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他的伤痕;不问他的家人;更不问他的过去;不问所有可能会让他难过的问题。
“大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是静静地等我开口……我很开心!”琉星难得有些害羞,把被子往上拉,盖住半张隐隐发热的脸,“我想……我想变成像你们一样温柔的人……”
琉星忽然小声问:“你愿意听我说吗?”
“……是。”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很不讨妈妈喜欢……她说这是耻辱、诅咒、恶魔的标记……说我是个怪物,”琉星轻轻眨了下眼,“妈妈又说,只要真心地祈求神明,做善事,就算是怪物,也会被宽恕和救赎。”
“所以……妈妈带我去做‘善事’。我、我给很多人治过伤,可是我只能治愈伤口,没办法治愈病痛,而且……很多人不相信我。”
位高权重的官员,怎么可能会信任一个陌生女人的胡言乱语。
“所以……妈妈就让他们在我身上做实验。”
一开始只是烟头,或者轻微的割伤,发现治愈术真得有效果,那些人才开始激动起来——琉星身上的伤痕,十有八九都是陌生人的杰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琉星的妈妈身为资深审神者,拥有时空转换装置,每次交易过后立即使用,才不至于让琉星被居心叵测的人抓住当做便利工具。
琉星闷闷地说:“被伤害很痛……使用治愈术很痛……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做‘善事’,可妈妈仍然说,我没有得到神明的救赎……我的眼睛里还是空荡荡的。”像只怪物。
“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被神明大人抛弃!”琉星认真地说,“因为我的治愈术,是神明大人送给我的礼物呀!就算使用的时候很痛!可那是神明大人送给我的!”
琉星放开山姥切身上的被单,改拉住山姥切的手,“然后……我就遇见了神明大人们!”
“烛台切,歌仙,长谷部,三日月……好多好多神明大人!遇到你们之前,我的眼睛生了病,能看见的东西,只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一点点!但是……”
“我现在能看到好多好多东西啦,山川、河流、田野,还有神明大人!我现在,已经不害怕被看到眼睛了!因为,”琉星将山姥切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这里已经不是空荡荡的了!”
“以前做善事的时候,只觉得很可怕,很痛苦……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却觉得庆幸……一定是这些善事的累积,才让我遇见神明大人们的!”琉星红着脸问:“我现在,不是怪物……是你们最喜欢的好孩子,是不是?”
山姥切很难形容心中复杂的感受。
胸中充斥着怒气和杀意,然而又对这个孩子全然的天真无法说出一句否定的话。
那并不是善事。
你遇见我们也不是善事的累积。
你的眼睛没有生病。
你不是怪物。
……但你的确是个好孩子。
山姥切沉默着,直至感受到掌心下,孩子不安眨眼地动作,才轻轻“嗯”了一声。
等山姥切不自在地移开手掌,琉星才高兴地笑了:“虽然我还很害怕和陌生人对视,一想到月末要在赏月宴上表演就很慌……可是……我会努力克服这些缺点,我想……我想变成烛台切那样的人。”
山姥切心中五味成杂,最终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感慨来转移话题:“您真得很喜欢烛台切。”
“嗯!我最喜欢烛台切了!”琉星高兴地说:“烛台切又帅气,又可靠,很温柔!我……我想变得像他一样温柔!”
“山姥切呢?”琉星问,“山姥切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山姥切低声道,“我是一把仿刀,本就是按照别人的模样做出来……这幅样貌,也不全属于我。”
琉星问他:“仿刀是什么?意思是……和另一把刀很像吗?”
“……是的……制作我的人,模仿了另一振叫做‘长船长义’的刀……但我并不是赝品!”
琉星听不懂赝品和仿品之间的区别,他更在意其他方面:“我也想要和烛台切变得很像!很像很像!我也是仿刀吗?”
山姥切拽了拽头上的被单:“……仿刀……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那我会努力!我会学得很像烛台切!我可以变成烛台切吗?”
“不,就算学得很像,您也不是烛台切……”
琉星有点失落:“哦……那我……我还是琉星呀。”
“是的。”
琉星感觉自己和山姥切同病相怜:“那你也不能变成长船长义呢!”
山姥切顿住。
半天,他才轻声问:“……那我……该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琉星想了想:“你可以变成你自己呀!”
山姥切愣住:“我……自己……”
琉星说:“我不能变成烛台切,因为我是琉星。”琉星仿佛理所当然一般,说着拗口的话,“你也没办法变成别人,因为你是山姥切国广!”
“……您说的没错。”山姥切国广苦笑,“可我是他的仿刀……难免被拿来比较。”
琉星小声说:“烛台切也经常拿我作比较!”
山姥切有些惊讶。
“他说,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健康,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聪明,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开朗……他喜欢拿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比较!我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我不喜欢以前的自己……我讨厌胆小鬼。”他说着,皱了皱鼻子。
“也许以前的你和长船长义相似,但是没关系哦!”琉星说,“只要你变成更好的自己,就不会和长船长义相似!”
“……”山姥切忽然轻笑出声,“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