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随着回归自己皮囊的时间渐长,双九之间的那点儿时间差也越发明显,每每有向晓久仍在自己的皮囊之内,宫九却已经成了“李渊”的时候,两人也都冲破了心里的那点儿障碍,不再执着于不叫向晓久碰“李渊”、不让宫九沾“裴寂”的别扭。
只不想那样千防万防,仍防不住突如其来的分离。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向晓久甚至没能立刻“感觉”到宫九。
那一瞬间的惊惧,甚至叫向晓久心慌到眼前发黑、耳际轰鸣。
哪里还顾得上丹陛之下的喋喋不休?
能分析出自己的身份和眼下的场景,
就已经是曹将军、杨教头、朱军师他们将天策小将们训练得着实好的结果了。
好在向晓久并没有失去宫九太久。
虽然那“感觉”实在很远,可确确实实存在着。
向晓久的心瞬间安稳。
在安心的瞬间,向晓久几乎也同时接收到,在不知名的远方,宫九也正从狂躁中迅速恢复。
回以同样的安心。
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直到丹陛之下喋喋不休的家伙忽然提高音量:
“陛下!请允臣按律处置顾惜朝……”
向晓久才恍惚收回几分心神,嘴角的那抹笑也并未收敛,就随口应了句:
“既然有明法实律,自该按律处置,何须废话!”
实在是太着急细细感觉、沟通宫九,向晓久也没再细看丹陛之下那些人,也不管何人听得此言洋洋得意、又是何人急不可耐要再度陈情,只管板起脸:
“行了!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没有就退朝!”
语罢匆匆甩袖而去。
这个皇宫和向晓久经历过的都有些不太一样,
这个皇帝留给向晓久的残留意识更是连裴寂都不如,
好在身边跟着的€€侍极为识趣,向晓久不过是一句“朕想静静”,那€€侍就真把他引到一个极为清雅的静室之中。
向晓久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与宫九沟通了许久。
直到向晓久自己头疼欲裂,宫九那边也再难坚持,两人才依依暂别。
之后向晓久更是连静室都没有出,直接修炼恢复,直到次日上朝前不久方起。
如此连着两天,向晓久都是如此匆匆,连饮食洗漱都极为敷衍。
在这种情况下,向晓久甚至连这具皮囊的名字都无心探听,自然也不会惦记那已经按律处置的顾惜朝。
直到第三天午后不久,太傅诸葛正我€€€€
也即是向晓久刚来第一天的时候,同意“按律处置”之后,焦急着想要继续陈情的那些人之中,站得离丹陛最近的那个人
€€€€再次入宫求见。
老实说,向晓久对那天仍不死心着想要违反律例的家伙们,原本很有几分先入为主的不喜。
不过这几天下来,虽说向晓久日日早朝都仍有几分心不在焉,好歹也看出那些家伙仿佛不算很糟糕。
也因此,才会在和宫九再次不得不暂别之后,忍着精神耗损过度、疼痛欲裂的脑袋,允诸葛太傅请见。
并且忍住了,没在这老家伙开口又是“顾惜朝”的时候,立刻将他叉出宫去,
反而客客气气赐座、赏茶,
且由他说。
也亏得向晓久多了这一点点耐心。
才能搞明白,自己刚来的第一天、下达的第一道圣旨,都干了什么好事!
€€€€剥夺新科探花的功名!
€€€€只因为据说那位探花郎出生贱籍?!
€€€€最关键是,那探花郎据说十分真才实学……
向晓久的脸,木了。
那“降龙十八掌啊,我招招靠脸扛”的诡异rap再度在脑中欢脱回旋了。
总觉得再这么下去的话,面皮将会成为全身上下,最无坚不摧的一个点呢!
向晓久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头也更疼了。
但除了忍着,又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毕竟是自己造的孽。
向晓久拿出十足耐心。
反而诸葛正我说着说着,察觉有些不对,仔细打量了一番向晓久的面色之后,止住话头,关切了两句。
向晓久随口道了句近日是有些头疼,却又只说:
“无甚大碍。”
又道:
“有法有律,自当依法按律办事,这是再没有错的。只是我近日想着,这‘贱籍’也着实有些没意思了。”
“教坊司里头多是犯官家眷罚没的,也还有几分咎由自取,暂时不去说它。”
“只外头许多流落烟花的女子,有几个是自己愿意的?
朝廷抓不尽人口买卖,拦不住百姓家买儿卖女,
却要那些可怜女子受一辈子艰难,连生下的儿女都要世世代代遭受歧视,
如顾探花那样叫太傅欣赏看好的年轻人都不得出头……”
向晓久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饶是诸葛正我堪称当代智慧超凡难得其右者,也再想不到皇帝能在百官眼皮子底下、在他护卫的皇城之中换了芯子去,
这会子听向晓久这么一番真情流露,虽有几分疑心这位对那些可怜女子的怜悯,很有几分是小甜水巷的那位红角儿、那位艳传京华的绝妓白牡丹、也是风流文采足以傲视许多男儿的李姑娘、李师师的功劳,
不过皇帝能由李师师进而怜悯天下可怜女子,太傅大人也就十分欣慰了。
“那顾惜朝是否能够……”
向晓久不等诸葛太傅说完,果断摇头:
“因各种各样缘由,不得已落了贱籍自是可怜。然而法律就是法律。”
微微抬头,向晓久凝视诸葛正我,慎重强调:
“太傅监管六扇门,尤其要记住这一点。法律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这话叫诸葛正我这样久于朝堂的,面上都不由带出几分古怪神色。
向晓久察言观色的本事一般,不过就他近日收集的情报,约莫也猜得出几分。
不过这个就是原身自己的孽债了,向晓久毫不脸疼:
“过去是朕误了。却没想着,若是朕都带头随意玩弄律法,下面又该如何乱象?”
“€€€€想来也是给太傅添了许多麻烦罢?”
诸葛正我连忙起身、连道“不敢”,状似惶恐,面上却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为君分忧、为民请命,何来辛苦一说?陛下能体谅此节,就是老臣之幸、天下万民之幸了。”
此前向晓久只当这老太傅没眼色,尽说些法律早有规矩、皇帝早有定论的闲篇,
这会子才发现老太傅仿佛是个据理力争的良臣,转眼又发现他原来也是个能将好话说得这般顺耳的人。
向晓久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着实可怜这个仿佛还很不错的老太傅了。
也不知道原身那个皇帝,原先该是折腾成何等模样?
才能叫人才这么几句话、半点实惠都还没见着了,就这般老怀大慰、惊喜万分了?
向晓久耐心等老人家激动够了,才又继续:
“法律的尊严虽然不容挑衅,但不合时事的法律,却不是不容更改。”
“正好,趁着顾探花那般才情、却如此遭遇的契机,就将贱籍抹了罢!”
“当然想要消除天下贱籍,也不是一想就能成、一夕就能得的事。太傅少不得要劳烦三两年。”
“倒是贱籍不得科举这一点,可以即刻改了。”
“朕是皇帝,总不至于连这么一封圣旨都出不了宫门罢?”
诸葛正我肃容恭立:“自然不会!”
之前皇帝无心政事、只顾享乐的时候,出了多少乱命都没人拦得住?
如今这明摆着怜悯黎民的€€€€
虽只怜悯其中叫皇帝看在眼底的那一小簇黎民,至少皇帝想着睁眼看名声了,
诸葛正我可不就是欣慰得了不得了吗?
岂有不尽心尽力、为君分忧的道理!
向晓久微微颔首,先请老太傅坐下,才道:
“既如此,就劳太傅将圣旨一并写了,直接颁发下去罢!”
他淡淡一笑:
“虽说春闱已过,焉知天下贱籍人等有无顾探花一般才情、却没他那胆子参加科举的?
早一日下了明旨,也叫那些人早一日准备起来。
就是顾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