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汪大娘冷冷应了一句,随后视线一扫月华,眉头紧紧一簇,不喜着:“你这奴才,都调、教了好几年了,怎么还如此上不得台面?看看你这一身,什么打扮?来……”
汪大娘话语戛然而止,看着空荡荡的屋内,唯有他们三人,面色愈发黑了一分。
见状,一旁的碧月当即一弯腰,求道:“大小姐,这月华到底伺候了您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便绕过了这一次吧。”
“大小姐,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月华回过神来,屈膝跪下,战战兢兢求饶道。她刚顾着打探,忘记了他们小姐的规矩。这小姐最不喜下人穿的破破烂烂了,跌了她的颜面,没了汪家的体面。
“罢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汪大娘面色和缓了几分,开口:“给我梳妆。”
“是。”碧月应道,又看了眼月华,示意人赶紧起来,搀扶着汪大娘去梳妆台。而她脚步又飞快,拿出首饰盒来,将头面簪子展开。
看着满桌熠熠闪闪的珠宝,汪大娘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给我带鎏金喜鹊登梅簪,也好沾沾喜气。”
“小姐您带着真好看,又贵气。”
“这可是江南那边上的贡品,自然是贵气的。”汪大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着道。
一番打扮过后,派人又去前院打探,知晓宁府父子离开,汪大娘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信心满满去找她的祖父。
“祖父。”
汪青云看着端庄大气的孙女,刚想和声问一句为何而来,但当抬眸看见人头上那闪烁着金芒的簪子,面色一沉:“大娘,我汪家起于浮萍,不可如此轻浮。”他这个礼部左侍郎,管着下一科的科举。可有不少人盯着他手中的这块肥肉。
说完,汪青云见人面色不渝,又长叹一声,“现在时局晦暗不明,我们错不得一步。”
“那祖父便要将我嫁入那虎狼之窝不成?”汪大娘眼眸一黯,“诸如我这般深闺之女都知,太子一派几乎毫无起复之机。那宁府之所以还能存在,不过是赶巧罢了。有个好祖宗,又荣公救驾有功。”
说到最后,汪大娘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扭曲得意之色。她至今还记得,当她父亲还在时,那年贾敬生辰,被邀请入宁国府。高门大户,锦绣华服,衬着她是那样的丑陋。这样便罢了,后来,贾徐氏还借着婚约,屡屡招她们兄妹两进府,满脸的虚情假意,像是从未听闻贾珍道她丑。
随着人的诉说,汪青云眉头紧蹙,脸颊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压低了声音,似乎还带着一分隐忍的怒气,“莫急,我亦知晓。可恨那宁府厚颜无耻,顾左右而言他!”
“退婚之事,需要再想计策。说来……”汪青云扼腕叹息,“也怪我当年思虑不周,以致于让你爹和贾敬早早定下了亲事。”
连三十年都不到,原本盛极的贾家就败了。
听到这话,汪大娘放下心里,面上却是含泪,声声悲切道:“祖父这又岂能怪您,怪父亲。昔年,你们看到了贾敬的才华,知晓贾徐氏也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才女,与我汪家一般,都是诗书礼仪传家。哪里能够猜测得到,这一对夫妇只会宠溺纵容子嗣,让贾珍当个纨绔子弟,于国于家无望。”
“孙女不敢奢求凤冠霞帔,但请祖父怜惜一二,总不能让我一官家小姐成下、贱的罪妇。”汪大娘说到最后,双膝跪下,恳求道。额头上的鎏金喜鹊登梅簪闪烁着光芒。
汪青云俯看着跪地的汪大娘,看着人额头那一抹亮色,眼眸闪了又闪。他现如今是礼部左侍郎,自然也是识货了些。
一边心疼的去搀扶人起来,汪青云一边开口:“大娘,你放心,祖父这么会让你遭罪。”
“可让贾珍退婚不成,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毁了汪家的声誉?”汪大娘看了眼汪青云,低声抽泣道:“不然我还是……”
“还是什么,我们等了他三年,守孝三年,他却出孝淫、乱,汪家为何不能退?”汪青云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又不经意间扫了眼人额头的簪子。
若是能够进天家,继室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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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宁府书房里,贾敬面色勘比砚台,牙根紧咬,“汪家。”他当时汪晋性情相合,算得上知己,才枉顾门第定下婚事,让好友走的安心。回家都被他爹破口大骂,要不是有他叔父相拦,便不是跪祠堂那么简单了。
岂料,十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他贾敬也被父祖庇佑的天真可笑。
贾敬神色异常平静,连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有,面无表情的,恍若没有生机的玉雕,让任何人揣测不出人此刻心中所想。
不过眼下屋内也没人瞅他。
前来查探消息的贾赦整个人跟八抓鱼似的,紧紧抱住贾珍,“冷静,冷静,冷静静静!”
说完,贾赦扭头,咆哮:“敬哥,你脑子那么聪明,也别想着对方退婚,就和平退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贾珍身上“背着”贾赦,束缚了手脚,但面部表情却是很好表达了人此刻的愤怒,短短几息之间,已经来回青青紫紫的变化,带着分扭曲:“除非他们祖孙一辈子不出门,否则我找几个地痞流氓土匪强盗反、淫、了他们!不,我也还要给他们喂药,让猪和狗上了他们!人兽,当我没听过不成?!”
“贾珍!”贾敬闻言骤然回过了神,气个倒昂,“谁在你面前乱嚼舌头?待事情结束,你且随我入观,静静心神。”
“爹!”贾珍惊骇得瞪圆了眼,万万没想到他爹不安慰他,反而还训他,坤长了脖颈,又怒又怨又委屈:“当初是你一意孤行订了婚!是不是你跟那个姓狗的是断袖?否则,我堂堂宁国府继承人,怎么会跟个破落户定亲?”
“你少说几句,越说越不像话。”贾赦撒手,气得往圈椅上一躺,手指指怒火冲冠的贾珍,扭头对贾敬道:“哥,你先打一顿,让他冷静冷静。”
贾敬听贾珍这连番大逆不道之言,是怒火烧心,但抬起手的同时,看着人眼眶微红,心中一疼。
叹息了一声,贾敬开口,带着一股认命的无奈口吻:“儿女都是债,幸亏我只有你一个。”
贾赦静静的抱着茶壶,降火气。这哥能不能有点封建大家长的威严了。当爹的服软那么快,好吗?
“你还想要几个?!”贾珍闻言,一张口,便感觉自己眼泪控制不住就落下。他够委屈了,他爹还要往他心上扎刀子。
“兄弟两个都能闹呢。你要再生,我就……就……就卷了库房钥匙离家出走。”
“贾珍,信不信我踹你了?”万万没想到战火还能燃烧到他身上,贾赦气哼了一声,但看着人小霸王都掉金豆豆了,语调不免又软了几分,“算了,看在你今天也算事出有因的份上。下次,我真打你了,揭人不揭短,知道吗?”
“做人要诚实。”
“你还杠。”
“爹。”贾珍哽咽,“赦叔欺负我。”
“敬哥,我……”看着面色冷若冰霜,就差写着“绝望”二字的贾敬,贾赦找回重点,问:“你打算怎么收拾汪家?”
贾珍闻言,脑袋左右转了转,最后还是抬眸看向了贾敬,愤愤盯着人,竭力传达着自己的愤怒,以及不如意就离家出走的意思。
“二皇子欠我一个人情,半月后蟹宴,汪氏自会当众被恭喜怀孕。”贾敬不急不缓道来自己的温和方式。
贾赦眼眸微微一眯,使劲回想,上辈子汪氏珠胎暗结的消息也是等进了王府早产后,推测出来的。毕竟,洗三的时候,那胖小子着实不像个早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