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认真回答。
那不是废话！少年在心里骂，那是因为你现在的枪该死的指看我的脖子，那当然不需要什么饶舌持枪姿势，但他又骂不出来，只能像个鹌鹑一样安静地缩在原地。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掏出手机报了警，这个报警的行为换来了对方一声不屑的嗤笑。警察局的接线员态度不温不火，但至少没像是斯塔克工业的容服一样直接挂他的电话。
特洛伊汇报了自己的所在地址之后就陷入等待，他拾起地面上的旧枪揣进口袋，又驱赶着少年回到了他自己原来的位置，这一来一回耗时不长，车里的披萨都还没有凉透。
711便利店的店员伸头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视线€€€€哎呀，黑吃黑，没想到刚刚那个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披萨的芝士香味飘散在空气当中，让少年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特洛伊注意到这个动作，将盒子递了过去：“警察来之前你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买的是大份的家庭装，本来打算留一点回去在家里当储备粮，现在看来大概全要进了这孩子的肚子。半大少年正是胃口难以估量的年纪，对方狼吞虎咽得直噎脖子，又勉强喝了一大杯车里放着的矿泉水才顺气。
“你家人呢？”
特洛伊问，这个问句换得了对方的一个白眼，答案显而易见。于是他又换了问法，想打听对方住在哪里，有没有办法申请当地能糊口的工作。
“别白费功夫了，先生，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但是在哥谭好人解决不了问题。”
少年在吃饱了之后连话都活泛了一些，大概是知道特洛伊就算拿着枪也没打算动真格，但碍于他表现出来的近身格斗能力，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没有逃跑：“我还差半年才十八岁，因为青少年法，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总之就算在警察局兜一圈，也顶多就是在他们那儿关几天而已，该放出去还会放出去。”
特洛伊是个纯粹的、技术导向的工程师，对相关法律的了解程度仅限于临时查阅的“哥谭允许改装车上路”，对于犯罪分子如何处理，也只知道哥谭市是个未通过死刑的地区。
不过……
他想了想，慢慢说出他最近查到的最新法律：“但是二十一岁以下不允许持有手枪，十八岁以下不允许持有霰弹枪和猎枪。”
少年尖锐又夸张地笑起来：“所以呢？再多关一周？你猜警察局里有多少钱养我们这些关不进监狱又要花钱的垃圾？”
什么人才会毫不犹豫地称呼自己是垃圾？
看着那张脸，特洛伊很难不想起罗榭€€弗雷因，十三岁成为无可挑剔的第一人，继承了弗雷因家族的刻印，在魔偶作成领域天赋异禀的他的堂弟。他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又全然无法开口。
片刻之后，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沉默的夜色。
第24章
警察来了两人，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身上荷枪实弹，从特洛伊的视角，可以看到对方的防弹背心。
“弗雷因先生是吗？嗯……韦恩集团的员工工牌……工程师？好的，身份可以确认了。”
他们公事公办地点点头：“还需要做点笔录，您现在有时间吗？”
全程，没有和那个半大孩子说一句话。
少年被推操着粗暴地塞进警车，特洛伊瞥了他一眼，钻进了自己的汽车里，发动了引擎：“我都有空，可以配合。”
他开车慢慢跟上了警车。
哥谭警署一派忙碌的景象，似乎白天晚上这里都一样热闹。特洛伊在附近停好车，甫一进门就能感觉到里面躁动不安的气氛。今晚不只有他这一起案件等着宙讯。候宙大斤里挤挤挨挨地等着好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
少年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已经完全不怕他了。这个动作遭到了警察更不耐烦的推搡，他们转过头，有些抱歉地说道：“刚刚来哥谭不久就遭受到这种事，真是够呛啊。”
“来哥谭之前就在网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了。”
特洛伊一板一眼地回答：“说是晚上出门一定要带枪。”
警察们：“……”
他们干咳了几声。询问主要集中在特洛伊有没有丢什么东西，是否受伤一类，而他几乎是一招制敌，对方压根没来得及打劫什么，车里装了一后备箱的打折改装车材料，又沉又重，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带走的，唯一的重点在于他缴获的那把枪€€€€在确认后也可以得知，是黑市里流动的淘汰款，大概也是偷盗得来的赃物。
“那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特洛伊起身站起来，状若无意地问：“那孩子之后会怎样？这边有什么收容机构或者就职培训之类的吗？”
“啊，他啊。”
他们摸了摸后脑勺：“因为没对您造成什么切实的经济损失，也没开枪，单论偷窃枪支，加上对方是未成年的话……大概会拘留几天教育一下再遣返吧。”
特洛伊表情未变地门外走，刚出警察局的门，就看见几个人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像是待宰牲畜一样被扔了下来，正好擦着他的面门摔在了地上。
特洛伊：“……”
他收回了朝前迈步的腿，缓缓回头：“这也是哥谭的当地特色？”
这话刚说完，一道锐利的视线就投射在了自己的身上。魔术师对“视线”非常敏感，很多时候，注视本身就可以成为一工程的魔术，而倘若不慎视线交汇，简直是空门大开地任由别人来攻击。特洛伊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摸鼻梁，又因为没戴眼镜而摸了个空，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里是哥谭而非伦敦，只能下意识地闪躲看视线抬头去看。
警察局的屋顶站着一个浑身上下€€在黑色当中的人，月光之下，能看到对方投在地面上的浅淡阴影。
他猝不及防地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又很快瞥开目光。
……蝙蝠侠，哥谭市的黑暗骑士，至少目前可以确定，不具备魔眼。
对方来得快也去得快，倏地消失在了空中，那身装备虽说看上去很有分量，但整个人的动作却很轻，离开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大概是在空气动力学上下足了功夫。这些被扔在地上的犯罪嫌疑人个个被揍得不轻，警察很是熟练地出来羁押，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夜间外卖”。
特洛伊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警察们收拾现场：“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
“€€，是啊，那可是蝙蝠侠……他晚上就经常来干我们的活。”
其中一个人回答道：“像是这样，把罪犯直接扔进警察局是他最常见的做法。”
深夜加班啊……特洛伊感叹了一句，英雄都没有加班补贴的。这句话博得了警察们一阵善意的笑声，他用甩头，重新发动引擎，开车回家。
门口的风铃没有被触动，一切安全。住宅区家家房门紧闭，他也有样学样地锁上门，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把车里的东西搬进地下室用花了不少功夫，到最后他还是用了点魔力做辅助，又做贼心虚地抚平了一切魔力痕迹。
今晚的这点小插曲没翻起任何浪花，特洛伊打开手机，汉默工业的前同事正在社交网络上晒女儿。最小的那个正是小学年龄，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美国队长的圆盾玩具，另一只手套着钢铁侠的战衣手臂模型，圆圆的掌心炮位置装了个冷光灯泡，正在朝着镜头发光。
好家伙，小小年纪就领悟到了“我全都要”的真谛，他给对方点了个赞，顺便评论“在汉默工业发斯塔克的战衣小心被老板针对”。
对方秒回，我早就把他屏蔽了！
在放弃了战衣研发并且被斯塔克反复针对以后，汉默工业的这个研究组直接原地解散，所有成员分散进入了各个下属军火研发部门。既然不再是被汉默盯着每日查岗的工作，他们也心安理得地恢复了普通工程师的日子，火速将老板的社交账号拉黑。
对方也很关心地来问，你最近在什么地方就职？
“哥谭。”
特洛伊打字：“韦恩集团。”
前同事发来一串省略号，先是感叹他果然胆子够大，又羡慕地表示技术过硬果然哪里都有去处，祝他工作一切顺利。
翌日，韦恩集团，特洛伊照常去上班。
卢修斯今天没有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牌子翻到“离岗”的位置，门紧闭着。同事们挠着头怀疑他是不是去出差，打了电话没打通之后及宣告放弃，将没签字的报告带回去决定择期再签。特洛伊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深刻怀疑对方现在应该是在十五层空间里修缮调整蝙蝠侠的装备€€€€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总之狡兔三窟，基地也不该只有一处。
特洛伊今天的工作一切照旧，无论是强度计算还是摸透蝙蝠车的结构都是件麻烦活，他打开电脑将需要计算的数模拷进软件，有一搭没一搭地划分有限元模型，顺便竖起耳朵旁听同事闲聊。最近新入职的员工还有一个实习生，刚刚大学毕业，看着比他自己刚毕业那会儿还要生嫩，软件用得也不够熟练，经常到处流窜着问些问题。
“蝙蝠侠昨晚也行动了吗？”
新人的声音在他附近响起来：“听说有人看到蝙蝠灯了！”
大家纷纷陷入热议，特洛伊也抬起头，合群地接话：“什么是蝙蝠灯？”
“这个！”
留着小卷发的姑娘直接举着手机伸了过来，给他看网友拍到的照片。暗沉的夜色当中，灯光投影出两片影子：“听说蝙蝠灯亮起来就是蝙蝠侠有行动的象征！”
哦€€€€特洛伊拖长了音调，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昨晚也是蝙蝠侠的加班之夜。同事看他反应不大，有些失望，问他难道不是蝙蝠侠的粉丝吗？特洛伊想了想，说自己是纽约来的，勉强应该算是美国队长的粉丝。
纽约市民的选择多啊，大家立刻眉飞色舞地讨论起来，除了美国队长还有钢铁侠，技术人员不应该更喜欢钢铁侠吗？
特洛伊想了想，觉得暴露自己在汉默工业的遭遇只会给自己添麻烦，所以还是得让前前老板背锅了€€€€他笑眯眯地坐在工位上，说自己曾经在斯塔克工业的武器研发部门工作，你们猜我是为什么才来了哥谭？
嘶，大家倒吸一口凉气，斯塔克工业的辞职补偿开得高吗？
特洛伊报了个数值，托尼€€斯塔克在这方面足够慷慨，没搞出什么“老板强迫员工自愿离职”之类的腌€€举措，但离职裁员确实是事实。大家长吁短叹了一阵，话题又拐到了清洁能源，说哥谭市大概也要用上冷聚变核反应堆了，听说韦恩集团有向斯塔克工业求购的打算。
“商业合作？”
特洛伊眨眨眼睛，“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不是时代趋势嘛，新能源领域还是蓝海，除了卖反应堆以外还能靠买反应堆来干别的，盘活了一大堆下游产业，布鲁斯€€韦恩就算对自家企业再不上心，他的经营团队也不会错过这个。”
大家说：“那可是可控聚变反应啊，怎么一下子就技术成熟，连个中间过程都没有，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被大幅度拉低的能源成本将会改变整个城市的能源供应格局，当方舟反应炉真正在世界上普及以后，特洛伊有理由怀疑，大城市的暖气供暖管道将彻底消失，转为新的电力取暖设备。
“说得也是。”
他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那听上去就像魔法。”
第25章
蝙蝠侠的夜晚似乎总是很忙。
自从同事提点过一次以后，特洛伊就有意关注过哥谭市的夜空。蝙蝠灯亮起的频率不高不低，大概每隔几天，就会有一群犯罪分子被打包扔进哥谭市警署的大门口。特洛伊对于这种无薪夜间加班的过劳行为向来没有好感，也因而心生了不少对蝙蝠侠义务劳动的敬意。
法律条款当中没有死刑，但擅闯民宅的开枪判定倒是很松弛，再加上一系列的相关条例，简直是在鼓励民众积极主动地加入增进武德的大军当中。
特洛伊在这几天里又打了通电话，去警察局追踪了一下那孩子的境况，结果惊异地发现对方已经被放走了。
“未成年，没造成实质性经济损失，唯一的赃物就是枪已经被缴获，监狱早就满员了塞不进去那么多人。”
警署在电话里说道，态度也很无奈：“祝您工作顺利，弗雷因先生。”
他叹了口气，回地下室继续修整改装车。这里遍地灰土尘埃，光是清理就花了他一个晚上，工作效率比想象的要慢得多。
蝙蝠侠的蝙蝠车倒是解读速度稳中有进，卢修斯曾经问过他一次这样一个人工作会不会不习惯，特洛伊很坦然地表示，这样沟通较少的工作方式反倒更好，学生时代他就不太擅长跟同学团队合作。
对方用探寻的眼神看他：“可是我记得，弗雷因先生你无论是在斯塔克工业还是汉默工业都担任过团队负责人的角色？”
“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琢磨这些东西，资料也都是从书里学习，很少有跟别人一起讨论进步的机会，因为这方面接触得早，同龄人里也没什么可以深入讨论的对象。”
他笑着说道：“刚上大学那段时间还被同学以为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我是花了些力气才开始和大家相处融洽的。”
特洛伊的回应四平八稳，挑不出一点毛病，哪怕用充满审讯技巧的微表情解读来看，他说得也都是实话。
卢修斯停顿了几秒，缓缓地收回了视线，也展露出年长者特有的宽厚笑容，他摸着自己的一小茬胡子，感叹道：“这可是天才特有的困境呢，我听说不少比别人聪明的小孩，小时候都容易跟周围的环境相处不好。就像什么来着？比较聪明的那批动物被关在动物园里的时候，总比别的动物要显得焦躁一些。”
特洛伊躲闪了一下目光，表示自己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过誉了，两人互相推让了几个回合，卢修斯转身接了个电话，表情越听越严重，撂下手机之后，皱着眉头开口：“弗雷因先生，来活了，现在蝙蝠车似乎需要一点点修缮。”
*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韦恩集团研发主楼的十五层，而是一路乘车，来到了哥谭市边陲的某家小型工厂。工厂的大门紧锁，被卢修斯先生用虹膜识别的手段打开，紧接着，他们一路沿途通过了好几层刷磁卡或者是人脸识别的防卫门，直抵一片潮湿又森寒的地下空间。
特洛伊表现得对这一系列识别过程无动于衷，既没有尝试着靠自己的权限去启动这些通行通道，也没有对这一切产生任何质疑，这让卢修斯多看了他几眼，仔细斟酌了他的表情，才打开最后一扇铁门。
“没什么想说的吗？”
卢修斯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问道。
“这里对有关节痛的人来说一定很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