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目光一扫, 看到了在福尔摩斯外套下微微隆起的一块, 恐怕是藏着装满子弹的枪械。
这位名侦探的身体微微前倾, 手肘轻松地搭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但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可以随时站起、或者向一旁移动避开有可能的攻击。
“如果我对你们有恶意,那么就不会带着知道的情报来找你们了。”
“那位乱步君可是很清楚, 我所说所言皆是真话。”
只不过是整个真相的一部分。
想要要找到宿敌是真, 阻止灾难是真, 福尔摩斯怀疑约翰是假死也是真。
“横滨是个风水宝地。”莫里亚蒂教授却是笑着说道, 那被他握着的猫头鹰手杖杖尖正闪着寒芒,
“不仅让我找到了隐居的故人, 还让我亲爱的宿敌也跟着闻讯而来了——真该给这个美妙的地方一个专属的大礼呢。”
“‘大礼’还是算了,被你盯上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弟子, 可真是再糟糕不过的结局了。”
福尔摩斯冷冽地吐槽道。
“况且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你那个弟子‘跳下去’之后,这个城市的黑暗都已经归于你的掌心了吧。”
“哎呀,其实老夫也没有做什么,不过只是给不成器的弟子收收尾而已。毕竟老夫可得遵守诺言啊,童话故事中被勇者击败了的恶龙,就该退场了。”
毫不在意宿敌冷嘲热讽的绅士眨了眨眼,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坐在这个几乎已经快要摩擦出硝烟味的厅堂里,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捕捉着他们从中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
“咳咳。”乔书亚轻咳了一声,看向已经快要剑拔弩张的两人。
“这可不是你我口舌之争的时候,还是把场地让给乔乔和他的客人吧——你我的宿怨还是另外解决。”福尔摩斯闻弦歌知雅意,率先起身,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挑了挑眉,目光犹如利刃一样刺向莫里亚蒂教授。
“正有此意。”不需要更多的暗示,莫里亚蒂教授也站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攻击性,仿佛要去毁灭足以令他愉悦的事物。
他们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门口。
明明曾经来过数次,但是此刻这家并没有变样的宠物店却好像陌生了起来。
太宰治搅动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好像一如往常一样插科打诨。
“乔乔你可真是过分啊,明明福尔摩斯阁下与莫里亚蒂教授都是你的人,你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待在这个中华街里,看着我们到处乱窜,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一眼而已,太宰治便看出来了来自‘钟塔侍从’的福尔摩斯与掌控着‘萤火’的莫里亚蒂教授都是乔书亚的人。
至于互为宿敌……这一点倒是并不奇怪,反倒是能够让水火不容的两人向自己献上忠心,不是正好证明了乔书亚的人格魅力与手腕高超么?
“敦君是武装侦探社的内定人员,龙之介君已经被异能特务科看中,正试图游说他加入体系,而银已经成为了全国闻名的偶像,以她的名义就没有邀请不来的宾客。你曾经送过森先生一只麒麟,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最强战力中原中也欠了你一条命。”
“现在最难缠的死鼠之屋领袖,天人五衰的其中一人也在你的手中,可以说,你手里掌控着整个世界顶尖势力的把柄,在其中埋下了你的耳目与人手。”
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一开始便是卧底也好,又或者他们是后来才从属于乔书亚的也罢,从中可以看出乔书亚的势力远远不止目前露出水面的部分。
或许将视线沉入更深的水底,会看到那比水面上更加庞大的冰山一角。
将那个难缠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抓捕在手,而武装侦探社与港口黑手党,乃至于异能特务科都与眼前的黑发青年有着藕断丝连的紧密联系,这意味着什么?
——只要乔书亚愿意,他可以顷刻间成为横滨、日本甚至是整个世界的无冕之王。
“这可真是严重的指控啊,太宰君。”乔书亚摇了摇头,却是轻笑着说道。
“‘钻石只能由钻石来打磨’,这句话难道不是横滨的诸位所信奉的吗?所以我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至于束手旁观看着诸位到处忙……”
“我可是让福尔摩斯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来帮助你们啊,不然的话,他原本可以在‘钟塔侍从’中继续待下去的。”
乔书亚这么说道。
太宰治嗤笑一声,懒懒道:“骗子——明明你是故意让福尔摩斯阁下潜入‘钟塔侍从’的吧?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已经不需要在那个异能组织里待下去了。我看他刚才的表情,对于能够陪在你身边可是高兴得紧,一点都不在乎被我看穿身份。‘钟塔侍从’也真可怜,好不容易招揽到的新血居然一心向外,就算是那位阿加莎阁下也会气得吐血吧——就是不知道混合着鲜血的红茶是否还符合她的口味。”
那位曾经评价过燃烧着的城市最衬红茶的‘钟塔侍从’现任首领,倘若听到了太宰治这牙尖嘴利的讥讽,恐怕原本便备受折磨的横滨又将遭受一场火雨了吧。
“愿望宝石的最后一块在你手里时,我就该察觉到的,从一开始,愿望宝石就是个诱饵对吧?为什么会有这么恰好可以满足愿望的东西存在?我们都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可怕所蒙蔽,竟然不曾想过他也被欺骗了的可能性。”
“我们都被耍得团团转,‘钟塔侍从’也好,‘组合’也好,‘天人五衰’,‘死鼠之屋’,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都在你的棋盘上,按照你的心意行动着。”
乔书亚笑了起来,甚至非常合作地鼓起了掌,清脆的掌声在明亮的厅堂里回响着:“不愧是你啊,太宰君。”
“虽然完成一个谁都没有发现的布局的确是很有成就感,但果然在剧目完成时,如果没有观众在一旁观看评价的话,会更很无趣呢。”
“任何一个创作者,都希望有合自己心意的读者能够看到自己的作品啊。不然创造出来却无人阅读,岂不是太过寂寞了。”
乔书亚端起了自己的瓷杯,里面澄澈清香的琥珀色酒液在杯中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瓷杯是中岛敦他们做手工课时捏出来的成品,一个被乔书亚当做喝茶的,一个被当做漱口杯,还有一个则是呈凉开水的。
三个孩子的心意都没有被浪费。
“所以你选择了我么。”
太宰治在听完这句话后,反倒是放松了下来,他整个人都陷在了单人沙发之中,整个人都好像要融化在上面。
在确认了乔书亚这番布局的用意,太宰治完全没有质疑乔书亚这番话的真假,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呢喃着:“那这可真是一场盛大的剧本啊——明明每一幕都没有联系,甚至还不知觉地参与了其中。”
鸢发的青年抬起了那双深沉的眼眸,倒映着黑发青年至始至终都不曾改变幅度的笑容。
“那你呢,乔书亚,你打算该如何让这个剧本完美的谢幕?”
“已经在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