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砖墙灰瓦并不如何富丽堂皇，但这座城池依旧从头到尾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因为设计它的建筑师从一开始就只有实用性一个目的，也就是在战争中获胜。
可是在其他神明眼中，这城堡还是华而不实, 建筑师单纯设计出来显摆威风罢了€€€€谁不知道荒霸吐神就那么一个神器，搞那么多防御工事根本没人手可用啊！
当然，因为那个脑袋抽风的设计师就是焉器，所以并没有人敢当众将嘲讽说出口，只会私底下默默腹诽, 以至于初来乍到的土地神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这些情报。
不过看着护城河上飘着的和服少年, 他觉得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半个小时前
刚完成换代的年幼神明对自己生活的环境相当好奇，仅是天守阁就有五层，数十个不重样的房间加上各种暗室密室，让小小的神明兴奋不已。
昨天“探险”探了一个下午，累得直接在某个武器仓库睡着，被神器抱回卧室, 今天一大早刚醒，又开始不知疲倦地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直到他跑到位于东南角的望橹，拉开一道平平无奇的木门，发现这间屋子的窗户可以看到城外的景色，便突发奇想搬来一张桌子，踩在上面扒住窗户向外探出脑袋。
然后被吓了一大跳。
“焉器！”中也喊了一声，匆匆忙忙跳下桌子向门外跑，“为什么护城河上会有尸……体……”
话说到一半就在嘴里卡了壳，脚步也逐渐放慢最后停了下来。
看起来只有七岁的橘发男孩穿着端庄的黑色狩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半跪在走廊上的神器。
“您有什么吩咐吗？”太宰若无其事地问。
鸢色眼眸从下往上看的时候有种与他自身气质不符的乖顺，然而略微上挑的眼尾给他的笑意添上几分戏谑，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随意垂落，显得漫不经心，一下子冲淡了动作和角度表达的臣服与尊重。
昨天才恢复意识，记忆一片空白的年幼神明感觉不到这些，他只是惊讶地看着自家神器湿透的衣服，还有从对方柔软蓬松的头发上不断滴落的水珠€€€€这么一会儿功夫神器脚下的地板就积了一滩水。
中也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窗户，随即意识到不用那么麻烦，神明的视力让他迅速将记忆中清晰的影像和面前的神器对比，很快得出结论：“所以护城河上的尸体是你？”
“说人家是尸体实在太过分了，”太宰幽幽抱怨了一句，然后一秒变脸，笑眯眯夸奖道，“但不愧是我的神明大人，真厉害呀，您没有看错，刚刚确实是我哦。”
然而作为被夸奖的对象，中也并没有觉得高兴，他下意识打了个寒战，皱起眉训斥道：“好好说话，不要用用那么奇怪的语调！”
“嗨嗨～”神器答应得很快，但中也就是知道他根本没往心里去，顿时喉咙一堵，满心憋屈。
“所以您呼唤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神器稍微正经了一点问道。
“嗯……”中也心不在焉地回答，对焉器的爱好非常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泡在河里？本丸不是有温泉吗？”
面对这个问题，太宰正色道：“这是人间最近兴起的可以强身健体的活动，名为‘入水保健疗法’。”
他好像知道中也要问什么，抢在神明开口之前继续说道：“作为满足人类的神明，您必须对下界有足够了解。所以，虽然神器不需要保健，但我为了您愿意亲自尝试一番这项活动！”
“原，原来是这样吗？”中也被神器义正词严的表情唬住，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接受了这番说辞，“辛苦你了，焉岛。”
其实醒来这么久，中也还是不大清楚荒霸吐神负责什么职务，他自己猜测与战斗相关，但焉器是他唯一的神器，也是引领方向的道标，既然他这么说了，可能荒霸吐真的是专门负责人类健康……
“噗哧。”
就在中也快彻底说服自己的时候，太宰没忍住泄出一声笑。
然后他一抬眼对上自家神明迷茫的小眼神，笑声更是打开闸门般一发不可收拾：“哈哈哈哈哈哈……”
中也看着自己的神器抱着肚子在地上笑得打滚，慢慢回过味来。
“你这混蛋，不会是在耍我吧？！”年幼的神明咬牙切齿地大声吼道。
太宰明明笑得停不住气，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听到中也的问话后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回答：“哈哈哈哈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吗哈哈哈哈哈年纪退化智商也退到这个地步哈哈哈哈太可悲了小矮子哈哈哈哈……”
于是他被恼羞成怒的神明大人扯着后领，一路磕磕绊绊拖到最外侧的城墙上，毫不犹豫地抬脚踹了下去。
就这样重新漂在护城河面上。
。
土地神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幅画面，谨慎确认了几分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是荒霸吐大人家的焉岛吗？”
他没有试图走到河边把人拉上来，一是不了解情况，二是一道深红色结界隔在护城河五米外，呈半球体将整座城池置于庇护范围内，令他这样的到访者未经允许一步都不能靠近。
好在这结界似乎没有隔音效果，土地神呼唤的声音不大，依旧被结界内的焉器顺利听到。
和服少年动了动手指，有些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看清外面的人影后无聊地收回视线：“是你啊……”
虽然不是很感兴趣，太宰还是从水里爬起来，轻轻一跃便飞到三米高的河岸上，正好和外面的土地神面对面，不过两人之间还是隔着结界。
而土地神听到他这句脱口而出，透着似曾相识之意的话，觉得自己这趟果然来对了€€€€这个神器居然昨天就注意到了自己。
可他为什么会注意一个埋在神堆里都不起眼的新晋土地神？难不成真的像神明之间流传的那样，焉器真的能看破世间万物的隐秘？
心里这样想，土地神面上不露破绽，礼节周到地自我介绍道：“您是在昨天神议大会上见到我的吗？初次见面，我是下界新建成的栉名神社供奉的土地神，您可以称我为栉名①。”
虽然这个土地神的名字非常敷衍，但时常会有这样的情况，说到底神明从人类的祈愿中诞生，真名也与最开始许愿的人类息息相关，不过直接跟着人类姓氏命名还是挺罕见的。
而且就算是无名神，也比作为亡灵的神器高等，这位土地神将自己的姿态放这么低，正常来说被礼遇的神器应当诚惶诚恐地推拒一番。
但这些太宰全都不在乎。
“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你也知道我家神明大人状况不大好，不方便请客人进来。”太宰拧着衣服上的水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土地神”，微微加重语气，“尤其像你这样的客人。”
土地神眉心跳了跳，在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注视下，头一次生出光天化日之下裸.奔的感觉。
其实他没化形那会儿就相当于裸.奔，但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有种仿佛所有秘密无所遁形的恐慌。
此时此刻栉名有所明悟，高天原的神明对焉器的畏惧，不仅仅是上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那些不知真假的流言，更多是因为这种和他对视就等于扒衣的羞耻感吧……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他对焉器忌惮越深，越不利于接下来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