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目光能实质化,万箭穿心或者夸张了点,但被误会早就知道宫九要出嫁,甚至好些大臣从他预祝皇帝后继有人、顺便联想到可能也早知道皇帝寻着什么生子良方的刘首辅,确实要闹个千仓百孔了。
场面一时十分危急。
万幸,刘首辅的盖世英雄,及时出现了!
没有踩着七彩祥云。
也并不准备娶他。
但确实把刘首辅拯救于危难之中。
那个人,他就是€€€€
和刘首辅一样头发花白可精神矍铄的帅老头,杨先生!
礼部尚书杨大人!
这个倔老头先是特别耿直地给宫九来了一句:
“礼部从未接到为世子您准备婚仪的口谕,倒是钦天监那里在挑适宜敕封储君的黄道吉日。
想来和刘大人一样没想到本朝还能多添这么一桩稀罕事,都只以为自己把‘敕封’误听成‘赐婚’了的,也不只一个两个吧!”
区区几句话,把刘首辅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位杨大人可真不愧是敢给自家长房长孙求取石家女的耿直人啊,这说话就是实在!
也果然不愧是出了名的理刑能手,这叫一个明察秋毫啊!
杨大人一贯耿直又倔,
刘首辅却是个偶尔木讷寡言、偶尔圆滑通透的,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平日却没有多少交际,不过同朝为官、点头之交罢了。
现在刘首辅却陡然发现,这倔老头竟也能如此可爱!
然而接下来,这个可爱的倔老头,就给满朝文武又来了一记大的。
只见他,才刚噎了宫九两句,还不太隐晦地刺了一把皇帝故意口齿不清,接着居然就长揖到底,一连声地恭贺宫九“喜得良缘”、“天作之合”了?
€€€€不,不是,杨先生你不是一向都最讲规矩的一个倔老头吗?
当日为了张延寿,皇后冲出屏风撒泼的时候,
以刘首辅为首的诸位阁老都捏着鼻子认了,
直接相关的刑部尚书和顺天府尹也哑了。
不还是你这个当时都没在场给呛呛着、也早就不理刑名许多年的,
跳出来劝谏皇帝内外有别、公私有分,
虽然一个字也没有正面提及当日的事,却连后宫之中需要更加老成持重的女尚书辅佐的话也说出来了吗?
虽说没在大朝会上说,只低调和皇帝私聊吧,那也还是个耿直规矩的杨大人啊!
刚刚戳穿“敕封”和“赐婚”的时候也依然很耿直。
画风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世子爷要出嫁,你不只没跳脚拦着,你居然还和他恭贺道喜?
还笑得满脸褶子都出来了,恭贺得诚心诚意?
你就摸摸你那颗满朝文武认证过的耿直心肝,真的不会疼吗?
多少人只觉如遭雷劈啊!
倒是刘首辅€€€€
倒霉的、可怜的,明明已经坚持过皇帝大婚二十来年后宫无一孕信的,却终于没撑住在几个月前从中立派开始倾向东宫的刘首辅
€€€€将心比心,忽然get到杨大人的G点。
东宫已经有主、虽未正式敕封却是为手中权势已几可与皇帝抗衡的成年人,
偏偏帝后眼瞅着要有根正苗红的嫡出子嗣。
问你怎么办?
还有比东宫之主欢天喜地地把自己嫁出去更棒的吗?
没有!
至少目前,满朝文武想破头,都再想不出一个更好更棒的了。
太平王世子这一嫁,至少能保朝中二十年不因储位倾轧动荡。
至于二十年后,就要看帝后能不能生出皇子、又能生出几个皇子了吧……
刘首辅脑中转得快,身上动作也不慢,只差了杨先生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也跟着长揖到底,同样一连声的恭喜。
哦,紧随在刘首辅之后的,居然不是内阁其他人精子,而是素来也有几分耿直名声的右佥都御史严大人。
这位不只诚心诚意地道喜了,他还恭贺宫九双喜临门€€€€
毕竟又要嫁人,又眼瞅着皇帝答应分他一半的小包子已经上屉开始蒸了嘛!
断袖断得如此光明正大固然前无古人,
这过继兼祧到前朝后宫盼了二十年的独苗苗身上,更是极可能后无来者的,
岂不就是双喜临门了吗?
这一篇的梗,其实是建立在明代官话和普通话发音极其类似的假设上,其实莫根本不确定明代的官话是不是会把敕封和赐婚听混,不过就当他们说的都是普通话吧,捂脸
第五十四章
这右佥都御史不只恭喜宫九双喜临门, 他还非常亲热地要问宫九讨一杯喜酒喝。
然而问题是, 刘首辅好歹还和太平王世子有过些许时间的师生之谊、又在几个月前太平王世子入住东宫就开始有所倾向了呢,这右佥都御史和太平王世子能有什么交情?
就这么个人还能传出耿直名声!
如今这“耿直”二字也忒不值钱了!
刘首辅一边在心中唾弃, 一边也哈哈笑着讨喜酒。
转头又就当场交代了钦天监立刻就把日子看起来, 尽量多挑几个好日子,最好从半个月后到半年内的都有、都要,最好能赶着明天就递交皇帝御览。
杨大人也丝毫不落下风:
“是啊,什么都是其次, 最要紧是‘尽快’二字。难得世子爷有了可心人。
礼部这边也一定尽快把您从东宫出嫁的章程礼仪定下来€€€€
我从今儿就住衙门了!熬夜议礼也绝对不会耽误世子爷的大事!”
满朝文武大多还在懵圈,不过内阁的几个人精子大多反应过来了, 都纷纷上前恭贺宫九。
哪怕是一开始就倾向太平王府、为太平王世子的储君之位劳心劳力至少十年的两位,也捏着鼻子上前来道贺。
接下来又有反应过来的、
又有虽说还没反应过来但很识相地跟着人精子们走的……
总之, 满朝文武一时间欢天喜地、其乐融融。
还不像之前听到皇后有孕时的那般, 便是欢喜都夹杂着几分忧心。
就在大家贺过喜过,正要告退各自忙活去的时候, 宫九又仿佛才忽然想起来似的:
“皇嫂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既然是皇兄嫡长,又还兼祧着我母妃一房,承继香火一事毋庸置疑, 只不知是男是女……
皇兄原也应了我,不管他能有几个孩子都会个个分我一半,可就皇兄夫妻这效率……
不过民间如今也许女户、也许无子女儿招赘继承家业了;
想来众位不至于偏要将我皇家歧视对待了罢?”
宫九这话一出, 不知道多少人心跳都漏了好几拍,
偏偏这欢喜闹腾之声都渐歇了的朝堂却又忽的热闹了起来, 仿佛也没谁有啥异样。
至于说离宫九最近的几人,都似乎没听到他的说话,每一个正面作答的?
这不是声音太过嘈杂,他们又是一群“敕封”和“赐婚”都能听混淆的老朽,这听漏那么一句半句的,也难免嘛!
不过倒也不是个个都老背晦了的。
右佥都御史严大人就正当壮年,
虽没赶上最先恭贺宫九喜得良缘,
却是最先想到双喜临门和讨喜酒喝的。
这会子也是最先乐呵呵表示:
“前些日子皇后殿下精神极好,召着京中命妇屡屡聚会,不只对新成立的‘妇女联合救助会’等多有关怀,就是在公主成亲一事上,也早有定论:
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公主成婚不算下嫁、只为下降,驸马也非娶妇、乃为尚主。”
这右佥都御史当年青年探花、跨马游街的时候,也是个俊秀清隽的美男子。
就是这些年下来,纵使公务繁忙,却有慈母贤妻贴心照顾,竟是成了个微微发胖的体型。
好在他原先底子好,发胖之后也不嫌臃肿难看,只是越发显得温和敦厚了起来。
偶尔耿直一下也不太惹人厌的那种。
然而平时耿直一下并不惹人厌,偏偏这会子笑得慈眉善目温柔可亲的,还对各家夫人在皇后聚会上都说了啥、又是如何含笑默认的,都说得清清楚楚、一字不错,显见是个对大家都极为敬重关注的实在人。
看在满朝文武眼中,却忽然面目可憎了起来。
只那严大人还浑然不觉,笑呵呵地将众位上官同僚的家眷都点名“吹捧”了一番之后,又肃容正色:
“如今民女、臣女有正当合法缘由时都能顶门立户,自然不能反倒苛待了君主之女。”
“总不能只想着要求君上实现‘司法平等’、只想着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却又不肯令其享受普通平民百姓都能有的合法权力吧?”
“司法平等可不是这种平等法!
没得拉高了平民却要反过来踩低了君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