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陈三将豆浆喝完,把碗还给了刘娘,他笼着袖子说道:“这雨才停, 地里的也无事,我去东头的龙腾楼听说书去。”
刘娘笑道:“真的啊?那陈三哥,你回来要告诉我奸臣蔡京的消息啊。”
“一定一定!”
陈三亦步亦趋地往龙腾楼走,途中遇到了好几个认识的人, 他们的目的地都一样。
龙腾楼原名聚临阁, 是个环境清雅的酒楼,因道君皇帝曾再此吃酒还在此处认识了现任太尉卢俊义, 所以它就改了名字叫龙腾楼。
陈三要去龙腾楼听书,盖因为这里有特殊的说书先生。
自从正月蔡京被抓,整个大宋都轰动了, 百姓还没来得及高兴,朝廷又有了新动作。首先,道君皇帝在禁军成立的锦衣卫所,专门查贪官污吏,其次, 太尉卢俊义在东京建了五处宣讲台, 每日都有小吏在宣讲台上将贪官污吏的调查情况讲述给百姓听。
小吏秉持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讲述案件调查情况, 说出来的东西非常枯燥。后来有一说书人听到小吏讲述的内容, 将其润色一番后到龙腾楼讲说。此人一说成名,成了东京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龙腾楼也成了东京人空闲时最乐意的去处。
陈三赶到龙腾楼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他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进去,找了个角落窝了起来。
说书人姓罗,长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就是脸长的丑了些,乍一看有点儿像猪腰子,看久了也还行。
说书的喝了茶水润喉之后,猛地一拍惊堂木,道:“前文再续,书接上回,这蔡京乃是一国宰相,他如何会亲自来做这陷害忠义之事呢?这还要从新上任的卢太尉说起。这卢太尉是谁?他乃是大名府壕商,义商,江湖人称‘河北三绝’,有一称呼‘玉麒麟’!有话云:单骑下江南,挥手撒金钱,一力灭水患,救民于万难!说的便是这河北玉麒麟……”
“好!”
“好!”
台下传来热烈的叫好声,酒楼里的人也更多了。
史进好不容易扒拉开人群,找到了燕青的座位后他死命地挤了过去。
“讲到哪儿了?”史进问燕青。
燕青给他倒了杯水,道:“才开始,你怎么这会儿才来?”看龙腾楼这架势,再晚一点儿,是真挤不进来了。
“别提了!”史进灌了一大口水,抱怨道:“我手底下那群孙子,脑子愚得跟木头一样,怎么教都教不会,废了我好大功夫才完成今日教学。”
燕青笑了起来,禁军整顿之后,教头们手上的兵都重新划分了,为了磨一磨史进的脾气,他手底下的兵都是脑子不活络的老实人。
也是难为他了,燕青感慨一番后,将注意力重新转到说书人身上,说书的已经讲到卢太尉整顿禁军了。
龙腾楼三楼,林禹州和季盛彦坐在雅间里,两人刚好听见了楼底下说书人的精彩讲述。
林禹州撑着下巴,回想蔡京事件始末,感觉自己还是很幸运的。他没想到能这么简单地将蔡京抓起来,要怪就只能怪蔡京心太急了。
这次事件的导火索是季盛彦整顿禁军。他上任的第二天便将禁军教头和都教头集中到白虎堂,限制他们自由的同时,还让他们写下手底下的禁军人员数目,且要当堂呈报给他,此后他立即派人前去核查。
这些教头中很有些人心中有鬼,他们手底下有多少猫腻自是知道,当然不会听季盛彦的话,奈何白虎堂大门已关,敢强闯的,被燕青和史进揍的倒地不起。
只简单的初步核查,就发现禁军有十数万的虚报人数,教头中还有人撒谎,季盛彦准备深入核查,却受到了枢密院官员的阻挠。禁军人数不对,枢密院一早知道,于是他们一边阻挠季盛彦,一边联合杨戬,想在禁军之事闹大前,将卢俊义处置掉。
楼下的说书人刚好说道这里,经过他一番润色之后,整个事情跌宕起伏,充满了转折冲突。此段说完,就在他正式说到蔡京陷害忠义时,一个魁梧的大汉站了起来,他拍着桌子道:“说书的,你这讲的不对啊,可不能蒙我们啊。”
说书的抬手道:“这位英雄,此话何意啊?老朽可没蒙你。”
那魁梧大汉道:“这蔡京好歹是宰相,肯定不蠢,这虚报禁军人数之事已经被卢太尉知晓了,他为何还要往上凑?将此事推到死了的高俅身上不就行了吗?何必惹得一身腥?”
说书的摸了摸胡须,笑道:“这位英雄,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有话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禁军虚报的人数有十几万之多可能更甚,且算一下他们的军饷数额,下等禁军月饷五百文,中等禁军月饷八百文,上等禁军月饷一贯,一年下来单军饷就有数百万之多,这样一笔钱财放在你眼前,英雄可会心动?”
魁梧大汉满脸不屑,“呵!数百万就想让我心动?”说到这儿,他语气猛地一变:“谁给我?”
“切!”听众们一齐喷他。
说书的笑着将话头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家伙想啊,蔡京也是人啊,每年数百万的钱财啊,真放弃了,那不止是心疼地滴血,那是淌血啊,就跟黄河水一样哗哗地淌……”
楼下越说越精彩,楼上林禹州笑着摇了摇头,大宋人才真多,这魁梧壮汉跟说书的一看就是一伙的,一捧一哏,将全场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
他笑着对季盛彦说道:“说书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某些事情还真说在了点子上,蔡京亲自带人闯白虎堂陷害你,也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季盛彦是殿帅府太尉,禁军二把手,在禁军中的地位仅次于林禹州,他若是给面子,见到枢密院的官员拜一拜也是可以的,但他若是不给面子,那枢密院也奈何不了他。
季盛彦没接话,他见林禹州茶杯空了,便为他续上茶水。
林禹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本是高俅设局,让林冲误入白虎堂,然后借口将他发配充军,现在高俅没了,蔡京居然也想到这个办法,陷害对象还变成了你,这算什么?历史的惯性?”
“巧合罢了。”季盛彦夹了一块茶点放到林禹州跟前的碟子里,“困兽犹斗。”
林禹州轻笑:“看出来了。”季盛彦上任之后从没去拜见蔡京,面对蔡党的拉拢也全是拒绝,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他的立场。一个不听话的太尉,蔡京如何容得下?况且这其中还牵扯着掉脑袋的事情。
“还记得那日白虎堂里另一个官员王黼吗?他也是北宋六贼之一,现任御史中丞,按照历史,宋徽宗宣和年间,他会官拜丞相。”林禹州摊手,赵佶也是个人才,选的宰相一个比一个能贪会玩。“陷害你的事,估计蔡京一开始是想让王黼来做的,可是以他的官职若无缘无故闯白虎堂,肯定会引起众人的疑虑。”
季盛彦挑眉,接着林禹州的话往下说:“枢密院中,蔡党一派官员不少,但品级不够便没分量。”
没有分量就意味着被杀了活该,所以最后蔡京决定亲自来,他将季盛彦通辽的假证据都准备好了,还狠心地朝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可惜他算计了一切,却算错了皇帝的态度。
林禹州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上突然就轻松了很多,“查了两个月了,也差不多了,之前赵佶一直纵容着蔡京,导致他肆无忌惮,贪污受贿,卖官鬻爵,这些事情都放到台面上做了,证据收集容易很多,也算给我们减轻负担。”
季盛彦捏了捏林禹州的耳朵,神色突然变得低沉起来。蔡京被抓,牵扯出来的人肯定很多,这其中就包括赵佶,毕竟蔡京很多行为都是赵佶默许的。现在林禹州代替了赵佶的身份,那他就要担负起这份不属于他的罪责。
“别一副这样的表情。”林禹州捏了捏季盛彦的脸,“一份罪己诏是免不了的,别人要骂就骂吧,反正骂的不是我。”
了解林禹州性格,但季盛彦的心情还是很糟,他有一种将赵桓提起来揍的冲动。
楼底下说书人已经讲完了今日的内容,他谢绝了众人再说一场的提议,拿了赏钱带着两个小徒弟离开了。陈三和他的相识的人也离开了,最后留在龙腾楼里的都是有闲钱的人。
史进将瓜子皮丢在桌子上,低声对燕青说道“你还记得官家那一刀吗?刀锋根本没碰到楼琼,只刀气便将他的乌纱帽劈开了,还在他额间留下一个血痕,高手啊!”
燕青点头,那一幕他也是记忆犹新,任谁也想不到道君皇帝的刀使得这么好。
“我觉得道君皇帝跟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