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佛洛狄忒将装着匝格瑞俄斯的篮子放在勒忒河上,篮子浮在河面上,只要阿佛洛狄忒轻轻一松手,篮子便会被湍急的河流冲走,然后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匝格瑞俄斯握着那小小的拳头,如同黑水银一般透亮的眼睛水润润地看着阿佛洛狄忒,眸中满是依赖和留恋。
阿佛洛狄忒轻声说道:“匝格瑞俄斯,我受你的姐姐雅典娜的托付,她请求我抛弃你这副神体,让我带走你的灵魂。你的决定呢?你愿意再次向死,抛弃这得来不易的新生机会吗?”
匝格瑞俄斯哀伤的看着他,努力抬起那只细弱的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
阿佛洛狄忒反过来将他的小手包住,亮白色的光充斥满他的眼眸,将篮子里那个小婴儿的灵魂摄走。
在失去灵魂以后,那个本就脆弱的婴儿如同失去了最后一点生机一般,眼眸的光泽渐渐褪去,变得黯淡死寂,与阿佛洛狄忒交握的那只小手也没有了力气,变得冰凉起来。
阿佛洛狄忒将篮子上的黑布重新蒙好,然后松开了抓住篮子的手。
一阵湍急的浪打来,带着那小小的黑篮向远方荡去。
阿佛洛狄忒又取下那条谟涅摩叙涅送的项链,他将神力宝石放在河水中浸泡了好一会儿,神力宝石的表面被河水冲刷的脆弱极了。
眼见着神力宝石要碎了,阿佛洛狄忒才将项链捡起来擦干净,重回带回脖颈上。
随后他松开那遮掩这他气息的黑色斗篷,如同猎狗般耸动着鼻子嗅着他气息的宙斯等神疯狂的追了过来。
他们头顶上空,手捧横置沙漏、穿着流金长裙的女神瑞亚轻闭着双眼,神态庄严地从那无法感知的纬度中走出,降临在众神面前。
纳西瑟斯所化的金光悄悄弥漫开来,将阿佛洛狄忒全身掩在其中。他露出温柔的笑容,圣洁神圣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瑞亚轻声叹道:“阿佛洛狄忒,你已经是最高主神,拥有着无尽的力量和无上的权柄,宙斯他从未让你吃亏过,你何必要去救那个小孩呢?难道你觉得他会比宙斯更加纵容你吗?”
阿佛洛狄忒也轻声叹道:“同样的问题我也回送给您,瑞亚殿下,克洛诺斯逆王执政的时候您可是神后,除了吃了你几个孩子外,他对你可并不亏欠,您顾好自己就行了,何必要为了宙斯去反抗他呢?”
瑞亚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浮动不稳,她假装平静,冷声说道:“我的决定不用你多管!”
阿佛洛狄忒淡淡道:“所以,我的决定你也少管。”
瑞亚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很想知道你做一切的目的吗?你错了,我一点都不在意,但管我却还是要管的,把那个孩子交出来,否则这次我们就要你跟着那个孩子一起去死!”
阿佛洛狄忒笑道:“就凭你吗?”
盖亚、谟涅摩叙涅和忒弥斯从宙斯的阴影中走出,她傲慢地扬起下巴,问道:“再加上我们。”
阿佛洛狄忒冷眼打量了她们几人,随后手指着勒忒河流动的方向说道:“我把他放篮子让勒忒河把他送走了,你们谁要去追他?”
忒弥斯已经化出一块木板踩着脚下顺着勒忒河飘了下去,她破碎的声音被逆风吹回来,她说:“寻找小殿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宙斯等人脸色有点难看,阿佛洛狄忒轻笑道:“你们看,少掉一个了。”
盖亚神情不善,冷声道:“别再和阿佛洛狄忒废话了,我们直接动手!今天我一定要亲手将他斩杀。”
盖亚控制着神力,阿佛洛狄忒脚下的土地便开始震动起来,一道道裂缝从他脚底裂开,化出深渊要让他无落脚之地而坠落其中。
阿佛洛狄忒飞在空中,盖亚双手合十,纯澈的白光从她身上飞出,她的发丝无风自动,被风扬起,口中念念有词:“天空自我体内诞生,我命令它回归于我!”
强大的吸力从地心中发出,迫使每一个人都死死黏在地上而无法腾空,而落到地上后众生的腿也如同贯着千斤一般,使他们连基本的行走都很困难。
盖亚——重力!
阿佛洛狄忒被脚下的巨大的吸力和头顶的压力困住,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她一挥手,阿佛洛狄忒的脚底竟慢慢覆上褐色的土块,盖亚要将他石化。
盖亚说:“我是众神之母,这世界所有的生命都来自于我,现在我要收回你的生命。”
阿佛洛狄忒笑道:“你是众神之母,但你只能控制众神还在你体内孕育的那段生命。当众神从你体内拖出后,你不再拥有收回他们生命的资格。”
“而我是生命之神,是冥府君主,我掌控着生与死的轮转之力,只有我才拥有着剥夺一切生命的权利。”
阿佛洛狄忒抬手指着他们,蔓延到腿上的石化瞬间消散:“包括你们。”
“狂妄!”宙斯的权杖还被哈迪斯扣着,他逃跑的急,没能带走,但他并不只有雷霆权杖可以作为武器。
宙斯双手合紧,紫色的闪电在他手掌上噼里啪啦的响着,他咆哮一声,猛地拉开双手,萦绕着电光的长枪出现,宙斯抓住枪柄,向阿佛洛狄忒猛冲过去,架势一点虚的成分都没有,枪尖直指着阿佛洛狄忒的心脏,妄图一击毙命。
阿佛洛狄忒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右臂猛地抬起,一面羊皮盾牌浮现,他微微侧过身子,宙斯的神枪击在了他的盾牌上。
巨大的力量冲击碰撞让两个神明都不好受,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伤处了。
阿佛洛狄忒的盾牌将宙斯的攻击完美地挡了下来,并且盾牌毫发无伤。
宙斯双目赤红,声音恨得几乎要滴血:“艾葵斯之盾!”
阿佛洛狄忒挑眉:“是个‘赝品’哦,但的确是用到了你提供的部分羊皮。”至于他用的是大部分还是小部分,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阿佛洛狄忒狠狠将宙斯猛地推开,宙斯脸色阴沉,挥着枪再次攻了上来。
阿佛洛狄忒也不甘示弱,用神力凝聚出一柄长枪和宙斯激烈的打斗起来。
盖亚脸色阴沉,再次用力,高喝道:“禁锢!”
重力再次增强,近一步的限制住了阿佛洛狄忒的活动,阿佛洛狄忒微微一顿,手臂被宙斯划出了好大一块伤口,金色的神血从他的手臂中溢出来。
他沉着脸,用生命力量将自己的伤势恢复,比之他源源不断的生命供竭,宙斯渐渐有了疲态。
瑞亚将沙漏倒置,一个同样的沙漏虚影出现在阿佛洛狄忒头顶,金色的流沙从缝隙中溢下,阿佛洛狄忒的时间被瑞亚倒回到之前受伤的时候。
宙斯见状一喜,瑞亚冷冷道:“宙斯,尽可能地弄伤他,我会将他的时间倒停在他最虚弱的时候。”
宙斯连忙应声,加大了攻势。
阿佛洛狄忒挥舞着盾牌进行防守,谟涅摩叙涅站在一旁束手无策,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盖亚离战场比较远,全身心地控制着重力不断地影响着阿佛洛狄忒,余光瞥见谟涅摩叙涅无所事事,立刻骂道:“阿佛洛狄忒带着你给的项链呢,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攻击他啊!”
谟涅摩叙涅微怔,立刻沟通着那块与阿佛洛狄忒肌肤相贴的神力宝石,不断地输送神力进去,提升它的力量,混乱着阿佛洛狄忒的记忆,影响着他的神智。
阿佛洛狄忒的行动、神智和身体状态被不停的影响着,明显的混乱起来,失误了好几次都被宙斯刺中。
盖亚立刻道:“宙斯,快动用法阵,把你的力量传输给谟涅摩叙涅,阿佛洛狄忒的神智受到她的影响很大!”
宙斯皱着眉,闻言后退一步,来到谟涅摩叙涅的身旁将神力传输给他。
在混乱的记忆冲突下,阿佛洛狄忒的视线和脚步明显虚浮了很多,他将长枪刺进地面中,借此使自己站稳,他轻喘着气,但眼眸中的神色却已经松散怔忪。
宙斯见状,不禁有了一些想法,忍不住说道:“盖亚,你也别禁锢他了,将力量都传给谟涅摩叙涅,我们可以控制住他。”
“控制?”盖亚嗬嗬怪笑着,拒绝道:“我不要控制他,我只要他死!”
丘比特迟迟不长大,厄洛斯之力却在莫名消失,盖亚被一切深深刺激到了,发誓绝对不会让阿佛洛狄忒有一丁点逃离的机会,这一次一定要将他彻底抹杀,然后将爱欲神力收回。
盖亚的杀意太重太坚决了,她见宙斯不动手,跪伏在地上,双掌高高举起,重重向地面拍下去,大地疯狂的震动起来,巨大的裂口直接在阿佛洛狄忒的脚下延伸出来,阿佛洛狄忒还在闭着眼睛缓解自己的神智错乱,对此毫无抵抗,竟直接失足落入其中。
宙斯惊呼:“不!”
盖亚狞笑着,双手合十,要将裂开的大地合拢,将阿佛洛狄忒挤压成肉沫,活活碾死。
黑色的浓雾疯狂地从地面延伸而起,将裂口撑住,不让盖亚将大地合拢。
塔尔塔罗斯从浓雾中走出,他冷冷的看着盖亚说道:“阿佛洛狄忒是生命之神,不能死!”
盖亚脸色扭曲:“他死了,我就是新的生命之神!”
塔尔塔罗斯脸色骤冷,瑞亚却骤然惊呼一声,然后声音骤止。
众神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阿佛洛狄忒不知何时站到了瑞亚身后,一手绞住她的双手,一手掐紧了她的喉咙。
失去了控制的时间沙漏掉在地上,阿佛洛狄忒神色如常,身上也没有伤口。
塔尔塔罗斯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手,他从深渊中浮上来时将阿佛洛狄忒抱在了怀里,但此时他手中只剩下一团流散的金光。
塔尔塔罗斯呆滞地悬浮在原地。
阿佛洛狄忒对着塔尔塔罗斯笑了一下,温声解释道:“纳西瑟斯替我承受了来自谟涅摩叙涅的影响,所以现在还有些混乱,殿下麻烦您捧着一会儿他,别让他掉下去了。”
塔尔塔罗斯脸上青青白白地变化着,脸色有一点不情愿。
盖亚惊愕地看着他,困惑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我的重力控制影响不到你了……”
“可能是因为……”阿佛洛狄忒沉吟几秒后,笑道:“我处于陌生的空间中的缘故?”
宙斯脸色阴晴不定:“空间是克洛诺斯的力量……”
阿佛洛狄忒低头去看被他钳固着的瑞亚,敏锐地发现她的瞳孔扩大了一点。
阿佛洛狄忒心中一动,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一点,让她能够说话,随即说道:“自然是因为他将自己的力量送给我了。”
瑞亚下意识追问道:“他为什么要将力量给你?”
阿佛洛狄忒故作姿态地思索几秒,随后答道:“他爱我?”
瑞亚尖声道:“你对他做了那么过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爱你?”
阿佛洛狄忒好奇道:“你看上去有点激动,难道说……瑞亚殿下,你其实还一直爱着克洛诺斯?”
瑞亚死死咬着唇,大声地反驳道:“从我决定推翻他的那一天起,我对他便没有一点感情了!”
阿佛洛狄忒随口道:“可爱神从你的心中听到了截然相反的回答。”
瑞亚面色惨白,阿佛洛狄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比起克洛诺斯来,你应该更在乎宙斯,对吗?”
“你为了他甚至愿意触犯法则的禁忌走进时间中,只为找到那个对他有威胁的存在然后将他抹杀在摇篮。如果不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你也不会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为了他,抛弃一切……”
瑞亚面色呆滞,没有反应。
宙斯对她的刺激好像不够,看来还是要扯出克洛诺斯啊。
阿佛洛狄忒心中的思绪飞快的旋转着,他沙哑着声音说道:“甚至背叛自己的丈夫……”
瑞亚面色又有了变化,阿佛洛狄忒在她耳边轻声说:“瑞亚,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为了宙斯背叛克洛诺斯?”
瑞亚慌乱道:“我没有后悔!我没有!”
阿佛洛狄忒重复道:“你后悔了,可是你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作为时间女神,你可以观望未来,但是却回不到既定的过去。因为众神将过去封锁了,你的实力还不足以改变过去……”
“你无法承受后悔的痛苦,只能一遍遍地欺骗自己。你要帮助宙斯,倾尽所有的去帮助他。你要向别人证明、更要向自己证明,你在乎宙斯胜过在乎克洛诺斯,这样你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不———我说了,我没有后悔!”瑞亚抱着头,情绪忽然崩溃,眼泪决堤而下,她的心防失守,大哭道:“我说了,我没有后悔!”
众神有些呆滞地看着陷入疯狂的瑞亚,塔尔塔罗斯心生不妙,高声道:“离开她,阿佛洛狄忒!”
阿佛洛狄忒也因为疯狂示警的直觉下意识松开手,反应过来后却又重新将她抓住。
瑞亚眼中含满了泪水,她哽咽着怨恨地望着阿佛洛狄忒,她说道:“阿佛洛狄忒,我恨你。”
你为什么要戳破我一直以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瑞亚惨然笑道:“克洛诺斯没有说错,你这样的神明,将所有人的爱情玩弄于鼓掌,你冷漠的旁观着别人的心伤——”
“你是爱神,却不懂爱情。你的爱情只有理智、现实和痛苦!”
她扑上来,紧紧抱住阿佛洛狄忒的腰,时间之力蔓延开来,塔尔塔罗斯和盖亚他们忽然发现,他们的动作变慢了,一秒的时间被拉的无限长。
塔尔塔罗斯想瞬移到阿佛洛狄忒身旁,可是他慢的不是动作,而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