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贾赦若有所思的模样,穆莳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看了眼在傍晚夕阳笼罩下的楼上楼。
此楼名震京城,除却装修奢华,膳食着实不错,掌勺的都是老御厨外,最为重要的缘由是背后的东家€€黄六爷。
但凡有点家学渊源的都知晓。德嘉帝,排行第六,爱化名黄六微服。此处便是其私产之一。故而,他们这些富贵闲人们,吃饭宴请基本上都是来此,为黄六爷的荷包作些贡献。
三人刚步入其中,便看见楼梯口一阵喧闹骚动传来。贾珍好奇一打听,才晓得一个新贵想上三楼雅间吃饭,结果今日雅间爆满,便生气扬言要买酒楼,当即跟贾赦和穆莳分享了此八卦。末了,贾珍摇头晃脑感叹着:“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呐?我都晓得柿子要挑软得捏。要先打听打听身家背景。”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不过三楼爆满了?”贾赦惊骇,“这全京城的皇亲国戚都来了不成?”
三楼还挺大的,招待皇亲国戚,阁老大臣,实权勋贵等等。从前他贾赦没准还能上三楼,现在老爹一走,他能够待二楼的包厢就算体面了。
说服闹事者离开的掌柜看见缓步而来的三人,行礼过后,小心翼翼双手朝穆莳奉上一根竹签,惯笑口常开长袖善舞的他此刻略有些麻木,只挂着礼仪性的微笑,开口:“龄芳驸马爷,容小的禀告一句,现如今就剩这签号了。您得被叫到号了,才能咨询修葺之事。”
“还得被叫号?”贾珍抓着话语重点,气得撩袖子,“谁敢这么拽?这不辱我穆叔吗?”
“应该是你亲爹。”穆莳拿过掌柜手中的竹签,弹了一下贾珍的脑门,“我今日出门前,就收到好几个驸马爷邀请,问我房子坏没坏。”
有兄弟的公主也卷入夺位大战,驸马爷自然帮忙掐个天昏地暗。像他们为数不多没兄弟的几个驸马爷,也只能随大流坏个房子。毕竟,现在捆绑着同进同退,才能在血雨腥风中存活下来。
岂料,敬哥也是个牛人,全都召集在一起,那场面完全不敢想。
“我们换个地方吃饭。”穆莳当机立断道。
“没错,这种修罗场,脑补都能补出来。”贾赦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我们去雅轩吃吧。”
“上去看看嘛。”贾珍满脸好奇,一手拉一个,熟稔无比撒娇:“叔,穆叔,我还没见过我爹办公什么样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皇子龙孙。再说了,我爹之前不是陪着二皇子吗?应该不是他吧。”
掌柜的闻言,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贾珍,很想摇着肩膀咆哮着告诉他,“就是因为陪着二皇子,所以先后偶遇了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然后就全部聚在一起了。”
一炷香之后,贾赦左手穆莳,右手贾珍,带着三分紧张三分希冀三分忐忑一分看戏的复杂模样,小心翼翼迈步上了台阶。
敛声屏息到了三楼最大的天字号厢房,贾赦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敬哥端坐中间,左手边是皇子,右手边是驸马。所有人都在拿着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做《阴鸷文》!
这简直就是后世说的传、销现场!
尤其是他敬哥还在一本正经说:“正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诸位贵人既然想修房,自然该懂些风水之道。《黄帝宅经》曰【宅者,人之本。人以宅为家,居若安即家代昌吉。若不安,即门族衰微。】……”
贾赦神色恍恍惚惚。
穆莳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没错。”听到屋外的想到,屋内有人光明正大走了出来,笑眯眯打个招呼:“大姐夫,恩侯,贾珍,快快快,进来一起听。恩侯,没想到你敬哥还会看手相,可准了!”
“六……六皇子,我敬哥给你们看手相?”贾赦压低了声,愈发不确定说道。上辈子,他敬哥信道,也的确注疏过《阴鸷文》,但除此之外,好像就专注练丹,没听说过还会看相算命的,只有把重金属弹、药的玩意当仙丹吃的丑事。
而且给皇家人算命,这不得更修罗场?!!
“算……算……什么?”贾赦感觉自己越脑补越惶恐,结结巴巴问道。
六皇子闻言,眼眸一眯,手搭在贾赦肩膀,神秘兮兮道:“事业。”
这下也贾珍都跟着结巴了,“事……业?”亲爹啊,儿子有八条命都救不了你哇!皇子的事业除了帝位还有什么?
“哈哈哈,贾恩侯,你怎么还那么怂?”六皇子顺手拉了一把腿软的贾赦,捧腹大笑了一声,然后缓缓解释道:“我让贾敬算的是姻缘!谁叫他们说我克妻的?我到现在一个儿子都还没呢。太丢面了。”
贾赦狠狠喘口气:“你算完了之后呢?”
“我二哥可气人了,直接说要救子之恩以身相报,四哥问贾敬愿不愿意当他亲家,五哥问他乐不乐意割爱一副什么画,七弟问孩子太熊是揍一顿呢还是打一顿,八弟问人怎么保养的,九弟……”
六皇子扳着手指头数着,话语一顿,脚步后退入房间,扫了一眼,看着兄弟堆中默默无闻的九皇子,静静想了一会,身形靠近贾赦,继续闲聊道:“哦,九弟提问机会好像被十一弟抢了,十一弟问十弟能不能提前出来。”
说完,六皇子一看贾赦的脸色,忙不迭鞭挞了一句:“这个问题太诛心了,再然后大家都来了,敬哥就开始说《阴鸷文》,认真传授修房子需要注意的风水了,我差点听困了,也就是敬哥长得好,声音好,才听得下去。”
“那当然了,我爹最好了。”贾珍自傲道。
穆莳沉默的看着六皇子,他非常非常想知道,六皇子为什么自信自己能够争太子之位?宫里的六皇子宫外的贾珍,是整个官僚圈子里出了名的小肥羊。当然,贾珍他们之前,鼎鼎有名的是贾赦和东安郡王。
嗯,他现在是龄芳驸马爷。
就是爵位多!想换就换!
“我们真换个地方吃饭吧。”贾赦看了眼气氛愈发诡异的传教现场,郑重无比道。
穆莳点点头。
这一回,容不得贾珍再撒娇,一人一边拽走。
六皇子张了张唇畔,看着跟他颔首行礼离开的三人,不由自主往屋内扫了一眼,捏了捏拳头,心不甘情不愿跟三人道别,自己往里走。
他母妃说了,这种集体活动,得参加,不然扣月钱。他媳妇人选,一年换了三,一个上香跟穷酸书生跑了;一个落水被表哥抱了;一个好像真暴毙了,所以他当日看到老十的事非常有经验说宫女,结果没人搭理他;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出宫建府了,还是靠娘的人管理后院,靠娘发月钱的皇子。
就在六皇子哀怨着入内时,忽然敏感的发觉有一道视线朝他射来,不像他平时遇到兄弟友善的注目,反而带着一股难以寓意的嫉恨杀气。但当他转眸扫过去的时候,发现对面一排姐夫妹夫们都老老实实跟鹌鹑一样。连他们带过来的亲朋好友幕僚之类的也老实的。
不明所以,六皇子重新落座。
相比大大咧咧的六皇子,最上首,就差一身道袍在身的贾敬眸光沉沉,心不在焉的继续瞎扯着风水学,思绪却是飘了飘。
沈€€,虽然没有在贾家招待宾客的宴会上出现过,但若是两府家宴,也是以表少爷的身份出现的。且此人,原本被想着栽培成左膀右臂。
但最后,他叔父却是毫不犹豫把人赶走了。哪怕对贾赦等人用了回籍考试的理由,但他却是知晓真实缘由的€€沈€€对贾赦有占、有、欲,那种排他性的,独有。若只是一般断袖龙阳念头,他叔父没准都懒得管。这种事情不管军营还是官僚风月都常见的很。
说来能够被发现,还是因为他蠢儿子贾珍。
贾史氏有一对琉璃大花瓶,等身高的。贾珍闹着贾赦玩抓迷藏的时候藏进去,结果出不来,摔了花瓶。其中一个贾珍摔的,一个是沈€€为抱贾珍出来,不小心又碰摔了。贾珍见贾赦帮沈€€担责,却不帮他,闹了小性子,抱着他最爱的叔祖父哭鼻子,嚎得惊天动地。
但凡老人,总有些隔辈亲。况且,那时候两府就这么一个第四代,真千亩独苗,宝贝着。
再者,叔父那时候本想教一教恩侯,既然说诚实守信,就得一视同仁。岂料一调查,黑脸了。事实是沈€€诱引着贾珍作死去钻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