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还记得自己看到除妖师的记忆片段时心里产生的疑惑，闻言皱起眉：“难道不是贪生怕死？”
“的确有这个原因，”太宰没有否认, “不过他们能传承千年, 至今仍旧是阴阳道首屈一指的名门，遇到事情并不一味退缩，而且大妖怪苏醒，如果花开院家没有拦下，京都覆灭他们也会受到波及。”
这就让中也不能理解了：“那是因为什么？”
“我猜他们无人可用。”四岁的太宰勾起嘴角，带着点小得意瞥向中也，“被花开院家带回来的路上, 我听说和他们结盟的奴良组出了大事，二代目奴良鲤伴遇刺身亡，他们怀疑是羽衣狐动的手。”
太宰看见中也两眼茫然，觉得他可能不理解两件事的关联，好心解释道：“羽衣狐是花开院和奴良组的宿敌, 为了复活安倍晴明吃人活肝的妖怪。不过土御门家族一直宣称这是妖怪的污蔑, 他们家祖宗绝对不会和妖怪同流合污。”
“介于安倍晴明在阴阳道的地位，很多人相信了这个说法，但是我和花开院他们看法一致，那只狐狸背后绝对有土御门帮忙保驾护航。”
原本还不确定，但到这座宅院后，太宰差点被空气里弥漫的狐狸臭气熏晕。
“目的一致不代表两者不会产生分歧。我来到土御门本宅的时候, 只看到五簇灵光，说明当时他家只有五名阴阳师坐镇，这对阴阳师豪门来说相当不可思议。”
“出面和花开院交涉的土御门家主虽然掩饰很好，但他眼中的懊恼像黑夜萤火一样显眼；下午本宅渐渐有十来名阴阳师回归，而且每个人都妖气血气缠身，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看起来像刚从战场下来。”
听到这里中也明白过来：“他们没有参加围剿那头白骨野兽，是因为他们当时在另一片战场上，和羽衣狐一起暗算奴良鲤伴！”
太宰小小的脸上露出欣慰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滑稽：“我想土御门和羽衣狐合作的时候，也没料到那只狐狸可能和其他妖怪合作€€€€让那只苏醒的大妖怪拖住花开院，自己联合土御门击杀宿敌，同时也拖住了土御门和奴良组，让他们无法参与讨伐那头白骨妖魔。”
“说起来，所亏了那股从天而降的黑色火焰，如果不是那火焰杀死了大妖怪，花开院的牺牲也只能将其封印，羽衣狐只后肯定会将它解放。”
中也听他夸奖荒霸吐，不大自在地垂下眼睛。
太宰没注意到中也的小动作，目光灼灼，意味不明地说：“如果没有那道火焰，羽衣狐可以一并清除花开院、奴良组、土御门，和那只白骨巨兽一同占领京都，那样的话想要铲除它们必定要花费很大力气。”
他语气过于复杂，不知是在庆幸天降之火成功打消妖怪的阴谋，还是在惋惜没有见到妖魔霍乱人间的景象。
或许两者兼有，因为太宰时刻处于矛盾之中，他一边真切地热爱这个世界，渴望爱意，一边又发自内心地痛恨这世界，恨不得自己带着它一同毁灭。
他还是不够冷漠，长大之后太宰就不关心世界怎么样了，只考虑自己怎么死掉、怎么死得舒服……
“等等，”中也忽然问道，“它为什么要清除土御门？”
太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猜得出来，前面的问题不是回答的很好吗？”
中也脸黑了下，这家伙不管几岁，恶劣性格都没变，自己思维跳跃直接得出结论，反过来故作惊讶地怪别人听不懂。
如果真的是天才不理解凡人也就算了，他明明知道怎么说清楚，只是喜欢耍着人玩。
四岁的太宰逗了下橘发少年，觉得心满意足，大方地解释道：“我说过他们理念不和，羽衣狐想让黑暗吞噬人间，但是土御门只想让自己的家族回到巅峰€€€€在全是妖魔的世界只有一个人类家族，确实是回到巅峰了，但那有什么用？”
“安倍晴明如果选择了身体里妖怪的血脉，人类这边的家族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土御门不可能让自己变成工具，更不可能因为对方是祖先就言听计从。”
“两边迟早有一天要翻脸，土御门可能以为那天是安倍晴明降生，但没想到羽衣狐一抓住机会就狠狠捅了他们一刀。”
“我从父亲大人那里听说过，土御门本宅的阴阳师足有上百人，然而一场战役下来，只有区区十来人囫囵着回来，土御门家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而我，刚好半年前开始可以看到妖怪。”
中也疑惑地问：“但是你有人间失格，不能使用阴阳术。”
太宰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好像没有说过人间失格的效果，只提了那么一句，以你的智商应该猜不到才对……”
中也又被他气黑了脸。
太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费太多时间，当然，这不是说他放弃探究中也的奇怪之处，只不过不是现在。
“土御门一族可谓将灵能力者的阶级划分得彻彻底底，有无灵力的区别，在他们眼中和种族之差相等，简单说，他们认为觉醒灵力的阴阳师和普通人类不算同类。”
“虽然这种观念没有在明面上宣传，但他们直接将没有灵力的族人剥夺‘土御门’的姓氏，不许他们住在本宅。”
“所以被赶出家门的无灵力者通常不会回来省亲，因为就算恬不知耻来到这里，也只会得到鄙薄，那么我的父亲为什么会带着一家人从横滨来到京都？”
中也犹豫了一下，联系之前太宰说的前情提要：“难道说，土御门以前发生过被逐出家门的族人因为觉醒灵力被重新接受的事？”
太宰回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反应很快嘛，也不算太笨。半年前我突然可以看到妖怪，父亲大喜过望给本家递了消息，经过重重审批后，本家同意他带我回来检测灵力。”
“土御门家族不清楚我的人间失格，我的父亲想回到本家想的发疯，得知我的异能力和阴阳术冲突后，等待本宅审批的那段时间几次试图废掉我的异能力，最后当然失败。”
“虽然可以消除阴阳术的异能力，土御门家肯定会感兴趣，但我的父亲那时候神智不太清醒，想不到这点。所以以我对他的了解，为了回到本宅，他肯定隐瞒了这条情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接下来你听到土御门说的话了，他死了，死在回到心心念念的本宅路上，抱着愚蠢的借助儿子回到本家的想法。”
太宰虽然在笑，眼睛却冷得像结了白色冰花的窗户，中也没办法透过那层厚厚的冷漠看到里面的情绪，只能沉默：“……”
他主要还是不知道这一家人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他根结在这里，但中也看着四岁的太宰，虽然一直说着把他当npc，这种问题还是没办法问出口。
而且他和太宰是什么关系？黑暗世界相互扶持的搭档，在以黑手党为代表的黑暗世界，同事相处的准则之一，就是不要窥探对方的伤口。
“土御门家本就对灵能力天赋非常看重，不会放过觉醒的族人；而且你以为他们真的畏惧灾祸之子吗？”
“不是的，”太宰轻声笑道，神情有了几分长大后的通透，“这个家族从平安时代天才阴阳师安倍晴明开始就胆大妄为，鼎盛之时高田原的神明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凭他们做的那些事，早就该大祸临头，根本不差我一个。”
“他们从个人角度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但整个家族层面却债多了不愁，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没有想好谁来当我的监护人，但绝对不会让我离开土御门，更不可能杀我，所以一开始那些讨论是故意说给我听，表露想要杀我的意图给我施加压力，方便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毕竟他们在羽衣狐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如果不报复回去，土御门和羽衣狐之间的合作必然到此为止，就算他们再想复活祖先，也不可能任由妖怪踩在头上。”
“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都需要大量灵力€€€€而我能看到的东西很多，想来灵力比一般人更强，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下午就会有人来找我，要我答应什么事了。”
中也不满地“啧”了一声，蓝色眼眸升起十足的厌恶：“堂堂阴阳师豪门家族就是这种做派？这么多人联合起来哄骗欺负一个小鬼，实在令人作呕。”
“啊，也不要这么说，他们以前应该没做过这种事，所以业务不熟练，这么复杂普通小孩根本听不懂。其实只要哄一哄说‘做这件事就可以再见到爸爸妈妈’就足够了呢。”
太宰轻飘飘地讽刺道，然后话风一转说：“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打算直接答应，然后破坏他们的计划。”
他抬起眼睛直直看向中也，仿佛审视他的内心：“我的筹码只有人间失格、富含灵力的血肉以及微不足道的情报，对方是传续千年的阴阳师豪门和转生九次的大妖羽衣狐，没有外援、没有后路，成功几率渺茫，即使成功也可能身死，这样你也要跟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