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笑边慢慢摇着头,撑着膝盖,从巨岩上站起身。
“你,”他说,“满口谎言,自大至极。”
在他拾起暴君屠刀的同时。
超人捏碎手里仅剩的所有强化剂,腰带中的三颗宝石,也一同发出炫目光芒。
宝石光芒与可怖的太阳能量,将人间之神的身体彻底覆盖。
……
“……从前,我总是在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找到了萨沙,我究竟会怎么做。我问自己,如果,他真的宁死也要从我身边离开,我是否还要强硬占有他的灵魂?”
“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发疯似的想要拥他入怀,像从前那样甜蜜地亲吻他。这个问题,让我感到既矛盾又茫然,我得不出答案,只能发自本能似的寻找、寻找,永无止境……”(——克拉克的记录)
……
手掌里的六颗宝石,浸满了血,却依然在熠熠发光。
克拉克知道他时间不多,于是艰难地将宝石们用力一握,握进仅剩的一只手掌心中。
惨烈的战斗,让他在黑暗虚空里看见幻觉。他好像真的看见一个快快乐乐的小王子,从遥远的银河里哒哒地跑过来,穿过他,又跑向更远的星空里去。
是的,这才是最适合萨沙的样子。
萨沙本就是快乐跳脱的荆棘鸟,哪怕坠在末世泥泞中,也依然是被所有人争相追逐的星星。
是自己让他饱尝爱恨苦楚,让他尝尽泪水与绝望,他遍体鳞伤地坠落在人间,从此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故乡——
人间之神紧紧握住手中的宝石。无重力的宇宙空间里,最后一滴眼泪从神明的眼角渗出,无声无息地飘开去。
亲爱的小王子,我至死不渝的爱人。
愿你实现所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愿你回到那颗真正属于你的星球。
……愿你终此一生,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无限宝石在他手中,轰然炸开万丈光芒。
一只无足的鸟,在光芒中缓慢凝结成形。
随后,它的羽翼拖曳出星光,鸣叫着盘旋而上,振翅飞进星河深处。
无限宝石发动时,巨大的能量波,荡开浸满鲜血的红披风,前仆后继汹涌而来的外星舰队,顷刻间灰飞烟灭。
十米开外的灭霸,扔掉手中断裂的屠刀,面目狰狞朝他袭来。
“……不。不——!!”
泰坦巨人咆哮起来。
“不要毁掉它——!!!”
超人漂浮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
他染血的唇角微勾,竟在这种战况,对灭霸露了个笑容。
完成使命的六颗宝石,在他残缺的手心中,再次相互交缠、高速旋转起来。
他们都明白,宝石毁灭时产生的能量,与用宝石实现愿望的能量相比,如滔天巨浪之于一粒沙。
承受第二次能量爆炸后,即便是传说中不死不灭的灭霸,也会与他一同湮灭在此。
“必定会非常壮观,”太阳战神轻声说,“是不是?”
……
“……但在出发前一刻,我终于明白,萨沙曾经对我说的那句‘我想让你好’,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想要萨沙有这个世界所有的祝福。我想要他拥有最好的一切,最真挚的爱,和最好的结局。”
“——哪怕这个结局,再也不会有我,也没有关系。”(克拉克的记录)
第68章
…
……
萨沙听见了一声悠长的鸟鸣。
这件事情本来很奇怪。
因为死人是听不见声音的, 而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根本不关心。
对他而言, 过往与未来尽数散去,生与死再无意义。
然而, 鸟鸣声却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灵魂,就这样被骤然唤醒了。
……
他看见了一只很小的金毛崽崽。
崽崽撅着个屁股,趴在门边的沙发里打盹。
门廊里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照得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客厅灯关着, 时针指向十二点。
喀啷喀啷。
门传来轻微的钥匙响动。
一对夫妇蹑手蹑脚地进来。
“……你看!我就说吧, 萨沙肯定又在门口睡着了……”
“嘘……嘘。”
丈夫大气都不敢出,悄无声息地走到沙发边,把金毛崽崽抱起来,往卧室里送。
趴在他肩上的金毛崽崽,猛地吸溜一口口水。
夫妻俩都被吸溜声吓了一大跳。
妻子温柔又歉疚地:“对不起,萨沙。还是把你吵醒了。”
金毛崽崽还没睡醒, 沾着口水的包子脸, 在男人肩上挤得变了形。
他睡眼惺忪,噘起嘴巴:“妈咪……”
妻子心都化了, 忙去哄他:“Awwww, 我的宝贝, 我的蜜糖……快给妈妈抱抱。”
萨沙看着漂亮的金毛崽崽,蹬着小脚丫子,跟加班迟归的夫妻俩撒娇。
刚开始, 他觉得很有些茫然。
他不懂这些画面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见这些。
而且,他还有一种更奇怪的感觉——
这明明是他的梦境,身后却似乎还有另一个炽热的灵魂。
正在遥远的某一处, 近乎痴狂地看着他。
然而很快。
——巨大的熟悉感和真实感,劈头盖脸将他淹没。
萨沙:“啊……”
他张开嘴,嘶哑的声音,从不存在的喉管中发出。
他想歇斯底里地呼喊出声。他想伸手去抓那对夫妇,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奔向那片橘黄色的灯光。
他想起来了。
他们是——
——如果灵魂也可以流眼泪。
这个梦境,大约早已沉没在泪水的汪洋中。
……
金毛崽崽是被一个老警察,从坍塌的实验室里抱出来的。
实验室里堆满了孤儿院孩子们的尸体,皮肉烧焦的气味引人作呕。人口实验集团的几个负责人,想放火毁尸灭迹,被一群黑衣男人当场击毙。
老警察疯狂地翻孩子们的尸体,一个个摸脉搏。
最后,他摸到了金毛崽崽还在轻微起伏的胸口。
金毛崽崽被送到医院。等危险期过了,他缠着满身绷带,像个小木乃伊,在医院里撒丫子乱跑。
金毛崽崽:“啊呜~啊呜~”
护士小姐姐拎着绷带和药水,在后面到处捉人。
小金毛哧溜一下钻过门缝,溜进了医院的天台。
在天台上,他见到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女人手腕上缠着厚厚绷带,正坐在天台边沿,两腿放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在看风景。
他俩面面相觑。
觑了一会儿,女人见金毛崽崽不打算走,只好把两条腿收回来。
在兜里慢慢摸着,摸出半颗糖来。
女人:“吃糖吗?”
金毛崽崽看看她,又看看糖,走过去,在女人手心里把糖叼走。小包子脸鼓来鼓去,糖在舌尖融化,金毛崽崽嘴巴一咧,笑了。
即便疤痕未愈,少年那张非常适合笑容的脸,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当他笑起来,绿眼睛弯弯的,脸蛋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全世界最甜的酒,都淌在这两个窝窝里。
女人看见他笑,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跟着笑。