长大成人。”
江充显然也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殿下要收养吗?”
刘谈瞪眼:“我有病啊,收养仇人的儿子。”
霍光说道:“不收养就杀了吧。”
刘谈说道:“别别别,先别那么草率。”
江充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刘谈顺手扯了张纸:“没事儿,遇事不决问我爹。”
霍光、江充:……
别说,刘彻还真给了他一个办法:张骞把他们带到长安。
第466章 [三更]466
刘谈得到刘彻的指示之后瞬间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对养敌人的儿子十几年,就为了扶持那个孩子上位达到控制匈奴的目的,最后还要跟这个孩子来一场相爱相杀,不不不,是单纯的相杀,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若是真的让他直接搞死这个孩子吧,不忍心也是真的。
要知道就算是这年头的法律,都会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法外开恩,让他们去当奴隶,不会直接杀了他们。
究其根本也就是四个字:稚子无辜。
这其中,乌师庐的孩子尤其无辜了一些,毕竟他刚三四岁,还没到能够作恶的年纪。
可不杀吧,又心里别扭,这真的就是个烫手山芋。
他爹肯将这孩子接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想必这孩子就算到了长安也翻不出花样来,长安那么多能人呢。
因为这个孩子的事情,刘谈直接让张骞和苏武回长安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原本他还想着反正都把人给救下来了,干脆就再好人做到底,好好让他们休养一下,现在看来还是……先送走吧。
张骞和苏武两个人倒也有些归心似箭,只是离开的时候颇为依依不舍。
刘谈亲自去送了他们二人一程,顺便让他们带了一封信给刘彻€€€€之前他给刘彻写信的时候比较着急,没有写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过最主要的可能是他觉得绣衣使者会将事情报上去的,他懒得写那么多字,就直接简略了一下。
现在这封信还是严兴生代笔的。
张骞最后看了一眼朔方城的城墙说道:“殿下乃旷世奇才,竟能建起如此要塞,想来从今以后长安再也不必担心匈奴南侵,能够高枕安眠了。”
刘谈矜持笑道:“博望侯谬赞,朔方城还有许多地方尚未完善,我也当不得旷世奇才的称呼。”
张骞摇头:“殿下若不是旷世奇才,就没有人是了,短短时间内将原本破旧的朔方城经营到如此繁华,臣之前险些没认出来,如今朔方城较之长安城也不过就是差上一些人口而已。”
刘谈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抑制不住,还要跟张骞继续客气。
一旁的且末车忍了半天才没忍住,用生硬的汉语问道:“北境王殿下,您既然收下了单于的信,为何不肯收养小王子?”
刘谈听后正色说道:“不是我不肯收养,而是你心里也清楚,北境国比匈奴好不到哪里去,边关苦寒,无论从气候还是别的地方都比不上中原繁华,如今你带着他去长安,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有更广的见识,无论如何总是比在北境国强的。”
且末车狐疑:“真的?”
刘谈扬眉:“若非是真的,为何你们世世代代都想入侵中原?还不是因为中原繁华?”
且末车虽然是乌师庐的心腹,但乌师庐本身也是个半文盲,他更是没读过书,再加上除了忠心之外也不怎么机灵,所以很轻易就被刘谈唬了过去。
一旁的其他人听着刘谈忽悠且末车也不说话,在张骞这里,虽然且末车救过他的性命,但他就算是要报恩,对象也只是且末车一个,乌师庐的儿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送到长安去也好,皇帝陛下总是比北境王更加让人放心一些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北境王殿下本身也很厉害,但是张骞就是觉得这孩子留在他手上恐怕就是个变数,还是送去长安的好。
可是说实话,张骞都没想到皇帝陛下会让这个孩子去长安。
这种感觉特别像是儿子闯了祸老子帮忙收拾烂摊子,可这种戏码在普通人家时常上演,皇帝父子……他还真没见识过。
他带着些许疑问一路回到了长安。
刘彻接到刘谈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封信的时候,是真的没脾气了。
他感觉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儿子能折腾。
等看完刘谈的信之后,刘彻冷笑了一声:“乌师庐想得倒美。”
刘据此时刚看完刘谈的信,张了张嘴忍不住感慨道:“乌师庐……真乃世间奇男子。”
就这脑回路绝了。
不过刘据还是问道:“父皇,乌师庐的幼子要怎么处理?”
刘彻挥挥手:“给他们找个房子,再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别说刘谈,就算刘彻也没兴趣养个匈奴小崽子就为了将来控制匈奴?那要等多久啊,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指望着他儿子跟陆悬两个人联手搞死匈奴呢。
刘据听了之后也没说什么,让他们自生自灭,其实还是比留在匈奴强的,至少长安这里也不是没有异域人,只要他们不暴露自己匈奴人的身份,终归是能活下去的,但是留在匈奴可就不一定了。
刘彻这边压根就没把那个孩子放在心上,他刚处理完这件事情,那边绣衣使者就送来了一封密报。
刘彻拿起来看了一眼,挑了挑眉说道:“这次轮到谈儿发愁了。”
刘据有些诧异问道:“什么事情让阿弟发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刚他爹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刘彻笑道:“匈奴的新单于选出来了,是€€犁湖。”
刘据微微瞪大眼睛:“匈奴右贤王€€犁湖?”
刘彻点头,一瞬间刘据有些担心说道:“这人可不比乌师庐好对付,他上位之后会不会要替乌师庐找阿弟报仇啊?”
刘彻将密报扔在御案上说道:“不会。”
刘据抬头看向刘彻,刘彻耐心教导儿子:“如今他刚当上单于,收拢手中的力量还来不及,怎么会贸然开战?更何况陆悬还在牵制他们,就算€€犁湖要找谈儿的麻烦,首先也要把陆悬给解决了再说,想来……陆悬应该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刘据听到这里,皱了皱鼻子说道:“这个乌孙王……倒也有些用处。”
刘彻慢悠悠说道:“他的用处可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