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世来说, 善恶有报是种玄学迷信,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将期待赌在人性和道德之上,可事实上,恶人才能过得逍遥,反而好人过得艰难。
但这点对于地狱来说是不可行的,虽然善人在地狱不一定过得好,但恶人在地狱却会倒大霉,这是地狱居民人人熟知的常识。
生前造的孽,死后自要还。
琉星闻言,再去看绑在铜柱上的罪人们。
“他们……受到惩罚就会悔过吗?”
鬼灯的语气平淡:“不悔过的占多数,但没关系,比起悔过,恐惧才是控制他们的最好办法。怕了,自然就不敢了。”
烛台切哭笑不得:“鬼灯先生,请不要对小朋友说这种话。”万一琉星真听进心里,可就麻烦了。
“早早的让小朋友知道世界的残酷是很重要的,”鬼灯双手揣在袖笼里,“他们这个年纪,接受力和包容力正是最强的时候,等长大了再到处碰壁,会脆弱的不堪一击……等人到中年,就变成了玻璃心,一旦失业或者离婚,就吵着闹着要自杀,啧啧啧……”
烛台切:“……”过于真实,引起不适。
他清清嗓子,问道:“还有多远?”
“到了。”鬼灯转了个方向,走到一根铜柱旁,对附近的看守示意:“把她放下来。”
琉星这才发现烧红的铜柱上,绑着一个长发遮住了脸的女性。
琉星瞳孔一缩,蹬着小腿要下地。
烛台切深吸一口气,把琉星放下,却没让他靠近,拽住琉星的小胳膊,“冷静点,稍等一会。”
琉星没说话,但也没再继续挣扎,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鬼族的看守,用钢钳将铁链剪开,将那个背部皮肉几乎已经碳化的女人拖到了旁边。
为了能反复折磨这些罪人,地狱里设置了特殊的阵法,罪人们无法昏迷,不管多么痛苦都必须清醒着人手刑罚,而在刑罚场地里受的伤,只要稍稍休息,就能立即恢复成完好无损的状态,哪怕是失去了手脚,也能顷刻间长回来。
女人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嗬嗬”声,拽着前襟的手上全是火焰燎出的水泡水泡,痛苦地缩成了一团,好一会,才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大口喘息着,倒在地上。
鬼灯从袖笼里拿出了资料,随手翻了两页:“她被拔了舌头,等会吧。”
琉星表情惶惑,死死盯着那个女人被长发遮住的面孔,很难想象这是他的妈妈。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正常时从容优雅,疯癫时阴狠暴躁……但绝不会这么狼狈。
“……妈……妈妈?”琉星忍不住出声确认。
女人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脸颊上的烫伤已经自行修复了大半,丑陋的伤疤下,依稀能看出她和琉星相似的眉眼,和仿佛刀子一般冷漠的眼神。
这张熟悉的脸,让琉星刹那间脸色苍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上却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抵住。
“不用怕,”烛台切轻声道,“还记得来之前你和我保证过什么?”
……绝不退缩。
“妈……妈?”稻垣渚声音沙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看着琉星的眼神没有半点波澜,依旧是死水一潭,显然——她不认识面前的孩子。
烛台切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琉星这一年多来的变化实在太大,稻垣渚所知道的琉星,是个干瘪丑陋的骷髅架子,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懦弱幼童,与现在这个看起来健康可爱的孩子全然不同。
可烛台切仍然感到了愤怒。
作为一个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不知该说是可耻,还是可悲。
但琉星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小声说:“我是琉星……”
也许是长时间的折磨,让她的大脑还有些浑浑噩噩,稻垣渚又过了很久,茫然地反问:“……琉星?”
烛台切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愤怒,语气冷得像块千年寒冰:“……是你孩子的名字。”
稻垣渚过了会,才嗤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她从没用名字称呼过琉星,现在被人提醒,也还是没办法把面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儿童,和记忆中落魄肮脏的小鬼联系在一起。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随手将凌乱的发丝理到脑后。
修复完的面孔看起来和琉星足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便知道是母子。
“……长大了,”稻垣渚偏头看着琉星,“和我越来越像。”声带被修复后,稻垣渚的声音也没了方才的沙哑。
精致秀丽的面庞,温柔和善的语气……丝毫看不出她是会虐待孩子的人。
但这幅态度,却远比方才的恶鬼似的模样更让琉星恐惧:“妈妈……妈妈……”
稻垣渚没再看琉星,抬眼看向烛台切:“烛台切光忠……哈……时之政府将这个小怪物给你们养了?”似乎是习惯了小怪物的叫法,稻垣渚半点不打算改口。
“……我的主公叫琉星。”烛台切一手轻轻达在了腰间的刀鞘上,“不是怪物。”
“他当然是怪物了,”稻垣渚捂着嘴轻笑,“对我言听计从的小怪物,我说什么他都信,若我当初要他去死……”
琉星抓着烛台切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却什么也不敢说。
但烛台切却没法忍,银色的刀刃从刀鞘中一闪而出,横在稻垣渚面前:“闭嘴。”
“不愧是忠于主公的狗,”稻垣渚偏偏头,浑不在意面前的刀刃,“汪汪叫起来也挺唬人的。”
烛台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