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镇定自若地说:“怎么会呢,我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人吗?啊,纪兄,你的抹额有些歪。”
“多谢。”纪滦阳抬手直接把抹额摘下来,双眼眯笑,“既然林兄那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虽然我比较随性,你写多少我看多少,你不写,我遗憾一下也就过去了,但别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接下来你没办法东奔西跑,每天只要去学堂,就能堵你。”
林稚水笑容僵硬了。
噢,好像陛下当初也提醒他了,可惜后来他把这事完全抛到脑后,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想。
“咳,其实……”林稚水指着自己的新书稿,“我有新欢了,你要不要看一看?秦朝那个我还在构思,先秦比较遥远,有些风俗习惯我不太了解,还在查史料,身为作者,自己都不了解的时代,怎么能随便动笔呢!”
嬴政:“哦?”
林稚水依旧微笑地看着纪滦阳。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秦始皇陵里一大堆秦朝人什么的,他就是没想起来!
纪滦阳瞅了一眼那纸张长度宽度以及字迹大小,心里算出来一个数。“你写的还是长篇小说?”见林稚水点头,当机立断:“我不看。就三千字,放在你秦朝那本,主人公也才刚跟秦始皇见面,被他怀疑能力,连后面证明能力,成为国师都是在下一回,我才不当鱼儿,被勾着,不上不下的,心里难受。”
“真不看?”
“不看。”
“可惜了,我写了一个你绝对没看过的新花样,你不看实在是天大的损失。”
林稚水作势慢腾腾地收笔墨,纪滦阳俨然是嘴铁石心肠的雕塑,说不看就不看,但也不能说毫无反应,至少林稚水余光飘过来时,他还能慢腾腾地冲少年笑一笑。
吴用拿扇子轻轻敲了敲阮小七,“学着点。”
阮小七:“啊?学什么?学纪滦阳能坚持住诱惑?”
吴用:“不,我让你学着点林兄弟转移话题的手段,你看那纪公子如今还记得要对秦朝那篇小说追根究底吗?满心欢喜自己对林兄弟的引诱不为所动去了。简直比狐狸还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身后,林稚水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好啊,加亮先生,可让我逮着你背后是怎么说我的了。”
吴用淡定地回身:“我说的难道有错?狡猾如狐的小子。”
“林兄弟!”阮小七嚎了一嗓子,“那劳什子九灵盛宴,余下四个队友,你想好选谁了么?”
瞅着阮小七眼巴巴的模样,林稚水笑道:“阮七哥水下功夫无双,必定是要占一个名次的。”
阮小七登时眉开眼笑,一拍胸脯,“好说!若有水里的活计,交给我便是——再大的‘鱼儿’,我也能给你网上来。”
白玉堂的声音传来,“林兄,我的飞蝗石可能有一席之地?”
“当然!”林稚水应得不见半点迟疑。
哪怕是白玉堂不说,林稚水也打算去请他加入,暗器和轻功足够应付大部分关卡了。
展昭就站在白玉堂身旁,俨然一副生无可恋,被榨干的模样。
林稚水脑子没转过来,脱口而出:“展兄这是怎么了?轻功跑太快,岔气了?”
话音刚落,林稚水就想起来了,是因为……
展昭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方才和西门庄主比了一场剑,略有些脱力,让林兄见笑了。”
果然。
展护卫终究还是没逃过。
正说着,西门吹雪从远处缓缓走来,仿佛刮着寒风冻霜,微微一嗅,便是冷冷的空气。
展昭一看到他就有些紧张,待发现西门吹雪的目标是林稚水时,肌肉才慢慢放松下来。
林稚水:“西门庄主可是有事?”
“没事。”西门吹雪冷冰冰道:“你有事。”
林稚水深有感触:“是啊,事还挺多,近的有九灵盛宴,远的有妖族,我现在只希望妖族不要借九灵盛宴搞事才好。”
西门吹雪依旧是那张冰山脸,虽然《陆小凤传奇》里写他笑过不少次,但是,反正林稚水没真的见过他笑。
“可以找我。”西门吹雪认真道:“不要让外事打扰你练剑。”
这是给出了承诺。
林稚水想了想,投桃报李:“倘若有用剑的对手,我一定第一时间找您。”
西门庄主定定看着林稚水,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轻而淡的笑容,“好。”
林稚水向西门庄主拱拱手,再往白玉堂面前一站,“白兄,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白玉堂府中,五爷豪奢,性子喜富贵,连待客的酒盏都是羊脂玉花樽。
林稚水把酒放到一旁,直入正题:“白兄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拥有塑像的人,我曾经和郭大侠他们说过,借由同人出现的人物,某种意义上来说,类似神祇,而这塑像,白兄进去后,居然能借由它恢复伤势,岂不是和我的文字世界一般,自成一界?”
白玉堂也不藏藏掖掖:“的确是这样。”
“文字世界与我的神识相连,你们也可通过这个连接与我交流,以及看我所看,听我所听,那,白兄在桃木像中时,也能这样么?”
“我去试试。”白玉堂“唰”一下就跑了,两三息后,又“唰”一下出现,“能。”
“那,别人的神识呢?”
“别人?我同别人的神识连接作甚?不嫌脏的。”
“那就是能够连接?”
白玉堂顿了顿,不情不愿地点头,“我问过猫儿了,他做不到,或许是因为我的载体是桃木像,而非你的文章。不过,你放心,五爷只和你相连,别人,可入不了五爷的眼。”
林稚水却道:“不,要连,不仅要连,还要和千万人相连。”
白玉堂:?
“白兄可还记得,我说过,要立一英灵殿,好让你们不用只依托我存在,哪怕我出事了,或者寿终正寝了,你们也可以继续与世长存,而人族也能在你们的保护下,茁壮成长。”
“记得,不过,这和连接别人的神识有何关联?”
“我作为觋,才能借由同人和你们产生联系,然而,人族或许千百年来才能诞生一名觋,而他们普通写的文章,除非拿到你们的桃木像面前念,否则你们根本不清楚有那么一篇文章。”
白玉堂略一琢磨,“但是,假如我提前和他们缔结连接,便能知晓他们写了什么文章。”
林稚水欣然:“对,而且,我当初写郭大侠那一篇文章时,我全然感觉不到郭大侠的存在,可他那时候却是确确实实在文章中注视着我的所作所为,白兄,你应当也能做到这样单方面的连接吧?”
“能。”
“如此,便能做成英灵殿了。假设,以桃木像前上香,为连接缔结方式,那些人回去后,继续做文章抒发心志,行己事,扬己愿,你们若是看到合心意的,便可以在某一日,现身在那人面前,正式做双向契约,而,假如那人日后背离本心,让你们看着不耻,你们便可以直接断了契约。或者,也可以不结契约,只是偶尔出现,做一友人,或者在那人遇到危险,向你们祈祷时,出现一救。”
白玉堂若有所思,“这……倒是可行。”
林稚水:“这事得在天下太平,灭了妖族后做,而且,做的时候,我会向其他人说明具体情况,如果不能接受自己被‘注视’,他们也可以选择不去上香。”
反正,除了成为召唤师,他们还能选择成为剑客,用三尺青锋来保护自己。假如战神图录真的能在现实世界使用,他们还可以选择去参悟战神图录,不强求一定要去缔结契约。
第105章 怨气深厚
新到一城后, 林稚水按照出发前商量好的,将车马和大件行李都托付给了纪滦阳,自己则背好巨阙, 系好包袱,将春笔揣在怀里,去马行新买了一匹马,准备再一次开始玩八百里加急。
这玩意就像是熬夜,又像是留到最后两天的寒暑假作业,虽然心里知道不能这么做, 太损耗元气了, 但是, 太省事儿了, 根本欲罢不能。
主要是, 按照马车的速度,除夕当天他来不及赶到皇城。
新买的马儿又俊又好用,剩余的路程不过一千四百四十里,咬牙坚持, 两日时间,林稚水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皇城门口。
他人没事, 就是马四条腿颤颤巍巍地站着,充斥着被人榨干的可怜, 两眼湿漉漉,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抱歉抱歉,好马儿,到了地方我给你买上好的马草!皇竹草如何?”少年摸着马头,贴着它的耳朵,循循善诱, “你看,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有马草,还是皇竹草,你就别怨我啦!”
路人噗嗤笑出声,见林稚水看过来,也不胆怯,“小郎君是赶着和家人过年节?”
“嗯啊!”少年用力点头,扶了扶有些下垂的发髻,眼角飞扬,“要和家人一起守岁,过年,我还担心来不及呢,幸好我和我家马儿都争气!”
马儿气喘吁吁,并不想搭理他。
林稚水略一思索,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中闪烁着狡黠,双臂圈住马的两侧,将它举起来。“这位郎君!”他对那路人笑道:“祝你和家人团团圆圆,我也先去和我的家人团圆了!”
说完,扛着马一溜烟地跑走,飞甩的衣角跳跃着少年的青春。
靴子踏地的响亮声引动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的目光,在看到少年两颊红扑扑,鬓角湿润,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时,都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虽然抬马赶路怪异了一点,但是,小年轻嘛,总有些奇思妙想,他们是大人,要包容,包容。
林濛听到道观清静的门口传来骏马洪亮的“咴——”叫,立刻明白是哥哥到了,穿上过年的新衣服,花蝴蝶般欢快地扑出去,却在看到哥哥脑门上晶晶着汗珠时,心疼地接过马绳,系好后,将人扶坐在观门旁边,“赶不上就赶不上吧,哥哥何必这么累着自己,咱们以后一起过年的机会多着呢。”
马儿一落地,顿时撒丫子往道观里冲,要不是缰绳系在门柱上,它能一路冲没影儿。哪怕跑不远,也慢慢踱到离林稚水最远的地方,看他的眼神跟看大魔王似的。
林稚水懒得管它,和自己如今唯一的血脉至亲腻腻歪歪靠坐在一块儿,又怕自己阳气太足,热着妹妹,挪了挪屁股,往旁边移了一些,道:“那可不行,我答应了你的,而且,也不累,真的,我平日里练剑可比这个汗出得多,大冬天的,衣服一拧能出水,若是碰到更冷的天气,我跟你说,那水连着衣服,结成了大冰棱,场面可壮观了。”
林濛看着兄长满头大汗却精神很好的模样,黑亮的眼睛便也笑成月牙,“那样子冷的冬天,我也见过的,洗完衣服后往院子里泼水,一泼就是一道冰桥,可漂亮啦。”
林稚水楞柯柯的,反射性想起了妹妹独自过的那三年,小姑娘黑黑瘦瘦的,还得照顾他这个傻哥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好在如今也养回来了。
少年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我们以后会过得更好的。”
哪怕用最自私最自私的说法,为了妹妹,他也要灭了妖族。
小姑娘捧着自己的脸蛋,笑吟吟注视着长兄,“我当然相信哥哥!”
这一个年,他们过得很舒心,没有妖族来打扰,也没有人来搞事,快快乐乐地吃年夜饭,逛夜市,在灯火阑珊之下,看带面具,绣彩衣,丑恶魁梧的钟馗举着铃儿跳傩戏驱邪。
元日当天,李家居然也派人送来了年礼,皇宫中亦有御酒特意赐下,林稚水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士,皆是送上年礼,恭贺新春。
林稚水推了所有酒席,只回了一份礼,便一心一意陪着妹妹过年,直到正月初五,才重新起活儿。
他的活儿就是继续写《大唐双龙传》背景下的李世民同人,等到元宵过后,已经有厚厚一沓稿子。
此时已算是彻底出了年,去拜访陌生人便不显得失礼,林稚水拿上三寸长小桃木块去寻知名画师,往木块上画好青莲剑仙的画像,拿回家用刻刀小心翼翼地挑刻。
桃木用一节便少一节,林稚水根本不敢急,一点一点地刻,万分耐心,直刻到一月二十一日,云翼书院开学的日子,才刚刻完一个脑袋。
林稚水:“我刻的怎么样?”
阮小七抓了一把葡萄干啃,嚼得满嘴果香,吃完后马不停蹄地:“挺好,挺像的。”
林稚水琢磨着他是不是吃人嘴软,转头去问憨厚老实通常不说谎的郭大侠,郭大侠凝重着脸色,认认真真端详了一盏茶,每一条线都对比过后,才认真点头,“林小兄弟放心,我看啦,非常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林稚水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那就好。”用天青色绸布将只有脑袋的桃木像仔细包裹起来,放得特别严实和稳当。
敲门声响起,门被推开小缝,林濛的脑袋从外面冒进来,高高兴兴地打招呼:“早上好,哥,你该去书院啦!”
“咱们早饭吃什么?”
“油饼子和清茶,闲常也是吃这个,不过,今天哥哥要去上学,我还额外煮了白煮蛋……”
林稚水逗她:“这白煮蛋是只我有,还是旁的人都有?”
林濛一愣,袖子掩唇笑了一声,方才一本正经的根据《红楼梦》里的情节,配合:“各位都有了,这颗白煮蛋是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