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的情形和国内差不多,但我国和海外有一样最大的区别,就是泱泱大国,静水流深,几千年历史中创造出的东西,复杂到难以想象,有更多的不愿意与人类共处的妖魔鬼怪,此时就盘踞蛰伏在城市之外,那些被植被围绕、人类暂且无法涉足的地方,俨然另外一个国度。
自古以来,人类善于侵略扩张,妖类独行独占,动辄仇视报复,二者都顺应本性中的欲望贪婪,其中极端者早晚会相互蚕食。正如现在占据荒野的妖怪,也正如新建局势在必得的开荒。
罗九就是穿越红云山唯一一条公路,十数道靠山夹弯早年已经是摄影圣地,从后山攀至山间,越过红云关国家公园,就能直接离开海京的范围,摸到国道上去。
现在新建局想要从红云山打开新局面,罗九公路是关键,如果这条公路重新打开,省下的巨额资金、给开荒带去的无数便利,都令人无法拒绝。
“罗九公路上个月的时候,还干干净净,勘测队员二十四小时驻扎在那边,出入几次也没发现异常,”孙建航道:“两周前,打开的入口先是消失,又转移了位置,接着就彻底被封上了,夜间还出现鬼打墙的状况,在勘测人员发现澄水寺有灯光的同一天,遭到了暴力对待,现在还没出院。”
赵奇秋:“……”挺调皮啊。
不过听到有人受伤,赵奇秋的心虚不由的少了一些。
澄水寺是澄水寺,罗九公路上发生的事肯定和他家没什么关系,毕竟有戒圈的监管,假如谁胆敢伤人,赵奇秋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赵奇秋正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办,就突然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有如实质的落在自己脸上。
赵奇秋不由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目光投来的方向。
灼灼看着他的不在少数,毕竟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听着他和孙建航的对话,只是其中有那么一道,格外的令他在意,甚至这种刺挠的感觉,隐约有几分熟悉。
赵奇秋先是对上一张年轻的面容,对方双眸亮的惊人,神色隐隐透着激动,两人一对视,这年轻人的脸更是在夜间也能看出的瞬间通红……不好意思看错了。赵奇秋目光赶紧绕过年轻人,往他身后一看,骤然对上一张面具。
来的路上,赵奇秋也经过正在过节的区域,今晚下来的生魂似乎也是为了应景,又或许是单纯的不想被新建局查水表,脸上各个都戴着类似的面具,有的简单,有的华美,比如眼前这人的面具,就是非常简单。
一张鹅蛋脸的白纸,下端画着弯弯笑着的嘴巴、豆豆眼,两坨圆圆腮红仿佛是贴上去的一般红艳艳,最引赵奇秋关注的,是眼睛上方两条似曾相识、粗重的眉毛,以及额头随意一笔篆字。
“……”
为什么,明明这么敷衍,偏偏给他一种好像很用心的气质?
赵奇秋和对方两粒黑豆般的眼睛对视片刻。
孙建航道:“……这是局里的新人,好像是你的粉丝。”
年轻人涨红着脸吭哧道:“我不……我那个,伍,伍……同志,久仰大名!我叫吴丹,你叫我小吴就行!”
赵奇秋道:“……你好。”
氛围一松,吴丹的局促登时引起周围同事一阵打趣,赵奇秋却还忍不住看向那边高出吴丹一头的面具脸,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赵奇秋的视线,竟然缓缓抬起手,大胆的揭开了面具一角。
“……”
惨白的鹅蛋脸后面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嘴角也不像画出来的那样弯弯向上,而是淡淡的平直,豆豆眼移开,后面更出现一只幽深的眼眸,虹膜反射着手电光,眼里像是燃着一簇毫无温度的火光;锐利的眉峰在夜色中更深,那压低的角度,仿佛面具后的脸此时正皱着眉头,又或许只是过于认真的盯着自己。
赵奇秋:“……”真挺调皮啊!
这祖宗……怎么从永深回来了,不是以后才会回来吗,现阶段不是“永远不回海京”的吗?!
那边孙建航不由自己的又注意到了状况,来回一瞧,这下可不好解释了:“恩€€€€百年,那是……”他对两人曾经的关系也是不太确定:“永深派过来实习的。”
赵奇秋见孙建航眼里的意外和尴尬,顿时明白,那张面具应该是有障眼法的效果,其他人先前一直忽略了他,直到被自己发觉,这个障眼法才被破除。
那边少年宽肩长腿,手臂虽放松,略显瘦削的身体却习惯性站的笔直,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来自部队的气息。障眼法既然破了,这样的存在变得十分引人注目,但赵奇秋分明看出,众人意识到鲜明楼就在这里之后,竟然不自觉就给他让出了大片位置,好像本能的在恐惧他身上的一些东西。
见到这样的场景,孙建航先皱了皱眉。
鲜明楼的种种事迹孙建航也听说了,牵连在鲜明楼身上的许多事情明明还没解决,这个节骨眼儿上却被永深那边派来“实习”,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再看此时,伍百年神色没什么变化,鲜明楼也没有主动上前……这两人真的是师徒吗,该不是自己的记忆有误吧?
那时候伍百年分明走到哪都要带着这个小鬼,教导起来也十足的细心,说是完全将鲜明楼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也不为过。而鲜明楼虽然从那时候起就是个不好惹的,对伍百年却同样细心尊重,现在两人分开几年,竟然生分成这样?
还没想明白,就听那边伍百年道:“这次我有一个要求。”
孙建航一愣,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出来。”
赵奇秋道:“我听说总局要颁布新规,其中有关于荒地优先购买和使用权年限的内容。”
孙建航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新规是打算在外地先试行,鼓励民间自主开荒。我们海京周围原始森林环境复杂,开荒的问题也比较多,所以还没说什么时候施行这个新规定。”说着,他已经明白了:“你是想买荒地啊,在海京?”
赵奇秋点点头,那边孙建航稍作沉吟,赵奇秋又道:“回头需要什么手续资料,我给你准备好,另外海京周边的开荒,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你。”
孙建航一听,心头猛地提了起来:“你说真的?你要是能帮忙开荒,这件事我一定给你跑下来。”
他顿时激动的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下属,干脆拍板。
可其他人比他还激动,伍百年要是加入开荒,以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开荒肯定只会累着环卫部门,于新建局,将变得再简单不过。尤其是光看到青年站在那,他们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所有和开荒有关的心慌恐惧都通通消失不见!
赵奇秋这边则觉得孙建航果然是个实诚人,他们做了这么多次交易,每次新建局的回馈都令他满意,尤其新建局专门给他在现世设立的属于“伍百年”的银行账户。现在他想要买地,也不是件容易办的事,孙建航却依旧答应下来。
其实开荒加维护,现阶段投入巨大,回报却可能连个水花也没有。如果买下荒地,却不持续打理,新建局还会加收高额税款,所以买荒地实打实是个血亏的买卖。但人们看中的都是再过几年,城市周边开荒告一段落,这些荒地的真正价值,所以新规一颁布,有的是挤破头、不要命来开荒的能人。
上辈子赵奇秋出头的晚,就比如澄水寺,当时已经被富商承包,由供养的小妖每日维护,最终被包装成了顶尖的私人会所,罪过罪过,赵奇秋反正打小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只去过一次,就发下宏愿,要把澄水寺买下来。
后来还真让他弄到手,一通拆拆补补,澄水寺变回原样,就成了他的地盘,如果林家的事务让他头大,或者功德攒的不顺利,又或者受伤修养,他便会回到山上待一阵儿。
这辈子赵奇秋原本打算等着这新规出来,可后来表现的好,时不时得放风的犯人越来越多,搞得他身边跟动物园一样,很不方便,他就直接跑到山上来了。
林钊那边知道他这几年卖符篆也赚了不少钱,有小金库,就以为他在靠近红云山的别墅区买了房子,殊不知他转头就钻进山里。以至于赵奇秋每次都觉得林钊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至今还等着自己邀请他到家里坐坐……
“咳,”赵奇秋道:“走吧,去看看罗九公路是怎么回事。”
众人各自施展,眨眼到了罗九公路外。
赵奇秋站定脚步,有所感的回过头,再一次对上一双黑豆一般的小眼睛,直勾勾的对着自己的方向。
赵奇秋:“……”绘画天赋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