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狐一人挨得极近,狐狸贴着他的脸,眼眸眯起,“人族,你小聪明确实多,可惜,在绝对实力面前,没有丝毫用处。”
“服吗。”
林稚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你还让我跑吗?”
妖族太子不急不缓:“如今是卯初三刻,离辰初尚有五刻钟,你可以再试试。”
林稚水毫不客气:“那我当然要试试的。”他抬起腿就是一个膝顶,伸在外面的手微不可查地比了个手势。太子没察觉到,只是拐了脚缠住他小腿,将人制住。
“那你试试,这种情况下怎么……”脱困。
绷紧的箭弦一松,利箭破空,噗嗤入肉。
第一发才到,连珠箭第二箭便已将他铺直的尾巴钉在地上。随后铮的一响,第三箭也不知瞄准了哪里。
妖族太子终究还没到控制身体反应的地步,第一箭射穿小腿时,身体条件反射地绷直,背部弓起,林稚水趁着这一刹那的松懈,身子一缩,张口咬住他的尾巴骨。
尾巴是他的武器,却也是妖族太子防御力较为薄弱的地方,登时就是一吃疼,尾巴炸成了棒子。林稚水可不想被戳伤嘴巴,连忙松口。
第三箭,瞄准的是咽喉。妖族太子感应到了危险,浑身毛倒竖,身子一翻,躲开了致命的攻击,那支箭就冲着林稚水去了。
第四支箭后发先至,将前一支箭劈为两截,断矢弹到远处,林稚水爬起来,捏着后半截箭身,摇头:“可惜……”
远处,郭靖放下弓,也摇了摇头:“可惜了。”
妖族太子徒手拔|出钉着他尾巴的箭,望向郭靖:“没想到,你这么正气凛然的,也搞偷袭。”
郭靖:“可惜没成功。没成功倒也不算要事,只是你日后对此有了防备,后来人再用相似的手段,就不容易了。”
妖族太子反手将箭甩飞回去,郭靖接住后,还拱了拱手:“多谢。”
林稚水快步跑到郭靖身边,郭靖投了个眼神,林稚水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又跑了。
——那狐妖奔跑的速度能够比得上轻功,颠簸不平的路还好,轻功更胜一筹,但此刻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大道,根本没法摆脱他。
郭靖拖了妖族太子三刻钟。
回到文字世界后,郭靖对林稚水说:“他察觉到时间不够了,不愿意与我磨胜负,硬接两记降龙十八掌后,咬断了我的右腕,借力脱离战场——日后记着,他的犬牙可断金石。”
林稚水苦中作乐:“还要记着,狐妖的嗅觉特别灵敏,以后最好想办法毁掉。”
如果他还有以后。
事实上,他体内唯有薄薄一小层灵气,哪怕再把郭靖请出来,恐怕连个轻功都没办法用。
“没事。”林稚水很乐观,“只要我的命还在,就总有翻身的可能性。”
林稚水耳朵一动,敏捷地一扑一撑地,前翻出去。
原本足踩的地方,被黑影戳出尖锥小洞,约有一拇指深。
林稚水身体一扭,使自己正对过去,黑影骤悬在他眼前,那是一根尾尖滴红的白绒狐尾,原本该是人们喜爱的毛茸茸,此刻却成为最尖锐的杀人利器。
林稚水嗅到了人血的腥味。
他鼻翼一动,视角慢慢往上移,远处,妖族太子半蹲高石之尖,似笑非笑望他,身上竟散发着浓重的香味,甜腻得像一块蜂蜜糖。
“你杀人了?”林稚水沙哑着嗓音。
那甜香,分明是九尾狐捕猎时,蛊惑猎物的香味。
再一感应,天道并未传递给他这个信息。
——妖族太子没有违规。
林稚水松了一口气。
“没有。”或许是猎物即将被捕获,妖族太子心情很好,不介意回答他这些细枝末节,“李家养的那群剑仆拦了孤,孤只是给了他们一些教训。”
阮小七通过林稚水的眼睛瞅着那狐尾摇曳,倒也忍不住想:这狐妖,也还算守信。
林稚水也这么觉得。
他扬声问:“现在算抓住我了吗?”
妖族太子垂眼看过来:“追赶过来,再加上剑仆拦路,也费了约莫半刻钟,你还有一刻半钟,可以继续跑。孤要的是你心服口服。”
林稚水非常怀疑对方看过《华阳国志》,里面就记载了诸葛亮七虏七赦孟获,使对方心悦诚服。
管他呢,反正抓紧一切机会,说不定就能等到翻盘时机呢。
林稚水身形疾退。
这时候硬拼就是个死,先找到秦始皇陵,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尾巴尖连戳他肩头,腘窝,伤口处,“蓬——”那几块地方血花一溅,林稚水摔在地上。
正好是个坡路,直接滚了下去。雪白的火鼠裘脏得不成样子,东黑一块,西黄一块。
林稚水撑着地面喘气,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艰难地抬头。妖族太子此时也行到了他不远处,长袖敛手,负在身后。“跑吧。”
一滴汗从额头滑进眼睛里,林稚水眨了眨眼,视野从模糊变回平静。“文武双全的加亮先生,你看,我最后这点灵气,够你挥动铜链吗?”
吴用叹息:“首先,我得能近他身。”
那九条尾巴足够绵长,克制了大部分的近战。
林稚水心里笑了两声。
吴用:“你笑什么?”
林稚水:“还好我想到我的剑术才从基础学起,只学了三个月,有待磨练,没把青莲剑和巨阙带出来。”
不然,这两柄宝剑就要跟着他去妖族,宝物蒙尘了。
吴用一愣:“你倒是不沮丧。”
林稚水舔了舔牙尖,“沮丧又不能让我脱困,心态积极向上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道砒|霜能不能搞死大妖。
林稚水看了看妖族太子面如冠玉,眸若点金的相貌,却也清楚,想让他像那个乌贼妖一样,胡吃海喝,一口气吃三百斤的虾,不现实。
想些别的办法。林稚水,你可以的。
妖族太子想要让他心服口服,就像是人养猫,当然是希望猫不对自己有抗拒心理,要乖,要听话,要亲人,品相好,毛色干净,身体健康,没有残疾。所以,他戳的那几下,在他看来,是能完美地治愈好,并不会碍事。
而心服口服,就代表只要不是过分的操作,对方都会容忍。
林稚水眼珠一转,似乎随手搭在腰上,手指一勾,插在内腰带里侧的小镜子倒扣进掌心。
“太子殿下,多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一力降十会。”
嗓音中透露出来的疲倦,让妖族太子挑眉,“你累了?”
林稚水苦笑:“怎么也跑不掉,如同猫儿爪下的老鼠,脱不开身,你说我会不会累。”
“这倒不错。”太子颔首,“你要认输?”
林稚水摇头,“这样子太丢脸了,”
“你待如何?”
林稚水手心上翻,露出其中的小镜子,“实不相瞒,那块大石头是我举上去的,我天生神力,这是我最后的底牌和依仗了。”少年叹气,过往灼灼的神采也黯然失色,“我们一起拉这面镜子,你如果能把它从我手里拉过去,就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任你驱使。”
他似乎是真的失了斗志了。
妖族太子不介意给他最后的体面——甚至还有些得意地把尾巴伸过去,“可以。”卷上了镜子,然后……
“你!”
那镜子倏然变大,从两寸大涨为八寸,感受到妖气,镜面波纹涌动,大放光彩,妖族太子被这光照到,血气翻涌,皮毛和耳朵都慢慢露了出来。
“黄帝第八镜!你怎么会有这个!”他勉力支起尾巴,将自己团住,人身却似冰山慢慢溶化,显露狐狸本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对付我吗?这东西早就不剩多少灵气了。”
林稚水当然清楚,但是有赌约放在那里,他只需要拖完剩下的时刻,就是赢家。
“加亮先生,麻烦您指路始皇陵了。”
林稚水用最后的灵气唤出猴娃,这时候已经没了笔墨,猴娃就是一辆只会根据旧程序运行的车,要么直去,要么停。
借助它跑了一段路后,林稚水灵气耗尽,猴娃回到文章中。他只好靠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完剩下那段路。
太子戳的那几下是真得狠,身上几处大洞至今仍在血流不止。吴用:“血液会暴露你的位置。”
林稚水脸色苍白地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处理了。”
终于走到地宫的外羡门门外,林稚水跪了下来,“人族林稚水,请始皇救我!”
没有动静。
林稚水并不意外,只一个个试过去。
“如今人族式微,妖族独大,将人族作为食物与奴隶,任意食用或驱使,请始皇怜如今人族,赐下应对之策。”
依然没有动静。
林稚水的血流得过多了,眼前一片昏花。只还记着自己要做什么,顽强苦撑:“有许多名家感您雄风,为您写了赞诗赞词。”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火乌日暗崩腾云,秦皇虎视苍生群……”
“昔日有嬴政,六国一扫平;自称始皇帝,深居咸阳宫;霸气使人惧,叱咤怪眼睁……”
吴用在文字世界里惆怅:“也不知道始皇帝吃不吃这套,喜不喜欢后人对他歌功颂德。”
阮小七:“没法子,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就成了呢。”
狐啸由远及近。
阮小七:“……不好!”他怒道:“什么破镜子,连爷爷坚持的时间都没有。那我阮小七日后也能称个黄帝之下第一人了!”
吴用摇了摇扇子:“你们在水里是缠斗,又占了地利,他没办法直接破水而出,可不是只能和你斗?就像郭大侠,那处地形地势平坦,狐妖铁了心要脱战,就连郭大侠也没办法。”
包公:“别急,你们看他此刻样貌。”
另外几人齐齐看去,妖族太子此时确实不妙,他连人形都没办法化出来了,狐身毛色光泽黯淡,金瞳也暗了不少,九条尾巴断了七条,可见他确实在镜子那儿吃了大亏。
阮小七先一喜,又一恸:“这有什么用,林兄弟哪来的力气和他斗,又哪来的第二面镜子,把他剩下两条尾巴也断了?”
转瞬间,狐妖已到了林稚水面前,受了重伤后,也端不住气度,亮出锋利的牙齿:“很好,人族,你惹怒孤了。”
“孤原先想好好待你,既然你不识抬举,孤就只好抽了你的腿骨,毒瞎你的眼睛,孤看看……是把你握笔的手指一根根折了呢,还是拔了舌头呢?”
林稚水昏昏沉沉,已经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了。脑子迷迷糊糊过了一遍学识,一句话猛然跳出来——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