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贞突然起身对着刘谈行礼说道:“臣有罪,臣有私心,原本就算殿下不同意臣去伊吾卢郡臣也要争取,因为臣来此就是为了去找刘屈牦勾结匈奴的证据!”
刘谈抬眼看着他:“是寻找还是创造?”
刘贞惊了一下,迎着刘谈平淡的目光,沉默半晌才说道:“全凭殿下吩咐。”
刘谈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报仇的确重要,可也不要因小失大,刘屈牦……多行不义,若他真做了这等事情,不必你出手,我定饶不了他。”
刘谈隐隐明白了刘彻让刘贞过来的用意,想来就是让他找刘屈牦的把柄的,换一个人都不会像刘贞这么认真有动力。
不过,刘屈牦到底干了什么让刘彻这么烦他啊?
刘彻的丞相虽然的确是消耗品,但也不是这么消耗的,以往最多也就是死自己,现在这是要他死全家的节奏啊。
真是幸亏刘屈牦是皇室啊,就算被打成谋反也不会被诛九族,也难怪刘贞这么有干劲。
刘贞听了刘谈的劝告之后微微一愣,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臣明白,请殿下放心。”
刘谈压了压手说道:“来,坐,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刘贞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刘谈。
刘谈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辛辛苦苦,牺牲了那么多将士打下伊吾卢郡又不是为了搞刘屈牦用的,我要把那里变成大汉通往外界的门户,变成西域上最繁华的一颗明珠,懂吗?”
刘屈牦似乎有些怔忪,刘谈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对方虽然听进去了他刚刚的话,但实际上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刘谈只好说道:“大好男儿总要做出一番事业,你只想着报仇,报仇之后呢?我若是你我就把刘屈牦当成一个目标,他能当丞相,你为什么不能?若是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你二人身份互换,这样不是更痛快一些吗?”
刘贞瞪大眼睛看着刘谈,刘谈笑了笑说道:“你要当丞相,就从这个郡守开始吧,如今伊吾卢郡并没有建起,图纸也正在设计,你暂且不用过去,估计怎么也要等过完年再说了,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住所,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将家人接过来。”
刘贞立刻感激说道:“殿下一席话无异于醍醐灌顶,臣记住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刘谈最后补充了一句:“都护府和校尉府虽然不归你管辖,但你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周边的情况,若是那些国家真的不老实,你也不必忍气吞声,跟你说实话,我这个人从不吃亏。”
刘贞听到这里心里不觉有些好笑,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快意恩仇。
但同时他又有些羡慕刘谈,大家说起快意恩仇都觉得那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天真,大人总要圆滑一些。
可实际上圆滑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变得不易被攻击而已,说白了就是没有那个实力。
然而北境王是有那个实力的,这谁能不羡慕?
话说到这里基本上也就告一段落,刘谈让人带着刘贞去他的新宅子看看。
给刘贞引路的小宦官对他也是十分恭敬,刘贞沦为平民多年,也算是看透了人间冷暖,他丢了爵位之后多少以前对他笑脸相迎的人都仿佛变了一个人,到了北境国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一样,但他却十分清楚自己没有这样的地位,十分受宠若惊。
小宦官跟他介绍道:“您这宅子正好在布政房,旁边的颁政坊是国相和其他几位重臣的居所,布政房里是卫登卫武侯和李陵李校尉的居所。”
刘贞来这里的时候也算是了解过朔方城的情况,知道这两个里坊是北境王专门留下来给看重的大臣赐宅邸的地方。
他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不知新来的张郡守所居何处?”
小宦官笑道:“这……普通郡守想要在王都有居所要自己买才是,毕竟他们也不长局王都,宅子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刘贞一听就明白他这是被优待了,估计是刘谈特意吩咐的。
经历过人情冷暖,才会更感激对自己好的人。
刘贞回去之后思考了半夜,觉得北境王说得对,他的确是搞错了事情的本质,他过来应该先建立功业 ,再想报仇。
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惭愧,自己枉活了一把年岁,结果到最后还没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看得通透。
想起刘谈跟他说话时候那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气势,刘贞也不由得觉得大概事业才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底气。
然而被他认为沉着稳重的北境王,此时正拍着案几喊着:“你把公输亦给我叫来,图纸画成这个鬼样子是几个意思?”
第476章 [一更]476
刘谈在听说图纸已经完成的时候还是心里挺高兴的,没想到公输亦的手脚这么快,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图纸设计好了。
结果等他看到图纸的时候就差点气晕过去,这是设计了个什么鬼玩意?
那个图纸画得不是不好看,可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把整个城池跟以前一样围绕着那一眼泉水来建啊?
仿佛就是当年车师国城池的精修版本,只不过就是每一层的建筑都经过了规划,但就算规划得再好它也是圆形,有点不符合大汉的审美啊。
中原自古以来喜欢的就是横平竖直,像是多山地区或者干脆城池建在山谷里的那种是在没条件的地方也就算了,如今有条件干嘛要搞成这样?那么大的戈壁是不够你们发挥吗?
刘谈没想到公输亦竟然会搞出这么一张图,是以直接让公输粲把人给他喊过来。
公输粲当时冷汗就下来了,这个图纸是他同意的,公输亦在初画的时候就询问了父亲的意见。
这也不算作弊,哪怕不是父子,只是上下级,只要不是关系太差,身为冬官公输粲也要给下面的人一点提点。
结果这个提点……好像不太对。
公输粲硬着头皮说道:“此图是臣同意的,还请殿下责罚。”
刘谈十分生气说道:“画成这样你也觉得没问题?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输粲有些茫然:“不是说一边拆一边建。”
“建也是建我们大汉的城池,这算什么?车师国伊吾卢郡吗?”刘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真是气死了,重新建城第一是为了好看,第二就是为了高调告诉那些人,这座城已经易主,跟车师国没有了任何关系,车师国已经从历史上消失了!
作为战胜者,刘谈自然也会让史官记载下来车师国的情况,这不仅仅是为了历史资料的完整性,也是对自己功勋的记载啊。
如果后代连车师国的情况都不知道,怎么会明白短期内灭国的北境国有多么厉害?
结果下面就给他弄出了一个翻版车师城,简直要气死他了。
公输粲的政治素养不够,但他又不傻,刘谈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怎么还会不懂这里面的含义?
顿时背上冒了一层冷汗,公输粲连忙说道:“是臣的错,臣即刻命他们整改。”
刘谈冷冷看着公输粲说道:“当初我只是说不用非要跟通达城一样,为的就是不想束缚住你们的思路,结果没想到你们没被通达城束缚住,反而被车师国的建造方式给束缚住了,你们觉得他们建的好吗?他们一开始人口少就随便在泉水边居住,等人口多了就自己随便找地方才会形成之前那副样子,你们……你们简直……”
公输粲眼见刘谈气的要说不出话,直接就给跪了:“臣知罪。”
刘谈直接挥手说道:“去改!还有校尉府和都护府的图纸你们也给我上上心,顺便能加机关就加机关。”
公输粲听后眼睛一亮:“机关,是以防守为主还是……”
“都要!”
公输粲有些迟疑说道:“如此……只怕要墨家也赞同才行。”
刘谈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情你自己去处理,什么都让我来还要你干嘛啊?”
公输粲连忙告退,刘谈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什么公输家墨家,早晚让你们知道你们那点东西根本没用!
公输粲走了之后,刘谈稍微冷静下来才想到有些地方不对。
公输父子的确不算特别聪明,但也不笨啊,好歹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了,他的风格和习惯还不清楚吗?怎么这次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刘谈想到这里便转头对苗瑞说道:“让人去查一查,公输粲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事情都用不到什么特务机关就能查到,过了没两天消息就传了回来-€€€€是墨家人蓄意引导。
其实这里面也没什么特别曲折离奇的事情,不过是如今公输粲手下人越来越多,他们公输家族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都把持住,或者说刘谈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就导致公输亦手下的人并没有对墨家那么看不顺眼,虽然知道上司跟墨家不对付,但他们的态度就是稍微偏向公输家,大多时候都比较中立。
墨家弟子能被派出来的哪怕不是人精至少在社交方面也没问题,在墨家弟子刻意结交的情况下,这些人就跟墨家弟子关系不错。
公输粲和公输亦为了不让刘谈觉得他们在刻意针对墨家,对此也只能咬牙忍了。
然后在设计图纸的时候,那些人就被墨家弟子所洗脑,再加上刘谈说过希望伊吾卢郡能有自己的特色。
公输亦以前从未担此重任,自然患得患失,在听闻下面的人都说圆形的方案更有特色更好之后,也不由得怀疑自己,后来没忍住去问了他爹。
公输粲这辈子做的最果断的决定就是来北境国,这么大的事情他性格之中的那点优柔寡断又体现了出来,于是发现大家都觉得那种好之后,就让儿子按照那种方法去做了。
实际上这就是墨家在背后搞小动作,他们跟刘谈没接触过,但从政治角度上看,当权者没有人会喜欢攻打下来的城池还留着前任的烙印,除非实在没办法摆脱,只能用原本城池的那种。
可刘谈不是啊,他有钱又有野心,要拆了整个城池来重建,当然不要之前的那个样子。
可以说墨家在这方面是坑了他一把。
刘谈听了之后顿时有些不高兴,墨家这些小手段在朝堂上屡见不鲜,算不得多么出彩,只不过因为对手比较单纯所以才能得逞。
如果是别的部门,刘谈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也是官场生态之一,但他好不容易把工部的架子给搭起来并且隐隐有独立在朝廷序列之外的意思,为的就是让这个地方能够成为一个纯粹的搞应用学术的地方。
这样,学宫搞理论,工部搞应用,两者相辅相成,等时间长了自然会显出好处来。
结果墨家把之前那些朝堂上的手段给带了过来,这他能忍吗?
最主要的是公输家是他看重的,在北境国做了许多东西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墨家初来乍到成就一个没有就想把人换掉自己上位,真是想得美!
“墨家真是从根子里就烂了,他们已经忘了自己的家族是机关世家而不是官宦世家了吗?”刘谈没忍住在跟霍光商议完事情之后抱怨了一下。
霍光平静说道:“可若让墨家选,他们可能更想要当一个官宦世家。”
实际上墨家也是这么做的。
刘谈没说话,在北境国他能保证这些技术人才只要真的有作用,待遇绝对不会比那些官员差,可是大汉整体氛围没有形成,很多人的目光都不会放在北境国,他们希望有更大的舞台,当然不会一头扎进学术的海洋了。
霍光见他不高兴的样子便说道:“那个墨时我见过两次,倒还不错。”
刘谈有些诧异:“你觉得他还可以?”
霍光认真说道:“有手段,但心胸磊落,这次的事情未必是他指使。”
这个倒是真的,在消息上墨时的名字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这么一想,这倒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也不觉得搞学术的就必须都是书呆子,只不过是想让他们更加纯粹一些,胸有沟壑而行事磊落似乎比单纯的人更加好一些。
刘谈说道:“既然这样,就不能让他也被那些人带累了。”
霍光诧异问道:“殿下想让他做什么?”
刘谈说道:“让他去学宫呆一阵子吧。”
“让他上学?”
“不,让他讲学!”
霍光挑眉:“他可未必愿意,墨家和公输家的东西除了本门弟子是绝不外传的。”
刘谈笑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唔,让谁帮我跑个腿呢?”
霍光说道:“既然让他讲学,自然就是让学宫的人去了。”
刘谈干脆说道:“那你来安排,告诉墨时他讲什么我不管,只要跟格物有关就行,他们墨家的机密也不需要,只要讲一些比较大众能讲的东西,我是为了让学子们开眼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